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人

　　雪，已随时光一点点消融在了土地里。

　　湖上的水榭中，杨允杰在摄影机下温文尔雅地抚着琴，姚可心则一身轻纱站在他的身后。线外人群流窜，各种记者和探班连绵不绝。

　　顾非池靠在一根柱子旁，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火焰流线图案的伤痕依旧看得清纹路。吊坠早已被她收起不见了光华。

　　一场戏终，顾非池把外套递给了杨允杰：“我，想请几天假，回去一趟。”

　　“诶？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非池摇头：“不是，我只是，出来久了，想要回家看看。”

　　杨允杰考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顾非池走在回家的归途上，青都的雪，早已化得不见了痕迹。她穿过狭窄的小巷进到了自家的旧楼。

　　刚进屋，她就看见了李青萍的背影。

　　“妈？”

　　“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青萍又惊又喜。

　　“在外流浪了那么久，横店都下雪了，我们这还是这么暖和。”

　　“诶，前几天也下了，只不过一会儿就化了。你吃饭了没？哎我也没买多余的菜啊。”

　　“不了，我还有事儿，就回来看看，一会儿还得出去。”

　　“你现在可长进了，忙进忙出的。”

　　“啊，您可骄傲了？我也能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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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剧场里，裴森一直担着杨允杰的职责和周孟兴一起商量着排练的事。

　　“裴森，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师弟突然喊住裴森。

　　“啊？谁找我啊？”裴森道。

　　“她…她说，她是你眼不见为净的不男不女…”师弟说得没什么底气。

　　“啥？”裴森一瞪眼，后突然想明白了赶忙跑出去。

　　跑出后台，他一眼就看见顾非池靠在走廊的墙上正等着他。

　　“哟！这不是小顾吗？你不是跟杨允杰去横店拍戏去了吗，杨允杰呢？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周老师可想他了！”不等顾非池开口，裴森就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他没回来，我是一个人回来的，特地来看你的。”顾非池似笑非笑。

　　裴森一缩脖子，怀疑道：“看我？”

　　“我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外人不能进后台，杨允杰是不怕经常坏规矩，但你还是免了吧。”

　　剧场边的咖啡馆里，二人对坐面面相觑。

　　面对难以琢磨的顾非池，裴森有点紧张。

　　“你怕个什么，难道是做贼心虚。”顾非池不怀好意地一笑。

　　裴森听了立刻挺直了腰杆：“谁、谁做贼了！”

　　顾非池点点头，示意他冷静：“你和杨允杰，认识很久了吧。”

　　裴森一张嘴：“啊，从小就认识了。”

　　顾非池挠了挠头，故作不解：“嘶…他和那个姚可心…”

　　“姚可心？”裴森扑哧一声幸灾乐祸笑了起来：“姚可心和他是大学同学，呃，要怎么形容呢…姚可心自从见了杨允杰，整个魂儿就丢了，除却热情奔放的本身特性以外，即使到了毕业分了剧团儿，她脑袋里想的那都全是怎么黏糊他！”

　　顾非池突然想笑，动了动嘴，她继续道：“除了姚可心，追求杨允杰的人还有不少吧，姚可心跟我说过他在大学的情境，似乎追求者多到数不清啊。”

　　“咳咳！这个…没办法，谁让我比他稍稍逊色那么一丁点儿呢，不然的话，我一定替他分担这校草的工作让他轻松轻松。”

　　“不过你现在也不差，还是和杨允杰那么合拍。”

　　“那是！其实我以前本来是想去说相声的，又有杨允杰这么合拍的搭档。不过…那小子，怎么说呢，他那脸太过偶像化，又只热衷于戏剧，这不，又干回这行了。”

　　“他有你这么贴心贴肺的好兄弟，你，也一定知道他不少秘密吧。”顾非池洞悉着裴森的一举一动。

　　裴森一怔：“秘密？”

　　顾非池伸出了手掌对着裴森，手心那个太阳形状的伤口清晰可见。

　　“这…”裴森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女人，和他什么关系。”顾非池一脸平静地切入了正题。

　　“什、什么女人…”裴森偏过头不再看她。

　　“姚可心曾说有一个女人向他表白，他因此对姚可心的角色指导得格外用心，那人是他的大学同学？”

　　“她？她知道什么啊…”裴森下意识回了句。

　　顾非池一声冷笑：“原来不是。那那个女人…”顾非池又一次抖了抖手上的图案：“是不是她。”

　　“你说哪个她…我、我听不懂…”

　　顾非池呵呵一笑，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杨允杰当时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虽然装得很像是故意逗我玩，但我还是怀疑，他在我之前就认识这坠子，而且这东西的渊源，一定和他很深。”

　　裴森沉默不语。

　　“只是我始终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哪、哪有什么目的，可能就是…投缘呗…”裴森左想右想，最后想出了“投缘”这个词。

　　在顾非池听来，这无疑是牵强的，她道：“我说裴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这些东西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能翻出来。而且我觉得，这些事情里，你们…”她指了指裴森，又转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的，和实际，是有偏差的。为了杨允杰好，你还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为好。”

　　裴森一皱眉，只听顾非池又道：“虽然杨允杰的心思诡秘，但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恶意，而我，也是一样。”

　　“……”裴森踌躇着叹了口气，道：“告诉你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会怎么做呢？”

　　“我先得知道真相，再告诉你什么是真相。”

　　“呵…”裴森一声苦笑：“真相？真相只是一张薄纸而已，为什么在你们心里，都要把它看得和城墙一样厚，还要不断地去攀查和洞凿。”

