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杨柳村 一
“听过那个美国特工在中国的故事没？”许盛师嚼着牛肉干，一脸呆滞的回过头。
顾念之无精打采地道：“听过，你不用讲。”都两个小时了，蜗牛都比他们快！有人说堵车将成为国家最大的忧患，当时他嗤之以鼻，这会儿看来很有道理啊。
许盛师喷着牛肉渣子：“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真有个美国特工被困在高速路上现在还没有下去吧？”
顾念之厌恶的拿杂志遮住脸：“怎么，你想去救他？”
许盛师刚要表明自己有一颗红彤彤的爱国心，就见后面的车队慢慢倒车。忙下车探问：“大哥，你们这是要从哪里走？”
大哥道：“他们说后面不远处有出口，出去了走国道，路是差了点儿，不受这腌臜气！”
这话很对许盛师的脾性，他当即决定也走，顾念之自然赞同。至于顾缈兮，她早睡着了。
退了不知几百米，果然看到出口，还有个交警在那儿指挥，看来实在是没辙了。
高速公路两旁的景色制式化，看多了没有新意。国道边风景各异，对于看惯人工花木的人来说更有吸引力。当看到一大片开得正艳的野蔷薇时，许盛师二话不说停车下去拍照，立刻发**配字曰：身在花丛中。很快引来十多人点赞，不过大家都认为画面上只有花会更好。
就这么边玩边走，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顾念之是计划去沈阳住宿的，现在还离得远呢，嫌许盛师开得慢，把人赶到副驾自己开，但不是熟悉的道路他也不敢开太快。
越急越出事，倒不是车出了事，而是路。一块“前方路面坍塌请绕行”的老旧牌子直直竖在大路中央，回头车纷纷问候路政祖宗十八代。从哪儿绕？附近看着都是山！
许盛师研究了半晌车载GPS，凭着多年跑车经验选定了一条。顾念之听了他的，路上车越来越少，渐渐一辆都看不到了，一个小时后确认迷了路。GPS所示的方向要么是河沟要么是树林，别说四轮车，自行车都难行。坑爹的GPS！
七绕八绕，天已经完全黑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两条白亮的前车灯亮光。顾缈兮刚睡醒，有气无力地道：“干脆别开了！停路边睡一晚，等天亮了找个当地人问问路。”
也只能如此了。正要停车，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隐隐绰绰的灯光，赶紧顺着乡间小道开过去，这荒郊野地的，人工痕迹很少，谁知道有没有熊或狼。他可不想半夜被兽袭。
开了半个多小时看到一块残破的石碑上刻有“杨柳村”三个字，隶书。大晚上的看不清有多少户人家，车一进村就听到几声狂吠，然后左边那个小院走出个人来查看。
许盛师忙下车笑道：“大哥，你们这有旅馆吗？我们住一晚！”
那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相憨厚，搓着手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小伙子打哪儿来啊？咱这儿没有旅馆，你们住我家吧。”
许盛师递给他一支烟，笑道：“哪能麻烦您？在车里挤一挤就行。我们从长白山来，要去扬州。明早烦您给指个路，”
“长白山？扬州？”汉子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抓抓头道：“没听过，不知道在哪儿。”
这可够闭塞的。许盛师道：“没事儿，天亮了我们慢慢找。”
顾家兄妹也下了车，顾念之道：“那您知道沈阳吗？”
汉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出门少，只认这一亩三分地儿。阿妩肯定知道，明天我带你们去找阿妩。”
正说着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也来了，应该是他妻子。老远就道：“客人来了怎么不知道往家里带呢？白长了这么大岁数！”
这是个热情开朗的农村妇女，性格与她丈夫截然相反。个子极高，轮廓出奇的鲜明立体，如果不是皮肤过于粗糙黑沉，甚至能用漂亮来形容。她自我介绍叫王莲花，丈夫叫杨大志，有一对儿女在外地工作。一听顾念之三人要睡在车里，嚷嚷着不能这样，非让他们到家里。
杨大志话不多，也诚恳的请他们去家里住，直说家里有空房。
却之不恭，顾念之和许盛师交换个眼色，把车开进了他家小院。后备箱里还有箱金条呢，他们哪会没有警惕之心？只是有顾缈兮这个人鬼神统统不怕的大杀器在，别说小小杨柳村，全中国都能横行！况且哪来那么多杀人劫财的事儿？丧心病狂的人毕竟是少数。
他们不信这么霉会遇上。
还有一点，顾念之练瑶山谕略有成果后，五感比以前敏锐许多，他没有感觉到杨家夫妇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气息。
顾缈兮也没感觉到。
得知他们没有正经吃过晚饭，王莲花给他们一人煮两个红糖鸡蛋，又烙了几张白面饼，里头裹着自家腌的咸菜，非常美味。她怕他们吃得不好，还指使丈夫去煮花生，自己坐在一旁陪着客人，时不时打探外面的事情，神情很是向往。
她很乐观，可这种乐观并不能掩盖这是个贫穷之家的事实。进来时能看到院子很小，杂草凌乱，显然主人没怎么用心收拾，靠北边的院墙上胡乱挂着一串贝壳。屋子里正面墙上贴着褪了色的年画，中间是一张吃饭的桌子，还有五六个木凳和一个老式立柜，除此别无他物。
这种环境下，杨大志的木讷和王莲花的笑容，以及手中这一碗红糖鸡蛋触动了许盛师的内心，他暗自决定离开的时候多给他们点钱。
顾缈兮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几口汤，剩下的全给顾念之了。
王莲花笑咪咪地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就像我家杨增和小豆，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对方。”
晚上顾缈兮睡得不好。这是王莲花女儿的房间，很小，墙壁四面糊着报纸，床太硬，被子有奇怪的味道，她都不敢脱衣服。但也没提出要去车里睡，人家是好意，她不能那么伤人。
只是在梦里情不自禁地抱怨：“我背都睡疼了！”
