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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金缕


  金缕这厮死活不肯一个人睡,狗皮膏药般黏在璃月身上揭都揭不下来。无奈,璃月哄他上床叫他躺平了给他按摩按摩。

  对于这样的安排金缕倒是甘之若饴,不想趴下没多久璃月就在他昏睡穴上揉了揉。

  见他一开始还应着她的动作哼哼唧唧,揉完昏睡穴就没动静了,璃月为他盖好薄被,出去带上门后就悄悄趴在窗台上看。

  说实话每次和这妖孽厮缠时摸着他一身的肌肉承受着他无穷的精力,她都忍不住想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如果说他不会武,打死她也不信。

  只不过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副软脚虾的模样,让她想到就不爽,今夜正好借着赴苏吟歌之约的机会试探试探他。

  如果他没有中招昏睡,那么,从他反应的灵敏程度和运用真气护住穴道而又不被她发现的分寸把握来看,他的武功定然在她之上,反之则在她之下。

  床上,金缕面朝里侧趴卧着,一双明眸忽闪忽闪。

  今夜自从她赶他去另外一个房间睡,见他不肯又提出要给他按摩他就知道她心中定然藏着事。果不其然,所谓按摩,不过想让他快点睡着而已。

  哼,刚到朱武门晚上便想着支开他,要去见谁?皇甫绝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夜没去曦王府走一趟,说实话他还没见过皇甫绝呢,连对方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璃月没把他放在盒子里让他放松了戒心,却没想到,也许他对她而言就是特别的一个,她把他放在了心里呢?

  可恨,好想马上追上去看看。

  可是……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对手练就的敏锐感官让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正有一道视线盯着他。

  是璃月在试探他么?想看他究竟有没有武功?

  现在他发现,从一开始就隐瞒真是最不明智的,越到后面,越是连将自己完全展露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只怕到时候她反而越不相信那就是真正的他。

  可是,为什么苏吟歌就能博得她喜欢?那家伙如果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她的话她也不可能这么喜欢他吧?丢过的女人都能用车装。

  狗屎运啊,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他去救璃月。可,如果不派他去,还有谁医术能好的让他坚信璃月不会有事?

  关心则乱,真真是关心则乱啊,当时只想着谁最有能力保住璃月,却忽略了派去的是只如假包换的花蝴蝶!

  ……

  璃月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了片刻,见他呼吸匀长一动不动,这才转身离去。

  感觉到她离开,金缕还是不敢擅动,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身后那道视线不在,这才翻身而起追出门去。然而,只这片刻的耽搁,璃月那家伙已跑得踪影全无,气恼之余,他回到屋中徘徊片刻,突然想起此行她将那只银色锦盒带上了,于是翻出来打开一看,苏吟歌那格又空了。

  *

  是夜月明星稀,城东湖畔,柳堤十里,夜色中看去烟拢雾罩一般。

  璃月站在柳堤下,放眼远眺,百十米开外柳丝下悬着一盏孤灯,灯下泊着一叶孤舟。

  她走了过去。

  锦衫如雪眉目如画的男人斜倚在悬着孤灯的树干上,橘红色的光透过灯罩折射在他唇角的笑纹上,温和自然。

  璃月的脚步却渐渐缓了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面对她,他总是这般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前还好说,但此番他出现在这里,应当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却仍是这般云淡风轻,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不会介意,一定会接受他的解释么?

  这该死的笃定!

  她原本真的打算不追究来着,她甚至将上次带去天一岛却没送出去的那只瓷娃娃又揣在怀里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又改变了主意。

  他阅人无数,是否养就了一种天下女子尽在他掌握的自傲?他有没有曾为了一个女子心怀忐忑惶惑不安?他有没有曾为了一段感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有没有……设想过也许某天,她会离开他?

