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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身五


  俞仲凡缓缓的睁开双眼,尚来不及细看身在何处,朦胧中却见安珞近在跟前。

  "俞哥哥,你终于醒了......"她双眼肿得跟核果般大小,眼睛红肿,哭了很久的模样。

  眼前竟是日思夜念的心上人,他如惊弓之鸟,忍著痛楚猛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的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同时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护著,深怕再次被夺走般,扬著剑,双眸如鹰犬警戒的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坪数不大却应有尽有,桌椅干净整齐,旁边摆放着一个大柜子,白纱帐幔随风飘动,一缕阳光从窗口洒了进来。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那里?"他怎会躺在这张床上?

  "我们现在在山寨里。"她从他温暖的怀里探出头来,望着他手中的剑,红著脸,轻声说着。

  "山寨?!"俞仲凡立刻变了脸,阴沉道:"难道,他们没有信守承诺让妳离开?可恶的混帐,真该死,说话不算话,快!咱们快离开这里。"说着,便要起身,安珞拉着他的袖子,忙不迭道:"俞哥哥,別急,那个二当家说话算话,当时你昏迷了,本来要送我们下山医治,可这里的大当家说,寨里有现成的名医,一般人求都求不来,那有舍弃名医反而下山另找大夫救治的道理,你昏迷了四日,寨里的人对我们礼遇有加,二当家也当众说等你痊愈后,随时可以离开。"

  他仔细的端详著她那张沉静美丽的脸庞,她的神色泰然,不像被迫,他们并没有刁难于她。

  张汉果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俞仲凡这才放下心来,收剑回鞘。

  安心了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身子骨略有些痛楚以外,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流动,令他精神百倍,神清气爽。

  挨了那几十棍不过是皮肉之伤,他原本就挺得住,不假时日自然会痊愈,如今经过治疗,不仅恢复的颇快,似乎还有人大方的渡了真气给他,此事甚不合理,他不禁纳闷,抬眸问道:"名医?是怎样的名医?"

  安珞摇摇头,"他们把我给支开了,安排我在隔壁的房间等着,我并没有见到那位名医。"

  俞仲凡凝视著她,耳根子略为转红,想必昏迷之时,为了救治,全身都让脱了,自然不好让她在场,面对她疑惑的眸光,他很不自然的把视线给收回去。

  "现在,你好多了吗?"她的眼神充满担忧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肯定了该位名医,"确实比宫里御医还要神效。"

  "你平安无事便好。"她安心的点点头,熟悉的味道再度扑鼻而来,不禁低头暗想,名医给他涂上的药味儿怎么跟龙儿前几日替她扭伤的脚,上的药一模一样?这件事,她已经疑惑好几天了。

  "怎么了吗?"他低声探问。

  她回过神来,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了,忙冲著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山寨里?还有,我哥哥,他们呢?"

  "当日被袭,太子的手臂被剑给划出长长一道伤口,血流不止,我们护送著他,一路奔下山去,在山脚下跟乐冰会合了,我们暂借了该村一位农户家里,由乐冰替太子料理伤口,我带着几名侍卫又立刻赶回山上四处找寻妳,偏偏山上连起了几天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我心急如焚,在迷雾中不停的呼喊妳的名字,可都没有任何回应……好不容易挨到大雾散去,阳光露脸,我们便分开四处找寻妳,我在无意间听到几个从山下办粮回来的小匪交谈,好像在山里掳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我想确认是不是妳,便尾随着他们,来到了山寨。"

  后来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为了她,他差点儿连性命都搭上了,怎会这么莾撞?一点都不像以往的俞仲凡。

  "你一个人来好危险的啊,既然知道了山寨的位置,怎不下山去找官兵支援,单独闯寨,难道你就没想到可能会送命吗?"想到当日他差点儿送命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轻斥。

  他呆呆的抬眸望着她,沉默不语,却将她的手拉过去胸前,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覆著。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手心是因勤奋练武生出来的一层厚茧。

  她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垂著眸,沉默了片刻后,方缓缓开口,"从妳失踪后,我便失去了理智,就算是漫山大雾,就算是黑夜笼罩,我仍不停的在山上四处奔波找寻妳,一刻也未曾停留,得知,妳可能在山寨里,我便不顾一切的跑来了,没想那么多……"

  她愣怔怔的望着他,心里千回百转。

  在雾里,在黑夜的深山里四处找寻她,有多么的危险?

