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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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父母，外婆和外公的故事，那才是我心中真正的爱情。
那又要追溯到很遥远的年代了，外公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从小跟着他的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手好手艺。师父退休后，外公独自回到乡下的老家，每天就在老家的院子里做各种木器。
因为手艺特别好，很多城里的人都专门托人来镇上找外公做家具。
外婆住在城里，按照当时的说法，还是个大家小姐。那日外婆下乡来找她同学，一个不小心就迷了路，迷路了肯定得找人问路吧。
好巧不巧的又没人经过，这时正好路边一户人家院子里传来锯木头的声音。于是外婆推门而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谁知道这么听外婆一说，外公发现外婆完全走了反方向的路，她同学是住在隔壁镇上。天色渐晚，隔壁镇不仅远还得过河，过河得坐船吧，可是船夫老早就收工了。
今天去隔壁镇是不大可能的了（当时我外公就只有一辆自行车），所以外公就建议外婆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那时候哪有什么旅馆，不知道外婆是太没有防备还是太善良，完全不怕外公是坏人，还真就住下了。
外婆打听好去同学家的路又和外公闲聊了一会儿，就到晚饭时间了。外公心想招呼客人得去杀只鸡，于是准备把过年才动的鸡给炖了，外婆执意不肯，觉得外公不必如此客气。
拗不过外婆，外公只好作罢，安顿外婆坐下之后，转身进了进厨房。
没料到外婆以借住打扰外公为由，主动提出做晚饭，外公一听觉得甚是稀奇，这么个城里的大小姐，还会做饭？！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外婆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别说，我外婆的架势，还真像有两把刷子！
外公看着外婆的身影开始晃神，当时就想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啊。
不一会儿，外婆就做好了两菜一汤，外公一惊，好家伙，色香味俱全啊！心里暗自佩服这个城里的大小姐。饭后外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开始和还在继续工作的外公聊天。
这城里的大小姐和乡下的穷小子有什么可聊的？没想到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一番相见恨晚之意。两人一直聊到凌晨，外婆才惊觉失态，连忙跑到早已收拾好的房间休息了。
外婆一夜未眠，后来外公告诉外婆，他也一夜未眠。
两人在床上辗转难眠，都不希望第二天的到来，然而该来的还是得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顶着两双黑眼圈上了路，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外公因为担心外婆又走错路，提出陪同外婆去找她同学，亲眼看到她见到同学了再回去。
外婆一口就答应了，外公和外婆坐船过了河没走多远，就看见外婆的同学了。原来是本该昨天就到她家的外婆现在还没到，她出来寻外婆了。
外婆只能跟着她同学走了，两个人都依依不舍地望着对方，可是谁也没说一个留字。
可能是因为还不确定，可能是因为知道没结果，谁知道呢。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联系方式和联系工具，可能就这么小小的一走，错过的就是一辈子。
外公回去之后又开始锯起了木头。
第一天，没人敲门。
第二天，没人敲门。
第三天，终于有人敲门了，外公丢下锯子，冲过去开了门。来的却是来送木材的老师傅。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外公已经不再等了，他知道自己和外婆是不可能的，外婆怎么可能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
外公也是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那时候手艺人在我们那个地方是很抢手的，很多媒人都争着来给外公说媒（外公年轻时还真的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一枚），可是都被外公找借口推了。
外公嘴上说成家还早，其实还一直想着外婆，那个打乱了他的生活又一声不响地走了的女人。
然而有一天外公从外面收工回家时，发现外婆就坐在自家门口，笑靥如花。
外公想都没想就跑过去一把抱住外婆，外婆也没有闪躲，两人抱了好久之后，外公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妥，又一把放开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外婆又抱住外公，告诉他自己有多思念他，这次来就是来找外公的。