  也许不曾吧。

  看他脸上的笑,多么圆润多么沉稳,与其说那是一种情绪的自控不如说那是种经验的沉淀。

  也许他早已笃定,她秦璃月这只自命不凡的蛾子逃不过他情丝编织的天罗地网。

  尽管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她却觉得合理,并因为这种合理而感觉不悦。

  她是叶千浔的第一个女人,也可以说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会因为她的误会而紧张不安苦求原谅,所以他会因为她的突然造访狂呼飞奔惊喜无限,所以他会为了她的不专一痛心疾首决然离去……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这一切都值得好好去珍惜。

  而苏吟歌,从来不会……

  也许,他和她真的是同一种人,所以他们彼此吸引彼此合适。

  可现在,璃月却觉得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洒脱,她在意,她真的在意。

  也许,她就不适合这种生活,她应该收收心,找个专一对她的男人嫁了,此生不作他想。

  谁说真正的爱情就不存在?谁说女人就不能获得男人一辈子的宠爱?看看苏吟歌的父母,堪称这方面的典范,只是……彼此专情的一对夫妻,缘何偏偏生了个左右逢源情海生波的儿子出来?

  “有话直说,小粉嫩还在家里等我。”带着满腹怨气,璃月走到他面前,开口便甩出这么一句,然后不着痕迹地看着他。

  看看,他根本一点不生气,嘴角的笑意甚至更深了。

  伸手拉过她的手,他笑着开口:“原来我的月宝宝也会吃醋啊?”

  璃月想否认,然后心中却很奇怪地泛起一丝被他一言道破的羞赧,顿时恼羞成怒,右手一翻按住他脉门,恨声道:“苏吟歌,你敢取笑我?!”

  “按下去。”他不挣扎。

  “你当我不敢?”见他挑衅,璃月更是怒不可遏,真想一指狠狠按下去!

  “我从不认为这天下有你不敢做的事。”他表情不变语调平和。

  璃月陡然回神,她输了。

  从开口的那一瞬间,到后面的发怒,她输得一败涂地。

  如不是在乎,她怎么会动了真性情,如不是有情,她就该笑盈盈地问:“重温旧爱,感觉如何?”……

  松开他的手,她转身在如绵的软草上坐下,闷声不语生自己的气。

  “我不是来向你道歉求原谅,因为我没有做错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心中闷着气。如你需要打我一顿才能静下心来,我甘之若饴,反正我武功不如你,你想打的话横竖是逃不掉的。”他站在她身边,以一种唠唠叨叨的语气道。

  这种语气让气闷中的璃月无端的有些想笑,又觉得自己此刻不该笑,便咬着唇踹了他一脚。

  他“哎哟”一声顺势跌坐在她身旁。

  “脸皮墙厚!”璃月低啐。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其实很薄的,不信你摸。”他厚颜无耻地再次拉起璃月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璃月却缩回手,扭头看着远处不吱声。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从不想瞒你,之所以之前没有对你说,只是觉得没必要提及。五年前,我沉迷医药,父亲却逼我做他跟班以便将来接手漕帮,我不肯,他烧了我的药房逼我就范,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天一岛四处游荡。一年后,我在南佛西北大山深处采药时遇见了她,一见倾心。

  她叫兰幽,那一年,我十五,她十六。猎户的女儿,却偏偏生得清丽隽雅犹如山涧旁的一株幽兰。我为她萌生了定居之意,我在她家山脚下的市镇里开了一家医馆,教她医药之术,当我进山采药时便让她替我接待病患……当时年少轻狂,只觉得不靠家里自己也能撑起一片天,也能觅得佳人成就姻缘。

  相处了半年,一切都完美如春梦一场,无可挑剔。我决定要与她成亲,想让她嫁得风光,想让她住大一点的房子,穿好一点的衣服,不想让那般空灵的人儿沦落成为柴米油盐操心的俗妇。所以,在去她家提亲之前,我尽我所能地积累钱财,当时我唯一的生财之道是去深山悬崖采摘那些常人采摘不到的奇药,再转卖到大城市的药店里去,如此一来,我呆在医馆的时间明显减少。

  我四处奔波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有自信能让她父母将她放心地交给我,于是我回到了那里,结果却是,他的父母在几天前刚刚收下了别的男子送去的聘礼。

  我在后山她与我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开满兰花的山涧旁看到了他们,他们手牵着手,亲密无间。

  那男子年轻英俊,那男子锦衣华缎,那男子风度翩翩,那男子入目便知非富即贵,那男子……是我姨家表兄,奉我父亲之命前来寻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不可以貌取人,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现在爱你不代表将来也爱你,更不代表愿意嫁给你。

  表兄既然能找到这里,找到那家医馆,岂会不知那医馆主人便是我?而她身在医馆,如非自己撇清,表兄怎可能不见我面便去向我医馆中的女子提亲?