　　“只有凿了，才知道这到底是城墙还是薄纸。”

　　“可是凿了，它就只剩下一个漏风的窟窿了。”又反驳了一句，裴森长叹一口气：“算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只是，我们还得去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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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店的片场，姚可心一个劲地四下张望，又问其他工作人员：“咦？你们今天看到杨允杰了吗？”

　　“哦，小杨啊，他说有事儿，不在，已经挪好了他的戏份了，明天就回了。”

　　姚可心莫名其妙：“啊？他走了？什么事儿啊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啊…”抱怨了一句，她撅着嘴又看了看片场，“唉，桥老师昨天也走了，小池也走了…他们这么同步，是不是约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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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然驱车载着宁岩桥又来到了那条小吃街。

　　本是白天，宁岩桥打算在附近逛逛直到晚上再来看情况，没想到章建契的店面白天也开着门，而且连招牌都换了，还改成了小饭馆。

　　“这…不会是经营不善，倒闭了吧？嘿，这么说，果然还是我赢了。”宁岩桥够着头张望。

　　“别高兴得太早，你再仔细看看，人和上次来时一样，一个都没换。”

　　宁岩桥摘下墨镜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有一胖一瘦和一个女人正在前台合计着什么。

　　“既然她们都在，你现在就去问问吧，我就不下去了。”宁岩桥道。

　　蒋然点点头，下了车。

　　一胖一瘦还是那一胖一瘦，前台的女人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老板娘。

　　她们三人正在对着计算器算着什么，突然看见一个男人走进了她们的视野，熊琪抬头一看，吓了一跳，紧接着其他二人也看到了蒋然。

　　“蒋然？你…你怎么又来了。”熊琪时隔三年又一次见到了蒋然，对于上次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蒋然环顾了一下店铺，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我，过来看看。”蒋然道。

　　“唉哟，还看什么，这儿已经转让了，我正在给她们结工资呢。”老板娘没好气地按着计算器。

　　“转让？这…怎么回事？”

　　一胖一瘦互相使着眼色，老板娘抬起眼看了看她俩，一声冷哼：“我可养不起多余的闲人，这种小店和我新开的快餐店比，不管是员工还是店面，都要新上很多，我可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有更好的选择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蒋然茫然地听着老板娘毫不避讳的自我主见，又问：“章…章建契呢。”

　　“他？你不说，我都不记得有这个人了。算算日子，他可能快出来了吧。”老板娘不屑一顾。

　　“……这不是他的店吗。”

　　“哼，他的？凭什么是他的？要不是有我，这店早三年前就关门大吉了！老娘跟着他这么多年总不能落了个人财两空的结果吧。”老板娘高哼着，突然看向了蒋然，仔细打量起他来：“啊，你就是那个罗美君的前夫吧。”

　　“……”蒋然尴尬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老板娘反倒豁达地笑了：“你这一来二去的，我看你倒是越混越像样了，反倒是那罗美君，蹬了你，她可真是不识货啊…”

　　“你！…”被这刁钻的老板娘一说，蒋然差点发作，但他的脾气经过这些年也已被修磨地差不多了，他压住气：“罗美君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们谁知道沈轻莎的近况。”

　　蒋然说完，全场一片宁静。蒋然回视着她们，只见她们目光诡异，全都直盯着自己。

　　他一瞬间感到了不对劲，迟疑道：“怎么？”

　　这时吴霞打岔想早说早了：“唉哟，她都死了好多年了，还提这人干什么。”

　　蒋然顿时脑袋一“嗡”，犹如晴天霹雳，直至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你…你说什么？她…死了？怎…怎么死的…”

　　熊琪似笑非笑：“听…听说是上吊的…”

　　蒋然连呼吸都错乱了：“上吊？她…自杀了？死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一胖一瘦见势不对，生怕蒋然像上次一样，赶忙拿了钱走了。老板娘也借故赔笑着恕不奉陪。

　　蒋然恍恍惚惚地走出店门，目光呆滞地坐上了车。

　　宁岩桥怀疑地看着他：“怎么了？”

　　“她…她竟然已经死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上吊自杀了…”

　　“什么？”宁岩桥也是一惊，这对他们来说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现在关于那个有的没的的赌约，他们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

　　“怎么会这样…她即使再不开心，也没有必要这样，这到底…还有那条链子，为什么会在小顾手里？她们、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蒋然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

　　“自杀…”宁岩桥眉头紧锁。

　　——“听说以前，有个女孩子暗恋一个男孩子许久都不敢让人知道，男孩很受欢迎，女孩总是离男孩很远。她怕被人笑，也怕连累了那个男孩，别的女孩在旁边议论男孩她也当作不以为然，即使有过接触，也都是没好气地挖苦和嘲笑，那个时候，他们偶尔也能以朋友相称。可她始终放不下对那个男孩的情愫，等到多年以后再见的时候，女孩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却遭到男孩的拒绝，但男孩还是一直劝慰着她，希望用别的关怀弥补她什么，但在那之后不久，女孩就自杀了。”

　　曾经和杨允杰闲时的谈话突然被宁岩桥回想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不可能…即使是这样，那和顾非池…又有什么关系…”

　　本想只是见证六年之约，再顺带看看蒋然的故人，没想到这次的来回，故人竟真已成故人。那些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羁绊，却在这张天地编织起的大网中将他们依依联系在了一起。

　　“我想，有一个地方，该是我们去看看了…”蒋然情绪低落地扶着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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