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于活动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总是特别容易感觉到自我的渺小。
或许是大楼越建越高，城市越来越宏伟，在高大宏伟的建筑下会让人忍不住感叹个体的藐小，可是古希腊的神殿照样伟岸宏大，但在那些众多的希腊神话里面，除了神与神的战争与乱搞之外，好像没有一个人感叹过自我的渺小。
难道希腊人，心比较大么？
反正，我是越长大越害怕。
其实害怕是一件说起来特别矫情的事儿，而害怕的事却是丰衣足食下更让人感到矫情的吃饱了撑着的感情。
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就是有这种情绪，说来无用，说来烦人，但是有就是有。
特别是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活动场所，我更加的觉得自我渺小，又渺小又胆战心惊。
胆战心惊的是，竟然有人在我所害怕的生活里面，生活的这样心安理得。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我与“希腊人”也终不是同一个种类。
“纸醉金迷浮华梦”。这是我为V杂志社的季度首发活动起的案名。
我虽然不喜欢这样虚华的活动，但是我知道别人喜欢。那些V杂志社的国外版编辑们在到场了之后就对我和江凛设计的充满古风文艺又掺杂现代浮华的会场赞不绝口——换句话说，就是哄得那些老外一愣一愣的。
或许古风的东西在现代的大多数小年轻心中不再有那么大的分量，但是对于外国人来说，这却是我大中国五千年文化传承下来的最有魅力的存在，舞台上面的那张号称是名人真迹的字幅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一句“纸醉金迷浮华梦”。端着香槟杯的老外大多数聚集在这字幅下面，领略着其中的意味，昂着头指点着赞不绝口。
只有我知道，那仿古的字幅是电子打印的，在李哥名下的打印店里，八十块钱的裱个边，连打印的宣纸都是白送的。
那样气势磅礴的字体，也只是在网上找的字库，连字库都是免费共享在网站论坛上的。
文化这件事，懂不懂，贵不贵，有没有意思，值不值钱。谁又真正知道。我揉着太阳穴跟着那些老外一起抬头，你还别说，如果不是我知道那是打印的，还真以为是毛笔写出来的呢。
“差不多了吧？”耳麦里江凛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整理了下自己平日里很少穿的西装，确定该扣的扣子都扣上了之后，清了清嗓子，昂首阔步的走上了舞台。
虽然眼睛还有些畏光，虽然胃里还在不停的翻滚，虽然耳朵听到一点点声音就开始隐隐发痛，但是我这么专业的人，却是很完美的克服着宿醉带给我的影响，将话筒的按钮打开，我朗声道：“亲爱的各位贵宾，欢迎各位的拨冗莅临，本季度的第一场V社大秀，即将开始，请就T台两旁就坐，感谢各位的配合。”
简短的开场词被我用英文再重复了一遍后，总控台边上的江凛便慢慢拉低了全场的灯光。
我默默的退到后台准备的那昂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我英文不错吧。”
“挺好，正宗美国郊区的口音。”
“那是哪？”
“铁岭。”
“……”那昂在后台陪着这场派对的主秀设计师早已忙的满头细汉，西装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此刻那昂只穿了件贴身的白色衬衫，手边袖口大开，就连领口，也因为热的缘故而开了至少两颗扣子。
“设计师准备的怎么样了？这可马上就要到点了。”我递给那昂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汗水，看着忙成一团的后台，真不知道等会能不能正常上秀。
这次V社的季度活动，一共要推出九台大秀，每一场都是V社今年主推的设计师，今天的首秀是一位来自印度的男设计师，风格华丽到像开挂了一样，就连送来参考的设计稿的册子也都夹着不少金葱闪粉，翻两页手都能变成金光闪闪的黄色，为了这点我还跟那昂开玩笑说幸亏国内金价贵，不然这册子每次翻上一翻的折价费都让人受不了。那昂特别云淡风轻的看着我指间的金粉回我：哦，不过据我了解，你手上的金粉就是纯金的吧。
当时江凛特别识时务的立马捧了张A4纸垫在了我捧着设计册的手掌下面。我呆滞的捧着一本满是纯金金粉的设计册，心中只觉得时尚行业真的不是我这种低端的人能涉及的领域。
“瞬一梦，回一梦，落一梦，染一梦。
纸之醉，心之醉，金之迷，伞之醉。”
全场暗灯之后，音乐也逐渐开始转入了较为迷幻的轻柔摇滚风，在某一个休止符之后，一个如梦如幻的女声轻柔的吟出了两句台词。
之后，那个女声再次用十分标准的英语翻译了一遍方才的句子，在迷蒙的人声将近结尾的时候，音箱中的女声转为用一种十分清醒又礼貌的规范声音说道：“在走秀开始之前，请各位在场的贵宾，打开座位下方的纸伞。”
以上一系列的女声，都是事先录好的录音，而这个迷幻又悦耳的音源并不是来自江凛，而是来自……被江凛用电脑升了两个KEY的那昂。为了我和江凛特别准备的噱头，这场秀的大部分花销都被能省则省，就连开场的礼仪都是由我客串的，而请专业CV这件事显然不在我们的预算之内，我们三个人试了试之后，发现三人的声音都不适合这种纸醉金迷的气氛，后来还是江凛的在听到那昂既婉约又妖娆的一声叹息后，才灵机一动的启用了那昂的声音，但是因为设想中的CV应该是女声这个设定，逼得那昂将自己本来就温柔的嗓音硬生生捏尖了不少不说，最后还是靠江凛的软件调试才达到了最完美的效果。
