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胜伯牙
“宏愿？”顾非池迟疑道。
——“越是害怕被看见自己柔弱空洞内里的人，才越会把自己包裹得如钢铁一般，所以我们会觉得这样的人是强者，并不需要同情与保护，但实则，她才是拥有最少的那个弱者。”
杨允杰的话在宁岩桥脑中一闪而过，他一瞬犹疑，不紧不慢道：“啊，你不是吗？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弱者，你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云野鹤，不去关心怎么追求更丰盈的物质生活，而是关心社会大同的民主与平衡，倒真像个流浪忧国的张继似的。”
顾非池乐了，道：“你搞错了吧？我可是个‘视万物为刍狗’的人，和你不一样，我一介百姓，说话不会一言九鼎、星火燎原，这种毫无价值的怜悯之心，生得也是白费。倒是您，能者多得却还定期做慈善，不管是面子功夫还是真心实意，价值和行为摆在这儿，总能起到帮助和带动的作用。”
“……你能不带上我吗，像我这样在风口浪尖上的艺人，我并不想把自己再推得更高。”无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宁岩桥回过神来，嗔怪道：“我倒是真心实意想夸你来着，你就不能有一次是不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的吗？你瞧你这张嘴，幸亏你是碰上我和杨允杰，要是遇上个不是善茬儿的家伙，不信整不死你。”
“整死我？我想这世上，被他人一句话就挟怨报复整死的人大有人在，整我还是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吼哦？我还真就纳闷了，你这到底是死脑筋还是看得太穿？这世上的人，当真包括你在内全都是‘刍狗’？”宁岩桥狐疑地凝视着她。
顾非池一耸肩：“我无为，也不屑争斗，所以看到那些为求自我而不断制造争斗的人，真是看得有趣而又无聊。古人不是有云吗：‘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吃得饱饭，生活恬淡自足而思想充盈，那些不易驾驭的贪婪自然得到抑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其实没有冲突，但如果过于物质化的生活，只会让两者此消彼长，物欲横流，精神腐蚀，更多争端。你看看现下，不正是在这样演化中吗。‘五色令人盲目；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畋猎令心发狂’…我只是和你一样，证实和观察着这大千世界，圣人所书果真分毫不差，好不无趣。”
“所以你就这样万事不争？你这天真的小孩，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有些漩涡不是你想不搅它就不卷走你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只能一开始就离那危险的东西远点才是，身不由己时才发现自己沦陷，还能再有几个‘为时未晚’。”
“可如你所说，你也就太过被动了。”
顾非池顿了顿，回想着什么：“我记得以前有人说：智者，与时争昌；愚者，与人争凶。不是不争，而是看你会不会争。”
“——！”宁岩桥一愣，这话，他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
“宁岩桥，你这行业里，潜规则虽多，但我还是奉劝你，别与人争长短，获得提名而与金奖擦肩而过，不要认为是前人阻挡了你的去路，你要是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可是先生，有的人就是因为这样，一辈子也只是个三线演员而得不到重用，很多东西自己不争取难道还会自动飞到怀里来吗？”
“诶？你这话说得对！很多‘东西’要争取才能有，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与时争者昌，与人争者凶？就像你在过斑马线，走慢一点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得按规则走，红灯不要冒险去闯，因为绿灯总会轮过来。你可能不会那么快得到心仪的角色，你可以用计去抢别人的，但你在什么还都没有建立的情况下就卷进了这场无休止的斗争中，以后很可能因此而错过了真正能强大自己的东西。真正要争取的不是别人得失的长短，而是属于你的机会。”
“那，如果一样两者都能胜任的东西只有一个名额，他耍手段而你不耍，这不是就会白白落于人后了吗？”
“手段…你把你该做的都做过后，别人却耍了更多的手段让导演涮下了你的名字，犯规的是他，失败的却是你，听起来好像是挺可恨。不过你告诉我，你的底线是什么？如果有一样东西要在你的底线之下才能‘公平’竞争得来，你所争的东西就不是机会了，而是人。换言之，你所争的已不是昌，而是凶。当然，你要是愿意在雷池里游走，那也都是你的选择。前人留给我们的警告，我总是信，当然也有人觉得贻笑大方，这个事情，就只能是你自己去证实或是超越了。我也想要看看，新时代的人，能否跳脱这亘古不变的周而复始呢。”
……
宁岩桥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了很多当年的对话。他看着依旧在弹琴的顾非池，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和她说些许多，原来她有着和故人一样的气魄啊，自己此生还能再感受一回君子之交，倒是比伯牙要有幸得多了。