  只是因为他穿着打扮富贵一些,只是因为听说他来自漕帮,只是因为他愿意带她离开深山去那遥远的繁华都市,于是他们便都答应了,甚至因担心我随时回来,心急到都不问他因何而来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再没有与她见面,也再没有去过那个山村。回到天一岛后,我让父亲将表兄一家派遣到东仪去负责那边的水运生意。

  我不曾再打听过他们的任何消息,只是几天前她突然来到岛上,借口散心要求小住几日,那时我正在天一阁研药,见母亲去招待了便未加在意。

  对于她和我的曾经,母亲是略知一二的,大概是她对母亲言讲时隐瞒了一些,母亲只当是我始乱终才使她嫁给了表兄,而表兄前不久又娶了一房侧室,因而母亲对她十分宽容。

  那日你突然去天一岛,母亲怕你撞见了误会连哄带骗将你送离天一岛后便来天一阁找我,我才得知自己在天一阁这些日子她竟常常出没我的吟歌院。

  我去凰城找你你却已经和金缕离开,见你走的这般匆忙我便知你心里有气了,于是回天一岛将她打发了才追到这里。”

  璃月静静地听完,心中不由感慨:原来他也有段不堪回首的初恋啊,只不过,他好像比她更惨,起码,她与玉无尘决裂时还不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是因为第三者插足,而他……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般空谷幽兰般的女人竟然也有颗爱慕虚荣的心。

  只是少了一双慧眼,错过了正主却爱上了手下的小卒。

  “对她,你一点感觉都没了么?”璃月问。

  苏吟歌想了想,道:“我从不曾忘了她,因为她毕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她教会我,爱情,并不是付出真心就行,关键还是要挑对人。但对她的爱却早已烟消云散,爱情这东西最是矛盾,坚韧时死也不能分割,脆弱时轻轻一碰覆水难收。”

  她喜欢他这种不加遮掩的诚实,侧过脸看着他。

  苏吟歌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眸与她对视。

  “苏吟歌,你诚实吗?”璃月挑眉。

  “依你看呢?”璃月挑左侧眉毛,他挑右侧眉毛。

  “给你一个机会诚实到底,告诉我在她之后在我之前,你有过多少女人?”璃月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面对这样的问题,苏吟歌却并不感到为难或是尴尬,半仰着头略微想了想,道:“比金缕少十七个。”兰幽此番突然造访,他一开始没有多想,然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才发现她此行除了造成璃月误会之外根本毫无意义,于是乎,人为设计的疑点上升,第一怀疑对象便是金缕。

  他苏吟歌虽不好斗,却也没有挨人一棍不还手的道理,他的确历史不清白,但金缕又比他好到哪儿去?既然要暴露,不如一起暴露算了。

  璃月一侧眉毛挑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比金缕少十七个,那么金缕至少也有过十七个女人了?

  虽然她知道金缕那早熟的家伙劣迹斑斑,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

  当即一下跳了起来,指着苏吟歌问:“你说的是真的?”

  苏吟歌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圆瓷盒子,笑得邪肆:“你若不信,将此药抹在他唇上,自然能听到你想要的答案。”

  璃月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粉艳的膏状体,带着一丝清淡甜润的花香,像极了女子抹唇用的那种胭脂。

  眼珠一转,她看着苏吟歌,欲待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调笑他此行到底是为她而来还是为金缕而来,竟然连迷幻他说真话的药都带着,其目的不言而喻嘛。

  她还当他真的不在意她身边不止他一人,看起来也不尽然,不过他这掩藏在小小心思后的在意,不让她反感,倒让她颇为喜欢。

  只不过,她突然发现看身边的男人这么争来斗去耍心眼也蛮有意思的,这两个历史问题颇多的家伙,何不就让她将计就计站在旁边看场好戏?