那个人回过头，矜持的轻抚她的长发。是的，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却无由的知道他很矜持。
早上起床，王莲花比昨天还要热情：“起来啦？快洗脸吃饭，今天我做了绿豆饭，好吃着呢。”
顾念之早坐在桌旁，做了个鬼脸笑道：“小懒虫，爱赖床！”
顾缈兮一顿，老哥多少年没跟她做过鬼脸了，今天心情是有多好。对了，许盛师呢？怎么没看见他？难道是去问路了？
杨大志在院子里道：“闺女儿，快来洗脸！”
顾缈兮出去，边洗边想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熟络，闺女儿都叫上了，昨天还不大和她说话呢。
等她回屋，王莲花招呼着就要开饭。
顾缈兮对顾念之道：“许盛师呢？你不打个电话给他？”
坐在她对面的顾念之一愣，脸色恍惚了一下。王莲花嗔道：“谁是许盛师？咋没听你说过？”
这态度好像有点儿不对，太亲昵了。顾缈兮直视她双目道：“昨天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就是许盛师。”
她审视的是王莲花，顾念之竟奇道：“小豆你说什么胡话？和我们回来的是你杨培哥啊！不是什么许盛师。”
顾缈兮脖颈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杨培哥是什么鬼？小豆又是什么鬼？冷声道：“顾念之，别开玩笑了！”
顾念之笑道：“你睡糊涂了吧？我是你哥杨增！”
杨增，小豆？昨晚王莲花提过这两个名字，说是她儿子和女儿。真的有事发生了。顾缈兮拿出手机想给许盛师打电话，但压根没有信号。管不了了，提起包拖着顾念之就走。
顾念之嘴里还含着饭：“去哪里去哪里，好不容易回次家，你让我先吃顿家乡饭行不行！”
王莲花也上来拉她，一副小女儿闹腾做母亲的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哎呀，谁又惹到我家小豆了？跟妈说，妈帮你骂他！”
杨大志拿过她手里的包，慈爱地道：“是不是不想吃绿豆饭？行，爸爸去捉兔子，晚上给你做兔肉吃。现在先吃点儿，别饿着了。”
顾缈兮头疼。睡一晚多出对爹娘，这种事她可不想遇上。偏偏他们脸上尽是真诚的关切，半点虚假都没有。可假的就是假的。她索性坐下，面不改色地道：“直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
那对爹娘还没说话呢，顾念之就不赞同地道：“小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说想爸妈的是你，回到家了尽闹别扭的也是你！”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对古怪夫妇的儿子杨增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老哥八成是心智被迷了。在他肩上狠狠一拍，顾缈兮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听好了！你叫顾念之，我叫顾缈兮，我们是堂兄妹，还有个叫许盛师的朋友，都来自扬州。我们送白家五兄弟去长白山，回程时迷了路，路过杨柳村，在杨大志家住了一晚。我们与他们昨晚刚认识，更不是他们家的儿女！醒过来！”
她清楚的看到，顾念之的眼神有瞬间茫然，这种茫然她曾在杨大志脸上见过，当时许盛师提起长白山和扬州两个地名。现在想来才觉违和，再怎么偏僻的山村，活到这把年纪总会有些见识，没去过正常，但他不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顾缈兮期待的目光中，顾念之一下笑起来：“别逗了，你到底要玩哪一出？”
王莲花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你是杨小豆，爸爸妈妈的乖女儿！”
顾缈兮飞快挣开她的手，她脸上竟闪过伤感，表现得像一个被女儿的嫌弃伤害了的母亲。
真是活见鬼了！
顾缈兮冷静的分析道：“编故事也用点儿心吧！你们看看自己，四十多岁的人，生得出快三十岁的儿子吗？”
王莲花愣了愣，看向顾念之，眼里有茫然。
杨大志忽然压低嗓音道：“你是杨小豆，你就是杨小豆。。。。。。”
语调极其奇怪，像是按着某种曲调填上去的词。随着他不断重复，顾缈兮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画面：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在前面跑，她的父亲拿着个草编的蚂蚱在后面追，父女俩玩得十分开心，那父亲一声声的叫小豆，小豆。。。。。。没错，我就是杨小豆！杨柳庄的杨小豆，生于此长于此，长大后和哥哥出去打工。。。。。。
不，不！不是，我是顾缈兮！我竟然差点儿被迷惑了！
顾缈兮倒也不怕，微一失神立刻清醒。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顾念之皱眉道：“不许这么和爸爸妈妈说话！”
你爸妈远在扬州呢！顾缈兮一按他肩头，将他轻松容易的压制住。现在她对于力量的掌控很有点儿随心所欲的意思，所以虽觉这对夫妇处处透着诡异，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王莲花却无比惊恐，脸上首次没了笑容，颤抖着声音道：“老杨，小豆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杨大志脸色大变，飞跑出去关紧院门，回来时腿还抖着，把堂屋门也关上了，昏暗的光线中他小声道：“小豆，算爸爸求你了，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要是被阿妩知道可不得了！”
阿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还有，“失心疯”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对夫妇提到这三个字就吓得像变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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