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苏含最终还是答应了小猴子的要求。她把这个一堆肉的猴子放在腿上滚来滚去，被它的体重压得够呛。

　　她发现眼前的猴子虽然灵性惊人，但是举动之间有被人教养过的痕迹。她索性问了个究竟；小猴子很老实，一五一十地都交待了。

　　事情的起因要从小猴子本身说起。

　　大概是在七十年前左右，黑斑猴群里出生了一只纯金色的变异小猴子。族人欣喜异常；变异的妖兽往往实力远超普通妖兽，会给整个猴群带来整体实力的提升——这意味它们以后在和隔壁的金刚猩猩抢食物时胜算的加大。然而，很快，残酷的事实就啪啪啪地打在了它们的猴脸上。

　　虽然这只猴子在幼年期显现出了惊人的智慧，但是作为妖兽的体能天赋反而远远逊色于同族，甚至缺陷到了无法成年的地步；因为十多年过去了，和它一起出生的小猴子都长出了黑斑和獠牙，变得强壮，只有它还滞留在幼猴期，甚至没有猎食的能力。

　　黑斑猴群不要废物。它很快就被驱逐了。森林里危险重重，它几乎快要饿死在夏季草原之上；就在它奄奄一息时，一双手抱住了它。

　　那是一个人类修士。

　　四季秘境虽然神秘，但是其实是有着缺口的。数千年来，也确实会有一些长仪山上的小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穿过裂隙进入秘境。然而这一次，误入的却是一个来长仪山猎杀妖兽的年轻修士。

　　这个年轻修士，在长仪山还有一些名气。他虽然只是散修，但本领高强，不久前刚刚走上人生巅峰；他娶了一位美丽的女修，并且有了一个儿子。可惜，四季秘境的裂隙只进不出，他只得困在此处。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意气分发的青年修士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点颓废的寂寞中年大叔。

　　是他看到了气息微弱的小猴子。

　　他把它捡回了家，就当是做个伴吧。他一个人孤寂已久，经常逗弄着小猴子和它说话。小猴子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便和他生活在一起。每次嫌他烦时，小猴子就会一尾巴抽在他脸上；渐渐的，他们之间也养成了一种默契。年幼的猴子非常顽皮，倒是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但是小猴子的心中，却还是向往着山林，或者说，向往着成为一只独当一面，威风凛凛的大妖兽。

　　转机发生在那一年，森林中的一种异果即将成熟了。小猴子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这种果子，吃下去后就可以给妖兽一种特殊的天赋。它偷偷地离开了修士，想看看能不能把它拿到手。可是，那枚果子已经被一只凶恶的冰原狼守住了。

　　小猴子耐心等候了好几日，最终看准冰原狼修行时，冲出去想要偷偷摘取。但是它的能力是在是太差了，它不仅被冰原狼捉住，还被打个半死。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救它了，但是可能是因为它的修为实在是太差劲了，冰原狼也懒得杀死它，就让它自生自灭。

　　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它就不知道了。当它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不知多久以后。修士就坐在它身边；他少了一条腿，看上去极为狼狈。小猴子睁大了眼睛。它张嘴吱吱想叫，但是却发出了稚嫩的童声。

　　它吃下了异果，没有强大，没有威风，只是会说话了。但是它却不再抱怨神伤；重伤的修士需要它。在最后的时光里，他们陪伴在一起。

　　修士被冰原狼咬中的伤口里都渗进了寒毒，情况在一天天恶化。小猴子每天都会出去寻找灵草；它打不过那些妖兽，但是逐渐提升了偷东西的能力。那些守护着灵草的妖兽，有不少被这小贼沾走了便宜，气得咬牙切齿。这些灵草里的灵气吊着修士的性命，但是只是治标不治本。终于，他们分别的那一天到来了。

　　他走得很平静。回忆往昔种种，他只有一个心愿未了，他希望小猴子如果有一天得到了自保的能力，有机会走出秘境的话，就代替它，去看一眼他的家人。只是如果他们幸福快乐，就让他的死成为一个只有小猴子知道的秘密吧。

　　苏含看着黑眼睛里湿漉漉的小猴子，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点难受。她轻柔地摸了摸小猴子毛茸茸的脑袋。

