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龙小云 七
顾缈兮不清楚自己在网络中是什么样的形像，但在龙小云眼里一定很可怕，因为还离得很远他就拼命地逃。
网络中的逃命当然不同于现实，既不靠双腿也不靠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那是点与点之间的交替，比流光还要迅捷快速。但是他快顾缈兮更快，几乎一闪念间已封住了他所有去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来“封”的。
龙小云绝望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上神容禀，小民龙小云幼承师训，明礼识仪，既不杀生也未欺凌弱小，求上神饶命！”
对于这样的交流方式顾缈兮并不陌生，可她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愿去较真是非对错，她又不是正义使者，更不是他口中的“上神”。他威胁到了堂哥，那他就必须消失，这样才能免除后患，君不见多少遗憾就错在最初没有斩草除根。不过他用词古雅，似乎来自古代？
但就在她逼近龙小云的时候，发生了件意料之外的事。
龙小云忽然大哭起来，小小的NPC形像的人影缩在一条红色光线上，哭得肝肠寸断凄惨万分，眼泪以白色光点的方式四散开来，如同一把珍珠四溅飞散，竟然很好看。
顾缈兮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成这样，不由愣了愣。这一愣，便有点下不去手。
龙小云看出她的动摇，抓紧时间痛诉悲惨身世。什么本来和师父师兄们在山上好好的练武啦，什么睡醒一睁眼就到了个奇怪的地方啦，什么这个地方只有他和断横两个活人啦，什么他被断横背叛啦。。。。。。其中心酸恐惧更是被他放大了十倍。
听到后来顾缈兮已经不想灭他了，不是被他打动，而是很难想像他有太大的威胁，没有威胁自然也就不必非得灭他魂魄。想了想问道：“你生活在哪个朝代？”
龙小云比了个剑诀，垂首道：“禀上神，小民只知师祖于晋时建青云山剑宗，避世隐居，不知凡俗朝代。”
这还是他从顾念之开发的游戏服务器里出来之后才想起来的，夏梓辛当时的猜测是正确的，顾念之删除数据其实是打破了他的无形牢笼，让他忆起真实存在过的龙小云而不是游戏人物龙小云。
没想到真有青云山这一门派，更没想到这门派里真有个人叫龙小云。老哥的运气也不知是太好还是太坏。顾缈兮又道：“你说睡醒就在此间，那睡觉之前有无异事？”
龙小云凝神回想，半晌方道：“当晚遇百年难见之大雨，电闪雷鸣甚是骇人，谷里的大桥都被溪水冲断了，师父说是龙神过境。”
顾缈兮对龙神不感兴趣，道：“如果见到断横，你待如何？”
龙小云一下子跳起来，那红线颤了几颤，他惊喜地道：“上神能让小民见到断横兄？多谢上神！”
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顾缈兮想要确认：“你是否厌恶他？”
龙小云激动地叫道：“上神何出此言？断横兄是小民在此地所见的唯一活人，亲近欣喜还来不及，何来厌恶之说？”
顾缈兮仔细回想，发现对他似乎有所误会。实质上龙小云并没有伤害到哥哥，言语上的威胁也不算太过份，而且还没有实施。可以不灭他，然而也不能任由他在网络中横冲直撞。她微一沉吟，有了办法。
但在那之前，她有个疑问：“为何称我上神？”
龙小云恭敬道：“您身上光彩万丈，正是师父说过的神仙模样。是以小民一见便知。”
顾缈兮道：“你既然认为我是神，那为何要逃？”按照正常逻辑，遇到神仙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纳头便拜吗？
龙小云单薄的身影不安的跳动了一下，低头道：“请上神恕罪！师父说神也分杀神与瑞神。。。。。。您身后刀光剑影雷霆闪烁。。。。。。”
所以她这是被个从不知名朝代游荡到网络里的幽魂认为是杀神？顾缈兮回头看了看，只见光点线条，看不到他所说的种种凶相。也不纠结于此，专诸眼前事。
有那个人在，杀神也好，瑞神也好，全都不是问题。
等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绯放大的脸庞。见她醒来受到惊吓般跳下床，捂住胸口叫道：“她醒来了，她真的醒来了！”
顾缈兮不知她玩的哪一出，暗想我醒过来有什么好奇怪的？第一次以精神感知网络才会让肉体晕眩过去，往后有了经验就不会了。
坐起来才发现床被摆在客厅，除了林绯还有一群人围着她，都是熟人。哥哥、许盛师、夏梓辛会在是应有之义，陶青竹、梅若忧、谢天等人是在玄学交流会上认识的，除了陶青竹其实都没有太多交情，会出现在她家里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无暇细谈，只点头致意。
顾念之扑过来抓着她的手：“你还好吧？”
“没事。”顾缈兮推了他一把：“你的手机呢？”
一醒来就要手机，莫非妹妹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变成手机控了？顾念之把手机递给她，念叨道：“要玩也玩你的。”
顾缈兮随口应着，接过手机触摸屏幕。
林绯简直想尖叫，她被他们打败了！灵魂出窍平安归来，这兄妹俩竟然如此等闲视之！如果是在他们林家，不，任何一个玄学世家出了这样的人物都会把她当祖宗供起来，盛大庆典更是不会少！顾家兄妹的反应实在诡异，妹妹不当回事，哥哥视为当然！
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无知者无畏？
还没等她感叹完，顾缈兮平平道：“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把手机向他们一转：“这是龙小云，青云山侠客。”
屏幕里呈现新月村的场景，青山绿水间，一个武侠小人热切地看着顾念之：“断横兄，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见面的！”
这次轮到顾念之远远的跳开：“你把他弄到我手机里做什么？”
