第二章 自作聪明的一脉

　　“莫非是那忘川河主的同宗近亲？”胖掌柜一惊，暗道了声不好。果然，这件事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了。

　　“同宗是肯定的。但不是河主的近亲，而是嫡亲独子，更是忘川老祖最疼爱的后辈。”

　　“嘭”的一声，胖掌柜吓得跌倒在地，双耳轰鸣，脑袋晕沉。

　　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了。

　　夏行瞟了眼地上的人，继续说到：“那万里忘川，水族亿万，精修的大妖不计其数，更有绝顶高人坐镇其中，何况忘川背后还有这南疆所有江川湖泊水域组成的百川圣域。漫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无理在先，就算是他们无事生非了，也不是你们一个小小的拂风城能抵挡住的。”

　　“真真惹怒了他们，南荒所有的巅顶势力都要抖上三抖。你认为司天皇朝会为了一个自寻死路的拂风城而去和百川圣域开战？”

　　看着瘫倒在地，面如土色的掌柜，夏行心中窃喜，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还请公子搭救。”胖掌柜慌乱中不由自主的将夏行当成了救命稻草，“小的愿付出全部身家，望公子能念在这拂风城无辜百姓的份上，助我度过此劫。”

　　夏行面前，胖掌柜连同店小二带着一竿子打手，呼啦啦地跪到了一片，磕头如捣蒜。

　　“住口！”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紧接着，围观者被人强行推开。一个身材高大健壮，满头白发，虬须满腮，穿着一身皂色练功服的老者越众而出，满目愤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人。

　　“修行之人，却如此胆小愚蠢，遇事没有一点担当，难怪你会被发配到这做俗务。扶不上墙的烂泥，此生注定于大道无望。”皂服老者对着众人先是一通大骂，继而目光转向夏行。

　　装腔作势，倚老卖老，说得好像自己于大道有望似的。夏行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撇撇嘴，不置一词。看来要准备硬碰硬了。

　　“余大师！”老者的爆喝如立春惊雷，震得众人一个激灵。胖掌柜等人连忙起身给被唤作余大师的老者见礼。

　　余大师眼角扫也不扫一下，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夏行：“老夫看你一副读书人的装扮，可知‘口说无凭’‘虚张声势’这八个字？你口口声声说那小龟是忘川河主的独子，若真是这样，为何他没有亲自来？亦或者修书一封，哪怕是派个水族过来也总比你一个人族前来讨要的好。”

　　余大师一声冷笑，“要是事情办砸了，那小王八成了一锅汤羹，忘川河主岂不哭死？到底是他年老糊涂，还是你在胡说八道？”

　　胖掌柜浑身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他嚣张跋扈的态度所摄，陷进思维误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有大背景，所以一直以一种低姿态交谈，竟然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带入了陷阱，一时间丑态百出。若不是经余大师点醒，恐怕这时已经酿成了大祸。

　　此刻想想，阵阵后怕。

　　“好啊，竟然骗到知味阁来了，我看你是吃了熊胆，瞎了狗眼。”胖掌柜一旦理清了前因后果，立马凶狠了起来，呲牙咧嘴，势要报被羞辱之仇。

　　夏行斜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嗤笑，不屑之意不加掩饰，“我老早就告诉你了，我是来踢馆的。是你自己自作聪明，所以我就配合着你的思路来了。”

　　胖掌柜血气翻涌，脸色潮红，一时竟无言以对。

　　“娃娃，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身后有何等势力。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今天你如此落我拂风城的面子，说不得，我要替你家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他们没教好的儿孙了。”余大师身上的气势陡然强烈了起来。

　　“我也不管你们幕后大老板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晓得：来往买卖，讲究个公平二字。你情我愿的交易，我管不着。只是这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恶意伤人的事，遇上了，我总是要管一管的。”夏行针锋相对，“这么说，你们知味阁是不打算赔偿了？”

　　“赔偿？谁给谁？你到这来白吃白喝，无理取闹。这笔账我们还要和你好好地算一算。”有人撑腰，胖掌柜又恢复了精气神，一时间趾高气昂，挑衅味十足。

　　“你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一点上，老余头倒是没有说错。”望着开始上串下跳的胖掌柜，夏行又是一阵鄙夷。

　　一声“老余头”出口，余大师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虎目眦裂，须发皆张，鼻孔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副恨天怨地，择人而噬的神情。

　　“无关人等立刻离开。”余大师咬着牙扫过围观众人，恨恨的说到。

　　人群哗的一下，全部退了出去。

　　打戏诚精彩，

　　八卦价亦高。

　　若为性命故，

　　二者皆可抛。

　　“拂风余凌，积威久盛。小儿夜哭，提名止声”。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夏行也是醉了，不曾想到，一句话而已，竟然引起老头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真的踩到他尾巴了？

