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冷宫

　　一辆四轮马车远远驶来，四周十几个大汉高头大马护卫着，给京城里宁静的清晨带来了一丝躁动。

　　红芍偷偷掀开车帘子朝外望了望，只见巍峨的皇宫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眼前，红芍放下帘子，看着明玉喃喃道：“小姐，我们回宫了。”

　　明玉慢慢睁开假寐的双眼，淡淡道：“既已不是家，又何来回之说。”

　　红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想到回去，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她们，就不由害怕。当初，小姐为了花嫂子一行人回去自投罗网的时候她就不同意，是，花嫂子是好人，但无论是谁，在红芍的心里，都比不上自家小姐重要。

　　“小姐。”红芍欲言又止。

　　明玉的眼里却一片平静，道：“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无论这句话是安慰也好，是肯定也好，红芍都重重的点了点头，在她心里，小姐的话从没有错的时候。

　　很快，马车过了午门，她们下了马车，剩下的路就只能自己走了。明玉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建筑感慨万千，兜兜转转，她还是没逃出这座牢笼。

　　见到明玉的时候，承平帝的脸色难看的吓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符明玉，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让朕的孩子，跟你一样四处颠簸，混迹于贱民之中？”承平帝对明玉已有身孕的事实毫不惊讶，早在府前卫找到她们时就传信禀报了这个消息，承平帝想起当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愤怒，她居然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还要逃出宫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他吗？

　　那一夜，乾清宫的瓷器碎了一地，乾清宫的宫人个个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惹祸上身。

　　明玉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么狼狈，连日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脸色糟糕的吓人，进宫之前也来不及换身整洁的衣物，只怕在承平帝眼中，跟乞丐也差不多，但是明玉却依然脸色未变，背脊挺直，道：“这也是我的孩子，也许跟着我，没有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必定是幸福的，因为他不需要整日活在提心吊胆的阴谋之中，他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为一个普通人。”

　　承平帝脸色充满了扭曲，声音压抑朝明玉吼道：“为什么，为什么，符明玉，你就这么不相信朕，朕会保护好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任何伤害。”

　　明玉淡淡道：“皇上做过什么事，是足以让我觉得可以信任的吗？再说，只要他在这宫里一天，他就注定逃不开这宫里的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明玉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皇上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你，”承平帝眼睛赤红，朝明玉抬起了手，看着明玉一脸毫无畏惧的模样，又狠狠将手放下了，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打着转，嘴里愤恨道：“符明玉，你竟然敢，你竟然敢这么做。”说着承平帝赤红的眼神盯着明玉：“你真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明玉道：“我从没这么想过，皇上自然可以想拿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承平帝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残忍的捏住了明玉的下巴，狠狠道：“朕要你看着，你不屑要的东西，自有别的女人珍惜，而你，你不是不稀罕朕给你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吗？朕成全你，你会在这宫里最简陋最阴暗的地方看到，本该是你的东西被别的女人一一拿走，朕要你尝到后悔的滋味。”

　　明玉冷冷的笑了，道：“谢皇上成全。”

　　承平帝神色一黯，眼底生出了狂风暴雨来，他出牙缝中挤出声音道：“符明玉，你会后悔的。”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啊，将杨婕妤废为宫人，幽于乾西宫内，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无关人等出入。”

　　每说一句，承平帝的心就冷硬上一分，因为他从明玉的眼神中没有发现一丁点儿的求饶和恐惧，只有冰冷麻木。

　　明玉没有说任何话，跟随着押送他的太监，没有任何留恋的便离开了承平帝的身边。一出门，只见几个太监扭着红芍，红芍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几人的手，看见明玉出来，哭着对明玉道：“小姐，奴婢也要和你一起去。”

　　明玉眼底满是苦涩，她知道她自己也身不由己，红芍也许不跟着她还更好，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红芍，道：“傻瓜，我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次就不带你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红芍摇了摇头，泪流满面，道：“不，小姐，您不能丢下奴婢。”一边高声朝屋内大喊道：“皇上，求您开恩，让奴婢和小姐一起去吧，离开小姐，奴婢宁愿一死，求皇上开恩啊皇上。”

　　屋里头传来承平帝的一声冷喝，道：“她要自寻死路，便让她去。”

