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半世的善愿
顾非池说着，走到了沈轻莎的遗像前：“我已经，见证了这个‘天理和代价’的故事的结局。我感觉不到大快人心，也感觉不到悲伤，如果这世事的无常和定数都是早已计算好的，我和你的相遇，和杨允杰的误会，也都是错误的天意吗。”
顾非池对着沈轻莎的遗像深深鞠了一躬，背对着杨允杰道：“杨允杰，不管你怎么想，这女人曾经都对我说过，她从不后悔在小操场上捡到了你的剧本，即使再次回到那一天，她还是会给你写情书，结果、还是没有不同。”话毕，她转身便消失在了屋子里。她一边下着楼，脑海里一边回忆着这个女人留给她最后一段的记忆——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沈轻莎笑着：“是错的对吗，但是，我就是想去做这样的一件事，用我自己为代价，去换这个负心汉一生的封印。”
“事已至此，我，没办法去评论你的对错。”
沈轻莎呵呵一笑：“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想到，自己喜欢什么吗？”
“我…”顾非池犹豫了一瞬，道：“我…我从小，就喜欢民族乐器，尤其是古琴…”
“哦？是吗？真是个不错的喜好啊，音乐，最是可以陶冶性情的，不一定要学得多精，只要是自己喜欢就好。只要有爱好，人生，总会丰满一些。”
沈轻莎对顾非池若无其事地闲聊着，而顾非池并没有她那么豁达，她凝视着沈轻莎，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沈轻莎一怔，轻声笑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但即使再回到那一天，和那个满怀梦想写着剧本的男孩子相遇的那一天，我想，我还是会给他写情书，结果、还是不会有不同。我…从来不曾后悔，我的生命能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开端，和这样一个半世的结局。”
——半世的结局…你当真将这不完整人生的另一半光辉全都寄托于我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吗。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相信我。我，当真能活出你所预判的那半世不同吗，同是被他人视作异端的种群，替你…继续活下去，活出你所期望的光明吗。不，不对…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个人死后，真的还有光明吗…你的一生既已无法改变，我又能代替你什么…到底是想我代替你，还是你想扭转我？啊，对了，你想忤逆这异端本该有的宿命吗。即使你半世恶，我半世善，两个我们这样的人之中也只能有一个拥有善果，比常人，生存的几率还是低过了一半。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放弃是吗，执着着这样与自己无关的事，当真…值得吗……啊，不对，她知道，即使她死去，这世界的角落里，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她啊，所以，她才会找到我，因为她，不止是她啊…
顾非池沉下了脸色不停思索着，忽而一笑点了点头。
沈轻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和你说了这么多，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顾非池。”
“顾…非池…真是个、好名字…”
“你呢。”顾非池反问道。
“我？”沈轻莎笑着：“罪人姓名，不提也罢。轻纱始终还是太过飘渺，网不住这人间的上善若水。”
……
杨允杰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沈轻莎的遗照。宁岩桥拉着蒋然跟着也离开了屋子不好打搅，裴森拍了拍杨允杰的肩膀，跟着也走到了屋外。
杨允杰的眼眶里闪烁着沉默的泪光，再一次想起了他与沈轻莎的回忆——
“诶？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红彤彤的。”杨允杰穿着整洁的衬衣，站在桥上等着远处走来的沈轻莎。
夜间霓虹闪烁，他二人并肩走着。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沈轻莎突然道。
“故事？什么故事？”
“古时候，有一个戏子，爱上了一个书生。但是戏子被当地非常有势力的一个富商娶回家做了小妾。直到有一天，她听说那个书生在京当了大官，还被皇上赐婚即将和郡主成婚。戏子当时像发了疯似的，怎么也要逃出府去找那个书生。富商知道了这件事，把戏子抓了起来严刑拷打，直到她被打至腹内出血不止，富商才知道她早已身怀六甲。没出几日，戏子就因流产体虚，一命呜呼了。戏子死后，魂魄飘至了书生的府上，终日不散，直到迎娶郡主过门当日，戏子的魂魄附在了郡主的身上，与书生成了婚。那一夜戏子对书生说了很多话，书生面对新娘，仿若看见了故人，不久便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醒来，书生看见郡主婚袍上的凤绣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块红布。当他再问郡主昨晚之事时，郡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唔…”杨允杰思索了好半天，无奈道：“这是哪里的故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呵呵。”沈轻莎轻盈地笑着：“这是…我幻想出来的故事！”