犹豫间，他平伏了下来，道：“那你可学会？”
顾非池摇头：“没有，只依稀记得应是有老师教，但一直没有下文。有时候我也想，该不会是以前做过的梦把它误当成了真实，我也经常会混淆了这些。”
“梦？”宁岩桥诧异。
顾非池一皱眉，沉下了脸色停了奏乐：“算了，琴声太好，我今儿个也当了一回文人墨客，附庸了风雅…是我今天说得太多了，但总而言之，我并不觉得我是你口中所说的人，被你这样一番曲解的谬赞，我可真是不知如何自处，还是先，告辞了。”顾非池抿着嘴故意对宁岩桥一个作揖，抱起琴就往旅馆走。
走到大门前，她看见了躲在柱子后的蒋然，蒋然见自己被发现，赶忙假装挠痒看风景，顾非池也不拆穿，彬彬有礼地也向蒋然一拱手，她绕在手上的太阳吊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格外地刺眼。
“这是…”不等蒋然多说什么，顾非池自顾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顾非池走后，蒋然见宁岩桥还傻坐在那，于是走过去看情况。蒋然走到宁岩桥面前，却见他脸部直抽搐，很是不服地自言自语着：“曲解的…谬赞…我好心好意跟她说了那么多，她居然说我是…曲解的…谬赞…”
“喂，你怎么了？中邪了？”
宁岩桥看向蒋然，“唉”地一声泄下气来，摇着他的肩膀：“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好话不能点破啊！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刍狗刍狗…我看她也就只把我当刍狗！这么和我对着干有意思吗？我到底还是个偶像不？啊？蒋然！你说呢？你说是不？是不？”
蒋然见到宁岩桥这种近乎崩溃的无奈表情，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应承：“阿桥，你也别动气…她她她、她就是一小孩子脾气，你是偶像，不能自毁形象啊！”
宁岩桥一瞪眼：“我有生气吗？我怎么可能生气，我这不叫生气，我这叫…这叫不甘心！想我宁岩桥一世英名，走到哪里不是万人敬仰…她这是！她这是挑衅！是向我下战书！质疑我的鉴别能力！虽然鉴别得出她是有仁心，但！但她对我，倒…倒真是有像刍狗…情何以堪！颜面何存！真是越看穿她，挫败感就越深！”
“你冷静点儿…以你的聪明才智，火气上头，就正掉进她的陷阱了！那你不是更输了么？别激动、别激动…”蒋然一个劲地劝慰着。
“我就是激动！她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我实在是！实在是…陷阱陷阱，她敢再设个更大的陷阱么？她敢设，我就敢跳！”
“啊？”
“不、不是！她敢设，我就敢挑战！看给我气得…都气糊涂了…”宁岩桥撑着脑袋直摇头。
“哎呀你看你看，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把你气得这至于吗？…你说的那什么‘杵狗’…哎哟管它是杵狗还是蠢狗，她养什么狗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儿是不是…”
宁岩桥听着蒋然的劝，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蒋然莫名其妙，再看宁岩桥，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状态。
“你这是…”
宁岩桥长舒一口气，拍着蒋然的肩膀：“唉我说蒋然啊，你看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好骗，‘蠢狗’…呵哈哈哈…有你这样的劝，我就是真有气，也都给你说得烟消云散了，真有意思。”
“哈啊——？”蒋然张大了嘴巴：“敢情儿你又耍演技骗我？你！嘿你…你这可恨劲儿！亏我还好心劝你来着…”
“唉，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看看那小顾，成天有事挑衅我，没事欺压我，我好男不跟女斗，也就只得逗逗你、欺负欺负你了。”宁岩桥摇着头以同情的目光看着蒋然。
蒋然一甩肩膀骂道：“合着你自己斗不过她就拿我解气…我招你惹你了我，老拿我当箭靶子，你可真是、真是…无耻！”
被蒋然这样一骂，宁岩桥笑得更大声了。
蒋然斜眼看着宁岩桥，虽是嘴上这么骂着，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多怪罪。他看着幸灾乐祸的宁岩桥突然灵机一动，道：“喂，别笑了，我有正事儿跟你说，被你这么一闹我差点儿忘了。”
“正事儿？”
“嗯哼？惊天大事儿，想要知道？行，说你错了。”蒋然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宁岩桥怀疑得看着蒋然：“真的假的？不会耍我吧。”
“当然不是！你听不听？不听拉倒，我走了。”蒋然说着转身就要走，宁岩桥赶忙拉住：“诶行行行！怕你了还不行吗。”
要说吊胃口掌控宁岩桥的好奇心这一招，蒋然的确是用对了，只见宁岩桥无奈道：“我错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本是很弱势地说着，到最后一句宁岩桥猛地加高音量喊道：“有话快说！”
蒋然一缩脖子：“好我说我说…”
跟着他调整到了严肃的模样正视着宁岩桥：“刚才小顾手上那个链子，我见过。”
“你说什么？！”宁岩桥诧愕，即刻睁圆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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