顾缈兮不解道：“他是你招惹来的，不放在你手机难道放我的？那可不行，我不喜欢手机里有个魂魄。”
她想的办法便是将龙小云固定在一个终端里，不让他为祸网络。龙小云慑于“上神”之威，不得不同意，当得知可与断横兄再次相遇，心里那点儿不情愿就此烟消云散了。
期间也曾试过直接将他的魂魄从网络里牵引出来，但才触碰到网络与现实的接口他就承受不住，似乎再多行一点点就要消失，只好退回网络。那里有某种力量可以保护他。
顾念之擦汗：“我也不喜欢。”
旁边人都呆了，许盛师叫道：“到底怎么回事？”
龙小云哪里敢劳烦“上神”金口解释，连忙说了前因后果。这些人不同于顾缈兮，对他的生活环境人生经历大有兴致，问得极其详细。当听说大雨那晚他才刚满十六岁，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实在是个悲催的娃，睡梦中无知无觉的丢了性命，一缕幽魂飘到陌生的千年之后，莫明其妙被困在网络中。。。。。。普通的鬼还能闻闻人间烟火，他连自身形像都无法维持，只能可怜兮兮的寄身于人为创建出来的NPC中。
至于他是怎么进到未完成的游戏场景里、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看来只能成为未解之迷了。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用玄学也不一定解释得了。毕竟人类在这两个领域里都还只是初识皮毛。
倘若顾念之没有起兴开发网游，幸许连这缕魂魄都不能保住。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认准顾念之也不算没有原因。
林绯小小心心地道：“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龙小云黯然道：“上。。。。。。缈兮姐和我说过，在你们的朝代里，我所在的是虚假空间，你们所在的才是真实的。但对于我来说新月村就是真的，能偶尔和你们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上神不愿在凡人亲友面前显露真身，不许他以“神”呼之，只许以名字相称。他不敢违背，自作主张的加了个“姐”字，见她没有反驳暗自高兴。
他的声音虽还是电子合成音，此时听来却包含情感，明明凄惨到极点又努力坚强着，令人为之动容。除了夏梓辛和顾缈兮，所有人都看向顾念之，或明或暗催促他快点说几句暖人心的话。谁叫他是龙小云在这个时代接触到的第一个人呢！
断横兄对剑客的意义那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
顾念之艰难地道：“龙少侠，幸会！”
龙小云喜得轻飘飘的翻了个跟斗，郑重拱手道：“断横兄，小弟之前懵懂无知，多有得罪，还望兄长大人大量，不与小弟计较。”
顾念之唯有呵呵了。
许盛师凑过来，把身子背着手机悄声道：“其实挺有趣的，就当养了个手机宠物。”
顾念之斜视他：“白送给你要不要？”
许盛师连连摇头，同情是一回事，随身携带是另一回事。
夏梓辛低声道：“傻了吗？你不会再买个手机？”
顾念之一拍头，还真是傻了！这么简单的解决之道都想不到。妹妹让他待在自己手机里，可没要求自己随时带着。
龙小云还在那里做着保证：“断横兄放心，小弟绝不会烦扰兄长。”
陶青竹很好奇：“龙少侠，你是用什么‘看’到‘听’到我们的？”
龙小云道：“当然是用眼睛和耳朵，还能用什么？”
听得出他觉得这问题很傻。但陶青竹的意思是他连人形都是用模板创建的数据，哪儿来的眼睛耳朵这种器官？
年纪相仿的一人一魂掰扯了好一会儿，两个都是越来越糊涂。
他们说得热闹，林绯最为关心的却是顾缈兮到底是怎么让灵魂脱离肉体，又是如何平安回来的？谢天和梅若忧也很想知道。两人都很庆幸此次能被理事们挑中，否则哪能见证灵魂出窍这等大事！
顾缈兮怎么说得清楚？她自己都不明不白的呢。
她一问三不知，林绯只得放弃了。心下扼腕，如同面前有座金山银山，她却搬不出来一星半点，堪称人生憾事。
梅若忧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人生经历很丰富，却也没见识过顾缈兮这样的人，心中震撼比起林绯只多不少。思忖着开口道：“顾师，灵魂出窍非同小可，最好不要过多尝试，也不要随意显露。”
顾缈兮点点头。暗想我可没有随意显露，是你刚好在场而已。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夏梓辛忽然道：“你能以精神联通网络，那岂不是说网络上所有信息对你都是开放的？”
许盛师双眼一亮，他怎么没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好的技能，全世界通用的网络**啊！一掌拍在顾缈兮肩上：“好妹子，有些片子哥想看但是看不到，尤其是岛国的，能不能帮哥弄来。。。。。。”
顾念之斥道：“滚！”就不能想点儿上得了台面的？
顾缈兮当没听到许盛师的话，对夏梓辛道：“基本上是这样的，但只是我自己知道，没办法存储到U盘里。”光靠她说或写数量有限。
顾念之紧张道：“夏总你可别带坏我妹，随便盗用信息是违法的！”
夏梓辛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纯粹好奇。”当然，若是缈兮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更好了，比如与同行竞标时去对方电脑里逛一圈。。。。。。这可比商业间谍有用多了。
顾缈兮只听他的字面意思，并不深究。转向林绯四人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人交换个眼色，林绯声音沉重：“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樱组对你下了一级格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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