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就在这个时候，戴宗突然从后面赶上前来。一看到他，宋江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哥哥，这天已经黑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姑娘那里看看了？”

　　就知道是这个。

　　这几天宋江其实一直在躲着戴宗和燕青，尤其前者。因为就个人情感来说，宋江看的出戴宗还是和自己比较亲近的那一个，燕青到底还是要算做卢俊义的燕小乙，有一些话语他也很自觉的避嫌，就好像自己真的会到处乱说一般。

　　他躲着戴宗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并不想提起那个美其名曰招安的折磨。

　　招安到底好吗？自从他醒过来之后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虽然现在自己确实很累，很麻烦，但每当他看到自己一天，一月的辛劳之后，兵丁兜里有饷，寨主脸上有光。那成就感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

　　如果招安了？自己将不再会为薪饷的事情发愁，那时候朝廷自然会共给他们。小军校尉们也将脱离了山寨这个不怎么光彩的名头，穿上由朝廷发放的统一着装。成为一名看似风光的职业兵丁。

　　可那时候自己就不再能说的算了，到那时自己都会被人管辖了。而且说一句很自私且自大的话，自己连同那些小军真的被人指挥之后，生活将会变得更好吗？亦或者变得更差呢？作为一名山寨的最高头领，这些事情是他不能不想的。

　　他将这个问题问过了许多人，这其中包括了那些所谓的智囊还有反对派。可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个问题拿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者说明白一点就是，即使那些拥护招安的人，也无法对所期许的未来做一个明确的保证。也就是说，无论是重用还是提拔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头领都是这样，更何况小军校尉呢？谁会真的关心他们的死活呢，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棋子。在戏文中，都是一些在章节里一死就会上千上万的数字罢了。

　　不过还是有些人向他提出了一些反问。

　　例如花和尚鲁智深问宋江，我们如此招安，您不过就是一个山头大点弟兄多点的山贼罢了，要知道在这大宋王朝，可不缺少你这样的人物，而他们最经常的角色也只不过是团练总兵罢了，何来重用之说呢？

　　还有没羽箭张清也说过，像他们这样的败军之将，在当今朝廷的眼中只不过是弃子和叛徒罢了。如果一旦平白无故重用像他这样的角色，会对以后的人物起到什么榜样作用？“造反吧，反正皇上是不会怪罪你们的。”这可是所有帝王都最忌讳的把柄。而且一旦重用了自己这样的人，不就是将当初他们说过的评价全部推翻了吗？谁会这么直白的打自己的脸面呢？

　　豹子头林冲说得好，水泊梁山虽然打破了几个州府，打碎了几家庄市，抵抗了几路大军的讨伐，但在那些朝廷大员的眼中，这正是他们所谓慧眼识英才的最好办法。那些归顺山寨的头领，不但不会污了他们挑人的眼光，甚至还成了自己向赵大官人邀功请赏的办法：幸好自己将这些人挑了出来，否则留在朝廷里，误国误民啊。

　　还有最难的一关，就是水泊梁山在朝廷里得罪的人数众多，而且就角色来说，一个个还多是手握大权的狠角色。例如林冲自己开罪的太尉高俅。杨志给蔡京误的花石纲。都是一些跨不过去的巨大障碍。

　　有这么多的疑惑横亘在自己眼前，而自己根本无法解释的开，就这样盲目的追求诏安，真的合适吗？

　　当然有些人对于这些障碍并不以为然，例如现在对招安感情最热烈的卢俊义和朱武等人。不过他们心思宋江还是能猜得到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没有功名的人，从不在朝廷的花名册之内。所以任何一点的功名对他们来说都可以算是一种巨大的成果，和光宗耀祖的夸耀资本。

　　其实准确的来说，宋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当初的一个不入流郓城小吏，能够面见当今万岁，求一个有品阶官职，怎么样也可以算是得偿所愿，夫复何求呢？

　　但如果不自私的想下去，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切又都是错误的。一种巨大的自私的错误。

　　想到这些罗圈问题，宋江真的疑惑了。

　　但是呢，又不能不去，因为他更晓得的是，自己山寨上的那些官军出身的头领，除了林冲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破落户和花荣、鲁智深这样对朝廷深感失望的之外，上到御前插花的关胜、呼延灼下到府县提辖的孙立，甚至包括当初只是个牢头节级蔡福蔡庆，以及看起来永远都是自己亲兄弟的朱仝，无不有招安受封光宗耀祖的心态，即使他们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清楚自己刚才想到的难处。

　　想想也是，一个顶天立地，志在四方的热血男儿，怎会肯委身在这山野草莽之间呢？即使委身，那也是越早脱离的越好吧。

　　思想间，宋江已经随着戴宗燕青走到了一处极为繁华之所。放眼见，家家挂灯，户户添彩，三街六市流光溢彩，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老人畅然，儿童游戏，就连行路赶脚之人的脸上都挂着欣喜的颜色。再往上瞧，楼楼有丝竹，栋栋酒言欢，歌姬彩霞乱舞，伶人清脆欢唱。

　　“自己也能这么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啊。”宋江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自己。由于思想一活动，脚步也渐渐的乱了一些，身子也慢慢的来到了一行人的最后一排。由于他总路的时候是背着双手，仰着头看光景，所以他的左手正抓着右手的腕子，而右掌又整个微微的向上翻着。突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好像被人塞上了一个什么玩意，速度极其的迅猛，要不是那力量有些大，让他有了一些感觉，要不然他还真的会认为那玩意就是自己手掌长出来的呢。

　　宋江赶忙回头看了一圈，可身后的人群并没有异常的表现，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应着自己手掌的方向，往自己手里塞东西的应该是后面一个饴糖弄孙的老汉，可那老汉怀里正抱着一个娃娃，身下又随着一个竖着冲天小辫的孩童，手里拿着一柄拨浪鼓，正用力的摇着。看表情也像是沉浸在这逗弄之中很长时间了，不像是刚给自己手里塞东西的模样啊。

　　随后宋江走到一处灯火之下，此时的他已经感觉出他右手抓着的是一封纸条。瞅着无人注意，他将纸条迅速的展开，映着火光看到上面写有四行打油诗：

　　麒麟生火，

　　霸王乌江，

　　一毒归山，

　　二毒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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