“哈啊？”杨允杰诧异。
“好了不逗你了。”沈轻莎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将亮闪闪的太阳、月亮吊坠提到了他的面前：“你看！”
“诶？这是什么？”
“你觉得呢？”
“太阳、月亮？情侣吊坠？”
沈轻莎一笑，反问道：“那如果我送你其中一个，你会接收吗？”
“这…”杨允杰尴尬了好半天，道：“莎莎，你知道表演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现在从来就不会去想其他的事。”
沈轻莎看着杨允杰的脸，点了点头：“骗你的啦。首先，这个不是情侣吊坠，太阳和月亮，代表的是光明和黑夜。再说了，这个东西，我不会给你的，就算到死，我都不会给你，尤其是这个月亮。”
……
杨允杰回忆到此，不禁闭上了双眼，他一头倚靠在了墙角，低喃道：“对不起…莎莎…对不起…”
裴森靠在门外的墙上，听着杨允杰痛苦的低吟，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闭上了双眼。
宁岩桥和蒋然刚走出楼道，就只见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在老大爷的小卖部里买着东西。
“……”蒋然一怔，脚步停滞难以向前。
女人付过了钱，牵着小女孩正准备往回走，正与蒋然对了个正着。女人一惊，抓紧了小女孩的手调头就要走，蒋然下意识叫住：“美君…”
“咦？”宁岩桥闻声看向了那个女人，心道：她就是罗美君？
罗美君牵着小女孩愣在了原地，蒋然走到了她的面前，犹豫间，他对罗美君微微一笑：“你，这些年，怎么样了…”
罗美君咬着下唇将头撇向了一边：“还能怎样，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你…还在恨我吗…”
罗美君扭过头看向他：“恨？我恨你？”
蒋然低下了头：“你…是不是还是恨我，这么窝囊、这么不成器…即使到了现在，见你依旧是这副模样…”
罗美君闭上了双眼：“你别说了，不管你现在怎么样，也都与我无关，我也是一样。”
蒋然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
罗美君一滞，顿时感觉心像被掏空了般，但她却依旧逞强地点着头：“没…没错。”
“那个…”蒋然很是迟疑，又犹豫了半天，才问道：“章建契他…现在怎样了？”
“他？你这么关心他？不过也是，你要是知道他遗弃了他那个先天残疾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进了监狱，陈姐也和他离婚了，倒也解了你当年的心头恨。”
蒋然摇头：“他过得好，是他努力所得，他有此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他怎样，都与我无关。”
——看来顾非池所说和事件基本一致。沈轻莎，最后就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这场错无人道的游戏的吗。
就在这时，罗美君牵着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问道：“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是爸爸吗？”
“……”罗美君和蒋然皆是无言以对，这时站在老远的宁岩桥突然走了过来，站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微笑道：“小妹妹，这个叔叔不是你爸爸哦，来告诉叔叔，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啊？”
小女孩睁着圆润的大眼睛乖巧道：“我一直都听妈妈的话，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宁岩桥听着乐了：“哦？正直？这个词是谁教你的呀？”
“是妈妈告诉我的，妈妈让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才不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还可以保护大家。”女孩天真地直视着宁岩桥的黑墨镜，看着墨镜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脸。
“嗯，真乖…”
罗美君很是尴尬，牵着小女孩道：“好了斯冉，我们该回家了，跟叔叔们说再见。”
小女孩挥着手，声音很是稚嫩：“叔叔再见、黑眼睛叔叔再见！”
“黑、黑眼睛…？”宁岩桥听着这样的称呼很是无奈。
罗美君牵着小女孩头也不回，快速地消失在了季思巷中。
蒋然依旧眺望着罗美君母女消失的方向，忽闻后面顾非池的声音道：“看来，她也不算是个，很坏的人啊。”
蒋然沉默地低下了头：“希望，她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也不是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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