　　几个太监放开了红芍，红芍扑到了明玉的身边，流着泪笑道：“小姐，奴婢可以和您一起走了。”

　　明玉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个痴儿，你这又是何必。”虽这么说，明玉却也红了眼眶。

　　乾西宫便是建在整座皇宫的西北角上，可谓名副其实的冷宫。自打先帝爷废了冷宫以来，这里头便没再住过人。宫里头还流传着不少关于这乾西宫闹鬼的鬼故事，太监宫女们闲来无事，闲话解闷就爱说这个。

　　推开斑驳的红漆大门，里头一派破败景象。大殿虽然还完好，可檐角窗棂上的蛛网飞絮却说明，这屋子里有多久没有住人，明玉和红芍一踏进去，身后的大门随即便吱呀一声关上了。

　　明玉看了看满院子的荒草，对红芍道：“只是又连累你陪我吃苦了。”

　　红芍笑道：“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吃再多的苦奴婢都不怕。”

　　明玉笑了，道：“我上辈子一定积了什么德，才得你在我身边。”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里头走去。红芍左右打量着，问道：“奴婢怎么从未听说过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明玉道：“别说你，只怕现在只有这宫里的老人才记得这地方了。我也只是听说过，先帝爷的时候，这里曾经住过一个被废的李德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德妃凭空在这冷宫不见了，先帝爷认为这冷宫不吉利，便将冷宫改为了乾西宫，后来，犯了错的妃嫔也不再发落到这里来了，乾西宫也就一直荒废了下来。”

　　红芍害怕的看了眼四周，道：“听小姐说的怪吓人的，这里该不会死过人吧。”

　　明玉淡淡笑道：“要说死人，这宫里头哪处没死过人，只要不做亏心事，便什么也不必怕。”

　　红芍挺了挺胸道：“只要跟着小姐，奴婢便什么都不怕。”

　　明玉笑她道：“别逞强了，也不知是谁，刚才脸都吓白了。”

　　红芍嘟嘴道：“小姐笑话奴婢，还不是因为刚才小姐讲的故事，奴婢才有一点点害怕。”其实她们两个故意没话找话说，何尝不是想用自己的声音驱散这乾西宫的空荡与幽暗，这乾西宫委实太过破败荒芜了，哪怕院子里的荒草里钻出什么野兽来，她们也不会奇怪。

　　红芍看明玉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疲惫，问道：“小姐累了吧，奴婢这就去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小姐先将就住着，日后再慢慢收拾。”

　　明玉左右看了看，指着一间屋子道：“进这里去看看，若是可以，我们就住这里吧。”

　　这间屋子处于乾西宫东面，是一处偏殿，比较起其他屋子来已经算是干净完整一点的地方了，其他屋子糊窗的窗纱都朽烂了，屋内的家具更是被虫蛀鼠咬的不成样子。这间屋子，因为摆设简单，故而看起来也就干净得多。

　　红芍点了点头，扶了明玉进去，找了一把还算完整的圈椅，用袖子抚了抚上头的灰尘，道：“小姐坐吧，奴婢来收拾屋子。”

　　明玉四处看了看，道：“这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收拾哪里忙得过来，我们一起收拾吧。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红芍看了看明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也就没反对，只是找了点活儿比较轻的交给明玉去做了，两个人开始打扫起屋子里。

　　好不容易将屋子里的灰尘都打扫干净，一些破烂的家具摆设都扔了出去，剩下勉强能用的都擦拭干净归置整齐了，两人才直起身，看到对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都笑了起来。

　　红芍道：“就缺一些洗漱的用具，还有铺盖被褥之类的东西，以前留下的都霉烂了，又潮又湿，还一股刺鼻味儿，只怕不能用。”

　　明玉点头道：“外头想必有守着的太监，缺什么东西，你找他们要去。承平帝将我关在这里，总不会真想将我冷死饿死。只不过要委屈你了，送来的东西吃食想必不会很好。”

　　红芍摇头道：“小姐都能受得了，奴婢这算什么。况且，”说着红芍摸着腰间，快活的笑了起来，“奴婢身上还有银子呢。”原来那根缝满了银子珠宝的腰带还一直藏在红芍腰间，没有解下来。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都发出了愉快的笑声，银铃般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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