　　“小子，想知道上次那个叫我老余头的人到最后是怎么死的吗？”余凌半眯着眼睛，咬牙切齿。

　　“不想知道。”夏行倒是十分的光棍，兴致缺缺的拒绝了。

　　若是围观的甲乙丙丁还在，哪怕不敢明目张胆的大笑，也一定会偷偷地笑得，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胖掌柜和店小二此刻倒是对眼前的少年郎肃然起敬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已经不是直呼外号的问题了，整个就是一赤裸裸的打脸。

　　想起先前自己的遭遇，两人顿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落下。

　　有这么答话的吗？

　　还能不能正常交流了？

　　余凌老头愣住了，不是应该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吗？

　　可是为什么？

　　这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自己刚刚聚起的气势顷刻间被瓦解了。想想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小辈如此戏耍，余凌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黄口小儿，欺我太盛。”老头大吼一声，朝着夏行劈了过去。

　　这回轮到夏行愣了，我何时欺他了？又如何欺他太盛了？莫名其妙。

　　夏行嘴上嘀咕不停，手上却丝毫不乱，身形一动，欺身迎了上去。

　　握手成拳，余凌的虎啸拳带着呼呼风声砸了过来。

　　伸手为掌，夏行右手灵巧快速地击打在了余凌的左手背处，将余凌的攻击方向稍稍打偏。跟着夏行左手顺势探出，一下抓住余凌的左手，轻轻往后一拉，紧接着余凌的攻势被扰，身法也被打乱了。

　　以四两之力，拨动千斤之势。

　　余凌拳劲落空，身体随着惯性依旧向前冲去。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夏行伸出左腿，绊了一下，本就身形不稳的余凌一个趔趄。好在反应快，上半身后仰，双腿快步跟上，堪堪的稳住了身体。

　　只是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身后的夏行一个转身，接着伸出右手照着前方虚按了下。一个晶莹剔透的光掌就凭空出现，对着余凌的头直直地按了下去。

　　余凌踉踉跄跄的又向前冲了好几步，可终究没能纠正身形。

　　“啪”的一声，余凌砸碎了桌椅，砸在了地上，一时间木屑横飞。

　　胖掌柜呆住了，对方只是一冲、一拍、一扯、一绊、一转、一按，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而已，就将城主府内有数的高手余凌大师打倒在地了。就算是换自己上，也不至于这么不济啊！

　　到底是余大师名不符实，还是对手已经强大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步?

　　余凌狼狈地爬了起来，横眉倒竖，大吼一声：“呔！无耻小儿，竟然使用玄功神通。”

　　夏行被斗乐了，问道：“有规定不使用神通吗？再说，你刚才那带着风声虎啸的拳法不也是玄功吗？”

　　“不管怎么说，若不是上个月我闭关练功出了岔子，伤了经脉，以至于真元不济，运转不畅，否则怎会被你所趁。”余凌梗着脖颈，大声嚷嚷，全无高手风范。

　　“老余头，依我看你出了岔子是真，伤了经脉是假。”夏行看着余凌，也不待对方说话，笑着继续道，“你伤的是中枢大脑吧？”

　　“胡说，当时虽然真元逆冲百会，好在被我及时运功压了下去，如此如何能伤到中枢！”

　　丹田真元都直接逆冲到了天顶百会，竟然还说没伤着大脑，看来的确是伤着了。夏行十分同情地看着余凌。

　　只是刚刚见他出场时，说的话字字在理，分析的事句句属实，完全看不出是个头脑受过伤的样子。

　　难道这伤势还有间歇性发作的？又或者是刚才与自己斗狠时，强运真元以至于原本并不明显的脑伤恶化了？夏行苦恼地摇摇头，“老余头，你还打不打？不打就将那只小乌龟交给我，再赔偿汤药费给那对祖孙，我就不追究你们知味阁菜品问题了。”

　　菜品问题？

　　胖掌柜又好气又好笑，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小子在各种找碴。什么没有麻婆的麻婆豆腐，不加韭菜的韭菜煎蛋。你要是再点个稍微高级一点的“福寿双全”、“金玉满堂”，那知味阁也不用再开张了，要是再来个更高级的“四海升平”、“太平盛世”，那全天下的酒楼饭庄都得关门大吉了。

　　看来这小子是准备无赖到底了。

　　余凌低头看了看散了一地桌椅和满身的碎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又恢复清明，沉默了一会说道：“小公子修为不凡啊！想来也是从哪个世家大族出走来的，可是不知为何偏偏要管这桩闲事？”

　　夏行这回看清楚了，这老余头又恢复正常了。

　　“我本就见不得弱者受欺凌爱管闲事，兼之修的又是自在心，逍遥性。你说我为何？”

　　“自在心？逍遥性？你是造化院的人？”余凌眉头一皱，想到对方有来头，一直以为是这附近百里疆域内的世家豪门，只是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