  她不禁想起在龙儿住处外,虎视眈眈的恶狼群及山里那些深不见底的谷底。

  "其实……,你不需如此。"她黯然神伤的说着。父王已经将她另许他人了啊,驸马不是他,他实没有必要为了她拚上性命。

  "我……"他顿了顿,手掌细细的厮磨著她柔嫩的小手,他一反常态的对她亲匿,她的双颊登时起了红晕,一张脸热热辣辣的,心里微微触动,羞得想把手给伸回来。却见他缓缓开口,"我喜欢著公主,一直以来都喜欢公主,从十二岁入宫第一眼见到公主开始,我的心便跑到妳那里去了,再也要不回来了......我娘知道我的心意,回家时,经常打趣的说,等长大一些,陛下一定会招仲凡做女婿,我听了高兴极了,接连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为了能够匹配得上公主,我每天鸡还没啼便爬起来练箭骑马,太阳升起来后便去读书,在宫里除了勤务便是练武跟读书,每日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从不敢贪玩,生怕一不小心,让陛下不开心,便不肯把妳嫁给我了......"

  从小,她便知道俞仲凡做事谨慎,从不逾矩,行为超鹷,从不肯跟宫里的贵族侍卫们一起厮混玩闹,乐冰经常骂他无趣。原来,所有的一切……,竟是俞夫人的一句,"长大后,陛下会召你当女婿。"

  所以,他从不敢出错。他怕娶不了她。

  得知真相,她的心里暖暖的,好像有一股暖流注入心田,全身洒着幸福,她很高兴,很感动,同时又很想哭。最后,她还是被许配给別人了,迫於政治的压力。

  "当日,我哥哥跟你提起婚事,你却……"她欲言又止,这种事怎能从女孩子口里说出来,她顿了一顿,低著头,双颊绯红,不再说下去。

  那张俊美的容颜沉默不语,似是深沉,仍细细的厮磨著她的手,她的手被他握得很暖很暖,脸颊却很滚烫,她忍不住将手抽了回来,他却朝着她深情一笑,眼眸尽是掩不住的悲伤苦涩。

  想起自己已另配他人,她垂下头,转过身去,低声道:"你休息罢,我先回房……"

  蓦地,强而有力的臂膀却霸道的将她拉回去,一把揽进结实的胸膛里,未久,头上却传来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別走!"

  她的心里扑通跳个不停。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不想放手,我做不到……"他决然的说着,"长大后,我才逐渐明白了,陛下确实想召我做女婿,为了拉拢我爹。可是,我爹绝不会同意,他跟丽妃、乐大将军曾是生死相依的同袍,若跟陛下联姻,他的立场会很艰难……为了避免跟他们造成对立,一旦陛下下旨赐婚,他便会在朝堂上请陛下收回成命,那么等于给了丽妃机会藉题发挥,到时候我将会被迫另娶他人,以绝了陛下的心思。陛下若是赐婚,我便没有机会娶妳了,所以,我仅有一个方式,便是立下大功……一旦我有了功绩,便可上朝去开口要求娶公主,我爹再无理由反对,丽妃也无话可说,原先计画,等我升了校尉,便可依规定自愿离宫派守边境,边疆争战频繁,立功的机会多,等我功成名就便可风风光光的回来娶妳,可在那之前……他们却把妳……"他抱着她的双臂突然紧了几分。

  "去边疆,无疑是去送命,你怎能这么傻啊?真是个笨蛋!"不会哄她,也不会甜言蜜语的笨蛋,若能早些得知他的心意,跟聂家的亲事,她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她的玦哥哥,母后都宠爱她,联合他们二人的力量,父王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的答应聂家的婚事。

  "与其失去妳,我甘愿战死在疆场上。"他深情款款的说着,片刻后才放开她,从怀里取出红绒袋子,绒袋子里面是一只羊脂白玉镯。

  玉镯色泽柔润,质地坚硬,自是一块上等美玉。

  他仔细的轻抚著玉身,像宝贝似的呵护著,嘴畔勾起一抺迷人的微笑,"这只玉环是我在十五岁那年,得到「百步穿扬」的虚名时,我爹万分高兴,问我要什么,我说想要个饰物,他便带我去王城最大的玉商那里,我挑了这只玉镯,他骂我没出息,却还是买给我了…...他知道,我是在替媳妇备著……"他拉起她的手,将玉镯缓缓套入了她的手里,深深凝视著她,眼波流转,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出:"生死阔契,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美玉温润,冰凉沁骨,接触细滑的皮肤片刻后,玉身的温度立刻上升与她的手腕一致,似为一体,好像成了生命中的一部份,她的眼泪突然劈哩啪啦,一滴滴落了下来。

  他脸色变了一变,犹豫的问:"妳不愿意?"

