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赶时间

　　碧河城向来安闲，因为距离雪原上那座圣地最近，慵懒圣地从来没有兴趣与任何一代王朝发生冲突或交集，懒得，也是不愿。

　　沾染红尘一方面极有可能堕凡，另一方面实在是对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提不起兴趣。

　　江湖都知道天阳山玄阳宫中那位将天下神器之首交托小弟子带下山来行走，对于那位居心没人猜得透，只不过江湖传言那位剑不离身，已是成名之后数百年的习惯，什么“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热血豪侠志怪小说桥段自然不可能真实写照这个传奇，但人们宁愿相信。

　　或者不愿相信，他还没有老去。

　　凭一己之力掀起整个天下半边腥风血雨，一袖压下烽火狼烟的存在，他们不敢相信，有很多大日武尊出现过，他们都消失了，不见了。

　　对于他们来说，看不到的都是死的。

　　如果狂二十劫飞升而去立地成圣，白日顿悟破碎虚空都是他们可以接受的，他再强，消失在这个江湖这个天下，就再也不是这世界的人，再也管不到此方事，再也不足人所惧，也不会为人铭记。

　　他不再需要皓玄天阳剑，便将剑赐下，告诉天下他还没有死，皓玄天阳剑还有主人。

　　这便是老了，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老了，他好像只剩下了归隐一条路，一个结果。

　　江湖不需要老去的领袖，也不需要至高的威严，所以曾经的神话还是被人们记起在史书里就好，他们需要新鲜血液鼓噪这本就不甘寂寞的世界，需要滚烫烈火烧去老化、坚硬的死皮，他们就是新鲜血液。

　　有人按捺不住终于向背着剑的青年伸手讨要那神器，他一只手，他也不用剑，而且受了重伤，濒临死亡。

　　可是他们忘了有一个人用剑，也没有受伤。

　　第一次杀人确实有些复杂，温热鲜血不可避免溅到脸上，顺着脸庞淌入嘴中，腥甜、粘稠，李墨白握着巨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然后疯狂颤抖，最后咬着牙将剑刺入地面，拄着剑剧烈呕吐，力度把握不好，很容易将敌人来个大开膛，粉色的内脏顺着压力释放倾泻在地面，粉嫩嫩腾着热气好大一滩，创口平滑，但却并不温柔。

　　狄魍开了第三只眼，却不是传说中三目神那般威严，反而浑浊邪恶，他的两只眼始终不愿睁开。

　　那里藏着很多东西，连神灵之躯的贪狼都不敢直视的神秘。

　　不愿看，就不开眼。

　　“师妹，总有方法不杀人，已到碧河，再差千里，就是寒极峰，到了玄冥圣地，就不用再理会这些穷追不舍的江湖宵小，也不用造杀孽了。”狄魍面色灰白，嘴唇是妖异的紫黑，像开在烈日下的夺命花，那第三只眼直勾勾盯着天空，要把云层望穿，要把苍穹看破。

　　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不杀人。

　　石楠鬼庞大宏伟的身躯虚化在狄魍身后，李墨白当然看不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实力不够，没有必要。

　　“他已经杀了太多人，造了太多孽，我和皇甫图只能尽力替他赎罪，哪怕日后无法功成，泡在幽凚寒潭里受罪的时候也能少些心理压力。”狄魍微微笑着，有些虚弱。

　　石楠鬼很是憨厚，但是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得咧嘴笑了：“我倒是听过佛陀不杀生，可是佛陀也造杀孽，不然西天佛国外层层堆积的天魔骨，不成是它们被灵山感化自刎而亡？你血魇星杀不杀生，为何要叫血魇星杀？而且绝兽分化，并不是所有绝兽与绝印站在你这边，倒是直面混沌，你又如何？”

　　杀生，我自是不杀，可是我们这些东西，算是生灵？叛者碎印，仅此而已。

　　石楠鬼先是一怔，有笑意溢出。

　　天怒雄途、夜枭子、夜枭子出现了，站在对立面。

　　石楠鬼、血魇星杀、黑湮、业火红莲、十字谴杀。

　　有苍龙坠和星道文途作壁上观。

　　那么剩下的两个呢，山守音和长乐未央又在哪处，不出来，是想跟那两积年老鬼那般，权衡利弊再站队吗？这可不是让人愉快的做法啊。

　　李墨白和狄魍又起争端，围绕究竟那些人该不该杀据理力争，李墨白面红耳赤，狄魍脸色铁青。

　　“罢罢罢，这千里风雪，又有谁甘愿冒着严寒来此送命挣那机缘，你，要好好的。”狄魍没由来的烦躁，拂了拂袖子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这一路来杀了不少人，并没有起到震慑效果，反而距离寒极峰越近，受到攻击和埋伏的频率越来越高，让人不胜其烦。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毕竟是阎罗挑中的那人，笼在袖子里的九龙血玺散发温热，皓玄天阳剑杀气更盛，狄魍眉心竖目更加烦躁跳跃。

　　一切都是不详的征兆。

　　“这么说来，我们的通关文牒，城主大人还没有送来啊。”狄魍抻了抻脖子伸懒腰，突然这个动作静止。

　　下一个呼吸他的脸颊出现了极细的血痕，是利器所致。

　　李墨白有些不安的抽出狄魍背后的巨剑，风雪大作，并不能看清到底有没有人在城墙上，也不能看清究竟有多少人在他们五丈开外，沙沙作响的是特制防滑靴在冰面上踩过松软雪层留下的细微动静，狄魍闭上了眼睛，自然也就听得更清晰。

　　“也许不是他的意思呢。”狄魍自然感受得到李墨白眸子里喷出的怒火，只得为未央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开口解释一番，朱洹虽然是个粗野之人，但是也断然不会做出出尔反尔、杀人夺宝的事情来。

　　不识字的人更要面子，也更好面子，更何况是已经位极九五的家伙。

　　可是，是不是他的意思，都是我们的麻烦啊。

　　墨白，退后。

　　连番血战，扛着剑的小姑娘已经没办法再鏖战一场，再血战一天一夜。

　　李墨白皱着精致的鼻子，几番挣扎以后还是慢慢退去，师兄说的，就要听话。

　　“诸位，有何事，就一起说吧，不过我们赶时间，真的，很赶时间。”狄魍盘坐在地上微微点头，他也没有说谎，感受肌肤和魂魄慢慢剥落的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他先出了手，右手按在了碧河城外大地上的冰层，金线在冰层上从他手背喷涌而出在冰面冲起，并不很强的气息回荡。

　　是啊，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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