  “哼,你也不是好东西!”想到此处,她一瞪眼,转身便走。

  苏吟歌倒没料到她就这样走了,一时怔在树下。

  快一个月不见了,他还以为怎么地也得温存温存吧?

  明明用金缕的丑事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想不到却一下将她气走了,难道是爆料过猛?早知道就说比金缕少七个好了。

  正胡思乱想,冷不防一物迎面砸来,他接住,借着一旁灯光一看,却是个模样酷似他的瓷娃娃。

  “这是我吗?”他回过头,看着渐渐隐没于夜色中的女人问。

  “不是!”女人头也不回,恶声恶气。

  苏吟歌笑了起来。

  待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吟歌灭了灯,不多时,一抹影子鬼魅般从湖堤那头缓缓飘来。

  “万一事情败露,你准备怎么面对她?”月光下,男子的脸皎若白莲,言谈间眼角眉梢风情乍现,细看,不是别人,正是九天玄女,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天圣宫宫主,云浅。

  苏吟歌脸上的笑早已被黑暗淹没,不答反问:“准备在什么地方动手?”

  “九华山。”云浅道。

  苏吟歌皱眉:“你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么?”

  “越乱越容易掩人耳目。”云浅嘴角勾起一贯的微笑。

  “如果月潇山庄的人插手怎么办?一击不成的话,你该知道后果。”苏吟歌语调冷硬。

  “玉无尘会帮我们的忙。”云浅淡淡道。

  苏吟歌沉默,半晌,“不要在她面前动手。”

  云浅笑了起来,道:“玉无尘也这么说。”

  苏吟歌语噎,少时,又叹了口气,仰头望月,道:“但愿一切顺利。”

  没办法了,他研制不出月蛊的解药,虽说镇定之药能压制蛊毒发作,但每到月中中蛊之人都痛苦无比,他难道要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么痛苦几十年么?

  既然这蛊毒是金缕最先研制出来,那么,如果有解药,定然也只有他知道配方,想得到配方,只有将他抓住,逼他就范。

  但金缕其人武功高绝疑心又重,如非下药,不可能将他制服,而如果要下药,只有璃月能做到。

  他知道,如果被璃月知道他利用她设计金缕,他很可能万劫不复。但他别无选择,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让自己的女人去求别的男人,而且他笃定,即便璃月开口,金缕也未必会将月蛊解药交出来,一旦交出来,他就没办法控制云浅,没办法控制天圣宫。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天圣宫,绝对会成为他顺利登位的最大麻烦和阻碍。

  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

  *

  幻境雪山,血影宫右侧山麓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队血影宫徒众,冰天雪地中他们已经静静地等了一个时辰,却岿然不动犹如雕塑。

  良久,积雪覆盖的一面山壁突然从中间裂开,一个两丈见方的漆黑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有些木然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恭敬,看到洞里隐隐有人影晃动,齐声道:“恭迎宫主出关!”

  一身黛袍的叶千浔站在洞口,呼啸而过的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大理石般光洁冷硬的脸上,雪山中不染尘埃的清新空气让在山洞中闭关四个月的他精神为之一振,问:“距武林大会之期还有几天?”

  “禀宫主,恰好还有半个月。”右手一侧的长者道。

  叶千浔点头,刚迈步想走,那长者却又递上一封信笺,道:“宫主,这是半个多月前南佛那边通过下面堂口派人给您送来的一封信,因您正在闭关中属下们不敢擅自打扰,故而留存到现在。请您过目。”

  叶千浔接过,抽出信纸只扫一眼,冷黑的眸中便添了一丝暖色。看到“过期不候”四个字,心头又微微怅然,最终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放入袖中,转身迎着扑面的冷风,淡淡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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