  她退后了几步,微微抖著,颤唇道:"我被父王许给他人了……,要让聂家退婚,谈何容易?"

  只怕丽妃不会善罢干休。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云淡风轻的笑着,"其实,太子跟皇后不愿妳落入丽妃的手上,嫁入聂家,已经将妳偷偷许给我啦,此次出宫,我们不会再回去了,我们去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定居下来,生儿育女,每天望着旭日东昇、日落西沉,一起春天赏花、夏天泛舟、秋天采菊、冬天观雪,安稳平静的过上一生。"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憧憬著美好的未来。

  她愣了一愣。

  难怪哥哥非得要带着她出宫不可,难怪母后送行时神色那么奇怪,原来……

  可以跟著心上人共效于飞,她连作梦都在想。

  可,她能那么自私吗?

  若她跟俞仲凡私奔了,哥哥回去该怎么交代?面对丽妃的压力,她父王该怎么办?

  俞仲凡前景看好,将来大有可为,俞大将军对这个儿子寄予重望,她怎能毁去了他的前程?

  她迟疑,踌躇著,他却将她轻搂入怀,轻声道:"妳別担心太多,陛下只是深藏不露,我们不回去,他还是会有办法对付丽妃。"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安全,她舍不得推开,如果时光能够静止在这一刻的话,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双唇。

  那触感,是温暖而湿濡,与龙儿的粗暴生涩截然不同,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草味,沁入心肺,令她想忘也忘不了,那一天他为了追回她的皮毬,在斜坡上滚了好几圈,最后他傻傻笑着将皮毬抱回来给她,衣衫凌乱,身上沾了好几根细草,那一天,篮天白云,风和日丽,微风拂面而过,她的心微微触动着,那日是他初次进宫的日子,一身侍卫戎装,英姿焕发,那淡淡的香草味儿,她原以为是他滚过草皮的味道,后来才发现不是。

  他的吻更加的炽热起来,像要吸尽她的灵魂般地火热缠绵,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爱语。

  彼此深埋多年的情愫,慢慢的渗透出来,弥漫缭绕在周围,缠绵扉恻......"俺的兄弟现在怎样啦!"倏地,门外传来张汉粗里粗气的声音。

  话声刚落,张汉已笑容满面的推门进房。

  他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瞧着房间里紧张兮兮,迅速分开的两人,歪著脑袋问道:"咦,你们的脸怎么涨得那么红啊?天气太热?"转头瞪着窗口随风飘起的白纱帐幔,不解的自言自语,"这屋里挺凉快的啊?!"

  安珞羞红著脸,低下头,轻轻的说:"我……先回房……"不等回话,竟一溜烟的跑了。

  居然还在门口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俞仲凡一时紧张,差点儿飞奔过去。

  张汉却拉住他,笑道:"別急,別急,俺老子有正事找你呢!"

  俞仲凡回过眸来,"正事?"

  张汉是个粗人,向来直来直往,也不客套,热络的拍著他的肩,豪爽的大声笑道:"俞兄弟,老子欣赏你,你比俺老子顽固,比俺还打不死,所以俺决定了,俺要认你当兄弟!"

  俞仲凡听了,差点噎住,他跟随太子出宫调查账银被劫之事,在带公主远走高之前,便是个太子校尉身份,他的一言一行,均身关太子的名誉,他岂可与山匪称兄道弟。

  话说回来,劫账银若是这批山贼所为,敞若结交了,将来岂不互相伤心?

  "承蒙壮汉抬爱,俞仲凡受不起。"他忙作揖,恭谨的婉拒。

  张汉睁著铜铃大眼,死死的瞪着他,模样儿煞是恐怖。他暴怒的吼一声,恼羞成怒,拍案骂道:"他娘滴,敢情你是瞧不起俺老子的山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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