　　造化院，南荒四院之一，亘古传承至今，与司天皇朝同为这亿万里南荒的巅顶势力。其实若论开宗立派的时间，甚至比司天皇朝更久远，是这片土地上存在最久的那一批。

　　自己所在的拂风城虽然也受巅顶势力所辖，但属于那种最最偏远的城池，是个上面若一不留神，连一年的赋税都忘记来征收，还得自家城主宴客吃饭求着上差来征税的地方。再看对方，修的是造化院的本源大道，岁不及弱冠，却能从南荒中部的造化院不远亿万里的来到南荒边陲游历，想来也是门派中的真传嫡系了，其身后若没有师门长辈看护，说出去谁也不信。

　　此间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疼。哎，头怎么又疼了？

　　夏行强忍着笑意，这拂风城主一脉怎么尽是些这样自作聪明的人才。自己只是胡乱的扯上两句，对方就能浮想联翩。造化院，看老余头眉头紧锁的样子，想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大势力了。

　　夏行双手放在背后，偷偷的扳着指头数：“忘川河”“百川联盟”“忘川河主”“忘川老祖”“玄龟一脉”“拂风城”“司天皇朝”再加上刚才的“造化院”以及还没说出口的几个，自己一路走来已经有意无意的听到了很多势力和人物了，显然十个指头是不够用的。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回忆起自己未出山之前，被几位师傅逼着天天修身养性，没事就爱给自己讲讲上古神话传说，而且是几人轮流着翻来复去的讲，却对现今天下的势力分布、人文地理、修炼功法不提一言。想要看书，可周围尽是记载着上古轶事的典籍，自己光听几位师傅无数遍的口述就能倒背的东西，还需要再看书？

　　更甚者，他们竟然布下了“逆乱周天”这样的杀千刀的绝户阵，仅仅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偷偷跑出去看那花花世界。将自己困在了方圆十里的穷山恶水之间，直到前不久才被允许出师门。

　　夏行此刻幸福的想要哭了。多少年了，终于又回到了繁华的尘世。

　　夏行自矜地扬起了头，没有搭话。

　　余凌面色难看，这小子今天已经好几次羞辱自己了，就算他是造化院的真传嫡系，自己纵不能杀他，也可以擒下教训一番。只要不伤他性命，不辱他师门，晾他背后的人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就现身插手。只要自己能占据道理，就算对方秋后算账也不怕。

　　毕竟造化院再强大，还是要遵守明面上的规矩的。打嘴仗，谁也不怕谁。真真要是对方暗地里下手，司天皇朝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那个时候也已经升级到南荒巅顶大势力的面子问题了。

　　自己这个最先挑起事端的人，过完手瘾还能过眼瘾，当真是清闲自在。

　　想到此处，余凌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换上一脸笑容，说道：“你就算是造化门人，也不能肆意行事，仗势破坏别处的规矩。再者我拂风城也不是什么无根无凭的小势力，百里拂风的身后是离原郡，千里离原的身后可是司天皇朝的神霄王府，神霄九王爷可是当今司天帝君的亲弟。”

　　余凌摇头晃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关系全部搬了出来，倒不是怕夏行不知道，而是让他背后的高手有所顾及，不自觉的，余凌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盛气凌人。

　　夏行心中又是一阵窃喜，果然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夏行摆摆手，说道：“我不管你身后的司天皇朝，你也不要顾及造化院。我们就事论事，你强买强卖，我路见不平，仅此而已。”

　　“那么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夏行摇摇头：“既然你们不愿听取我的话，那就只能武力解决了。”话刚说完，夏行的身形便突然消失。

　　余凌一惊，立刻向后爆退了一丈距离，残影尚未消弭，夏行杀到，一掌劈空，夏行不做犹豫，又向前冲去，余凌只得再退。

　　一时间，知味阁中人影交错，早已闪瞎了店小二及一竿彪形大汉的眼，也只有胖掌柜能堪堪的看清。

　　余凌狼狈的止住身形，一拍腰间，顿时光华闪过，一把三尺长短，两寸渐宽，寒光湛湛的法刀出现在手中。双眼紧盯着夏行，沉声说道：“你不是造化门生？”

　　夏行这次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我何时说过我是造化院的了。我一早就说过是化外散修了，可你们一个个的自作聪明。”

　　老余头这下真的呆住了，自己刚才误以为这小子是造化门生，结果这小子虽未明着承认，却一直诱导自己坐实了猜测。想想自己一开始还教训了掌柜，没曾料到，这巴掌这么快就打了回来。余凌满脸通红，再老的脸也经不起这么打啊。

　　一时间血冲中枢，真元逆转，脑袋又开始胡乱了起来，挥舞着法刀“哇哇”地冲向夏行。

　　胖掌柜嘴角抽搐，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了，虽没有明着骗人，可观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一股骗死人不偿命的缺德劲。按着这小子的个性，给他个绳子，他就能顺手编个活扣，还让你心甘情愿，想法设法的往里钻。

　　胖掌柜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也不管到底帮不帮的上忙，带着手下就加入了战团。

　　好在此时余凌一声大喝：“别怕，这小子只是玄命境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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