在后台偷偷向观众席看去，这个女声CV落下之后，有好几个男同胞都有种酥麻之后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而在听到那昂的“女声”最后清楚的说出让观众举起纸伞的要求后，我的心情一度紧张到几乎忽视了还在宿醉中的各种不适。
我和江凛所设想的噱头，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如果来宾之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懒得从座位下拾起事先准备好的纸伞并且还要在室内打开的话，那这些挑剔的时尚界人员，不知道在自己的衣服被我毁掉之后，会有多么吓人的滔天怒火。
耳麦里面，我几乎可以听到江凛屏住呼吸之后，胸膛中和我一起因为忐忑而狂跳不止的心跳声。而T台两边的来宾在听到音箱中的指示传出后，纷纷彼此小声的交头接耳了一瞬，接着，我便看到第一排上，第一把纯白色纸伞的绽放。
“巴德总监！”耳麦里，江凛小声的尖叫传来。
接着，第三把伞第四把伞也跟着坐在另外一侧的第一排的戴总而相继撑开。
“成了！”我有些兴奋的小声喊道。接着便猛地转过头去，一把抓住那昂的衣袖：“快！开始上秀！”
镁光灯，在第一个模特走上T台的瞬间彻底绽放，而一把把白色纸伞就像挡光板组成的怪物一样，将镁光灯的刺眼灯光截杀在了人的视线之上。
纸伞底下，一个个时尚界的大佬隐没在伞下的阴影中，而当偶尔有模特穿着比较惊艳的设计出场的时候，才会有人将纸伞微微偏到身后，和旁边的人点头交流。
一场秀走的行云流水，背景的音乐，舞台的光影也在有条不紊的交相呼应，眼看就要到了压轴的衣服出场，而身着压轴服装的模特此刻也终于准备在了我的身边，舞台上的模特还差一米不到的距离就要走入后台，所有的爆点就在此一瞬。
“出！”我找准时机指挥身着华丽到夸张的模特出场，接着有些紧张的用手将嘴边的mic扶住，对着耳麦那头的江凛说道：“来了！”
“嗯。”江凛的声音听起来显然比我镇定的多，就在模特出现在T台的一瞬间，灯光瞬间变暗，只留下水晶灯的光亮，白色的灯光透过水晶灯打在舞台上，自然形成的光斑就好像去过雕饰的壁画，在模特的脚下形成了最自然的舞台造型。
一阵轻微的风声传来，舞台上面，慢慢开始下起了金色的细雨。
就在第一滴混着金粉的雨墨沾在模特完美无瑕的妆容上时，台下终于出现了诧异的低呼。
模特适时的举起了手中的纸伞，伞柄上做出的记号被模特握在了手心里面，那是刚好遮挡在模特脸前却完全不会遮挡衣服的刻度。
“呀，是雨？金色的雨！”
观众里面，有人伸出手接了一些舞台上不停落下的“金粉”，这才发现那些原以为只是普通金色亮粉的东西，竟然在和手心接触的瞬间化开在了掌上。
“真想不到，这缃墨的效果竟然这样好。”台上的模特已经撑着伞幽幽的走了一个来回，在后台等了几秒后，便再次和设计师一同牵手返场走出，在经过我和那昂面前的时候，模特的白纸伞上面已经染上了我和江凛为了这次活动特意定制的墨雨。
有实质重量的墨并不像一般的液体，会在伞上呈滚珠型滑落，缃墨染纸伞后，就会在第一时间定型成初落时的模样，一场稀疏的墨雨下来，白纸伞被染的斑斑点点，本来单调的白纸伞也因为墨雨的点缀而有了十分富有中国特色的艺术气息。
雨墨渐停，那些高冷的时尚界人士纷纷起身，为设计师起立鼓掌。
我听到耳机了有一声轻微的叹气，我知道这是江凛和我一起，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这V社的第一场活动，总算有惊无险的撑了过去。
在我走上舞台的时候，墨雨已经彻底停止，灯光也重新全数开启，一把把形状各不相同的雨伞重新合起，T台两边的来宾纷纷看向了舞台前的我。
“各位手中的纸伞，是这次主办方代表V社送给诸位的伴手礼之一，待会儿会有工作人员帮各位将纸伞装入本次‘纸醉金迷浮华梦’活动特制的伞袋之中，方便各位携带，以免弄脏各位的衣服。”
我看到巴德总监在台下满意的冲我点点头，我知道巴德总监点头的意味——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这是巴德总监经常提起的一句话。
“接下来，在将场地稍作整理后，会有酒水奉上，本场提供的酒类有红酒和香槟……”
话刚到这，我的脑袋里忽然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红酒香槟的气息，方才因为紧张而扼制的头晕与反胃在我松懈的一瞬间再次席卷而来，我慌忙跟总控台的江凛使眼色，江凛看到我脸色不对，刚要做出什么反应，我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在了舞台上面。
“啊！”到场的贵宾中，忽然传出一声小小的尖叫。
接着我只听到“嘭”——的一声，为最后的V社老总祝酒准备的礼炮集体炸开。
彩色的缎带在我身后飞出，闪亮的纸片也跟着纷纷落下。
就在一片慌乱之中，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不详的风声。
抬头看去，那还未用完的缃墨以最大的功率向台上台下狂撒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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