　　她方才决定和小猴子签下契约，其实有想要在四季秘境里找一个土著帮手的想法。而且，她怀疑小猴子有灵兽血统，才如此灵慧。

　　世上的兽类，分为三种。妖兽最为常见，灵兽较为稀少珍贵，而第三种只是传说，那就是上古凶兽和神兽。

　　一般而言，妖兽对人类最为冷漠，甚至是厌恶。它们向往自由，只有被人类修士收服，才会同收服者定下契约从而变成相对温驯的灵兽。灵兽还有极少一部分是先天型；它们血统不凡，拥有智慧和灵性，对人类也较为友好。苏含觉得无论小猴子是因为什么可以开口说话的，它所拥有的灵性都造不了假。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和小猴子签订了平等契约。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已经不那么平静了。她对小猴子的经历产生了同情，愿意把它真的作为一个伙伴对待，想要帮助它实现那个心愿。修士，难道就真的应当抛弃七情六欲，不再贪恋红尘，，一心求道？苏含自认为做不到。她会坚定，会变得强大，但她不愿看淡一切，忘记自我。小猴子因为和修士之间的羁绊而变得强大，它也不会选择忘记修士。

　　半晌，苏含看着怀里的小猴子，问它：“那你为什么会选择了我？”

　　小猴子扭了一下。“因为你杀掉了钢牙野猪，救了我。”

　　苏含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好吧…”小猴子眼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再次承认，“还因为在森林外围里你最厉害。再往里，我就进不去了，会被吃掉的。”

　　果然。苏含没有和它计较。她问道：“那，他给你取了什么名字？我以后也会这样叫你。”

　　小猴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苏含。“孙子啊。”

　　“…什么？”

　　“他这么叫我的。”小猴子说，“他说他有儿子了，但是儿子肯定还没有孙子。所以他这样叫我，显得亲昵。他说我叫他爷爷就好了。”

　　…这个大叔他坏坏。

　　苏含觉得还是再取一个吧。她征求了一下小猴子的意见，叫它木武。木是那个修士的性，至于武，是小猴子自己取的。虽然它在修士去世后拼命修炼，想要变得强大，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秘境再打开一次不知又多少年过去了，修士的家人只怕早已离开人世。所以，木武才想要和苏含签下灵兽契约，借助她的力量离开。

　　苏含看着小猴子欲言又止的脸，心里有了猜测。她一边翻滚它，一边问道：“你是不是还希望我去帮你收拾了那只冰原狼啊？”

　　木武双眼放光，点了点头。“那只冰原狼现在是隔壁的雪原森林里的狼王，我打不过它，也没法偷走它的灵草。”

　　…狼王啊。那应该是一只二阶妖兽。苏含还真没有多大把握；冰原狼的利爪和牙齿上都是有毒的，而且是一种相对聪慧的妖兽。它们懂得利用团体优势，而且擅长作战。更何况雪原森林为它们的属性能力提供了天然的帮助。要去袭击在群狼的掩护之下的二阶妖兽，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苏含想起小猴子的修士在狼口下夺果。虽然据木武所说，那匹冰原狼当时还只是一阶修为，但已经极为狡猾强健。苏含突然心念一动，那只冰原狼是独身前来夺取异果的，这也是因为它性子里的贪婪。能不能利用这一点，来做一些文章？比如，把它独身引出？苏含虽然现在能力不足，但是她毕竟还要在秘境里再呆上近四个月。来日方长，账可以慢慢算。加上苏含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断锤炼自己的法术能力，也增添了一些信心和魄力。她不介意再过两个月去试一试，总归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

　　小猴子木武听到了苏含的话，却摇了揺头。它说：“那只冰原狼以前是会来的，但是最近，它找到了一株四季果树，上面并蒂长出了两枚黑色四季果，大约再有一个多月就会成熟，近期是不会出来了。”

　　苏含顿时愣住了。她回想起书简上的资料，忍不住惊叹道：“黑色四季果可是变异种啊，竟然可以并蒂而生，这只狼还真是好运道。”据那枚玉简上的记载，上一次秘境开启时，的确有修士发现了一株四季果树上长着黑色的四季果。但是守护在树前的，却是一只二阶的变异红面秃鹫；这种妖兽原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力，但是却因为变异可以从喉中反出胃酸并向敌人射去，腐蚀性极强，直接就溶解掉了一位筑基修士的四肢。苏含毛骨悚然，以她的修为，这样的妖兽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木武惊讶地看着苏含：“黑色四季果不是变异的四季果。四季果本来就应该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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