我第一次听外婆把她和外公的故事讲到这里，是在我初三的时候，那时候离外公去世已经十年了。我那时候听到这里就感动了，我也期待遇到这样一段爱情。
听到这番话的外公也向外婆吐露了自己的心意。两人确定了心意不久后，外公就去外婆家提亲了，外婆的爹当然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穷木匠，而且连小学都没上过。
老爷子狠狠地拒绝了外公，还告诉外公别来招惹外婆了。可外公还是坚决不放弃，老爷子也从来不松口，两人就一直这样僵持着。
于是外公和外婆就只能偷偷见面，越是有人阻挠，他们的感情反而越是深厚。能想象到他们要想在一起那是极其不易的，身份差距，贫富差距，以前的人共结连理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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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老爷子突然染上重病，看了全城所有的医生，终还是无药可治。临走前叫来了外公，终是把外婆托付给了外公。
老爷子病重不能来参加婚礼，最后外婆和外公在外婆母亲和姐姐的见证下终于结了婚。不久后老爷子就去了，老爷子去后，家道中落，老太婆看见家里家徒四壁，不能接受现实，过后也跟着去了。
后来外婆的姐姐告诉了外婆一个真相。原来老爷子早就在心里同意了他们的感情，只是对于父母来说，自己的子女就算遇到了再好的人，还是不放心就这样把子女交给另一个陌生人。
外婆结婚后就把城里仅剩的房子交给了姐姐照看，自己搬到乡下和外公住在一起。自此后和外公过着粗茶淡饭的平民百姓生活。
外公从不让外婆下地干活，有时候连做饭洗衣也不让外婆做，他说外婆本是个大小姐却跟了自己，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外婆实在不愿外公如此劳累，经过一番强烈要求，外公才终于同意让外婆做饭，外加偶尔洗一次衣服。
直到外公死后外婆才有机会自己在田里挖挖地，种种菜。刚开始看着外公用过的锄头，外婆总是偷偷抹眼泪，后来外婆用这把锄头，种过菜，种过花，种过树。
记得外公被检查出癌症时，外婆吩咐我们不要告诉外公，自己跑到医院的一角偷偷抹眼泪。第二天外婆依旧像没事一样给外公送饭，外婆告诉外公只是小病，住几天院就好了。可是只要一出病房门外婆就忍不住地开始哭。
没过几天外公就猜到自己的病情了，外婆于是告诉了外公实情。外公显得很平静，外婆问外公怕不怕，外公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外婆后来告诉我，以前她问过外公以后他俩谁会先死，外公说他希望外婆先死，因为后死的人会很寂寞。
最后三个月外公没有住院，而是回到老房子和外婆在一起。看见日渐消瘦的外公，外婆心如刀绞。有一天外婆搀扶着外公去了他们年轻时常去的湖边，那天太阳暖暖的，外公就这样闭着眼睛靠着外婆睡着了。
外婆看见一声不吭闭着眼睛的外公，以为外公已经走了，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后来外公被外婆的哭声吵醒了，看见哭泣的外婆，立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外公解释是因为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听说人将死的时候，过去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一遍。外公的记忆不是走马灯，而是幻灯片。已经放到年轻的时候了，那么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外公的日子也不久了呢？
外公出殡的时候，外婆抱着外公的骨灰，哭得像个失去心爱娃娃的小孩。外公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的，他死后，外婆确实很寂寞。我曾经在一个晚上，看见外婆对着外公的遗像，默默地抽泣。
我多想拍拍这个孤独的肩膀，告诉她别难过，可是我又不敢，我怕她听见别人的安慰，就真的完全控制不住了。
在天堂和外公相遇的老爷子会不会责怪外公呢？这个少年曾经向他许诺，一定不让他的女儿伤心。可是少年终究还是没有做到，自他走后，再无良人。
一直以为是外公先喜欢上的外婆，没想到外婆说那天推开门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原来外婆也看脸），她就有种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冲动，所以那天外婆为外公做了晚饭，所以那天外公留外婆住时，外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其实啊，少年并没有食言，他没有让他的女儿伤心。外婆关于外公的记忆都是美好的，正是因为太过美好，回想起时才格外的痛。
所以有时候缘分啊，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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