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仙之羽

　　【二三】

　　“姑娘，在下请你下马饮碗茶如何？”

　　胡呦呦忽然听到一个嗓音宏亮的男生。不得不说，这声音极有磁性。

　　她随即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偏偏公子，负手挺胸，站到了马前。

　　胡呦呦愣了愣，这是谁？

　　“若是这样，你愿意下来饮茶可否？”陆羽笑容中带着某种诱惑的力量。

　　赵里仁蒙了，收回举起的茶碗，心想，这人明知呦呦名花有主，为何还这般挑衅？

　　他不悦地看了陆羽一眼，长得倒人模人样的。

　　“这位公子……”赵里仁刚想“请”人闪一边去。呦呦突然笑道：“公子盛情难却，小女子就喝你一碗茶！”

　　！！！

　　赵里仁瞪大眼看着胡呦呦，呦呦啊，你不知道成亲之后女人都要自称“奴家”吗。

　　“呵呵，店家，再砌一碗茶。”陆羽伸手右手，做出了个邀请的自私。

　　可胡呦呦为难了，她就是再长骨气，也不敢当着赵里仁的面和别的男子，有任何肢体接触。她和赵里仁从京城一路到蕉绿城，学会了好多凡人女子应有的礼仪。

　　她左手拳住右手，放在心口位置，看看赵里仁，拉不下脸开口。

　　“就说我抱你的嘛。”赵里仁铁着脸，伸出双臂，心念道：这样就对了嘛，要听为夫的话。

　　“呵呵，”陆羽再次轻笑，摇摇头用遗憾的口吻说：“姑娘看来是喝不了在下的茶了。”

　　“喝！”胡呦呦下了马，径直走向陆羽那张桌边。“哎？”赵里仁伸手想拉没拉住。

　　店家转身问：“公子，到底要不要再为这位夫人添碗茶？”

　　“添。”陆羽依旧笑着说：“不过你得按我说的方法泡茶，而且用我的茶叶。”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口小瓷瓶，拔开上面的红布，拿起茶碗准备放茶叶，去蓦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公子怎么了？”胡呦呦睁大眼。

　　“店家，先借你一碗开水，冲冲茶碗可好？”陆羽淡笑道。

　　“没问题，客官随意用。”店家大方地说。

　　胡呦呦看见陆羽认真的把茶碗涮了一次，二次，三次，然后才放入茶叶，冲水。

　　她从没见过心思这么细腻地人，相公说过出门在外不能太讲究，否则就是跟自己找麻烦，这个公子不嫌麻烦吗？

　　她细细端详着陆羽，陆羽也看着她。

　　他的眼珠子竟然是琥珀色的，难道是妖怪变的吗？胡呦呦脑子缓缓地转，忽然卡住了，不好！如果他是妖怪……相公有危险！

　　她怕怕地挪脚，想要站起来，却听“咚”的一声，桌上忽然出现另一个包裹，赵里仁好歹是个业界闻名的文豪，自然要有文豪的风度。

　　他对陆羽拱拱手说：“这位公子貌似与拙妻甚是投缘，不如也请在下尝碗茶，或许可以多交个朋友。”赵里仁脸上的笑有些冰冷。

　　陆羽微笑点头道：“兄台请坐。”赵里仁坐到呦呦身边。

　　“这茶叶是我自己在家种的，二位请品尝。”陆羽照之前的动作，又洗出一个碗子。

　　赵里仁客气地说：“多谢。”一面把陆羽上下打量看，一面想这样的朋友呦呦不可交，我也不可交。因为之前他还以为陆羽是想帮他把呦呦哄下马，并不是真想请她喝茶。可陆羽请了呦呦，赵里仁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邀请。便心里有些堵，再坐不住，自己走过来，发气似的把包裹放桌上，叫人不好拒绝。

　　胡呦呦有些担心，本来我都想走了，为何相公又坐过来了，呜呼哀哉。

　　她不顾赵里仁就坐在身边，又仔细看看陆羽，心想：没有妖气呢。可自从她得了香囊后，再也不相信什么妖不妖气了的。只要有类似的法宝也能遮住气味啊，胡呦呦有些纠结。

　　“咳咳。”

　　赵里仁先没阻止，陆羽自己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

　　赵里仁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小娘子，一个劲的盯着别人看。他忽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其实我爱的这个茶色袍子的公子。”娘子嘟嘟嘴说。

　　赵里仁婚前就有担心这样的问题，还脑补出了呦呦嘟嘟嘴，跟人家私奔了的画面。

　　说起来也奇怪，这位公子眼睛为何是茶色的？他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你的眼睛真好看。”胡呦呦眼睛一眨不眨地说，

　　“哦，是吗。”陆羽垂目，有些不好意思，从没人夸他眼睛好看过。

　　胡呦呦完全没在意赵里仁什么表情，捧着茶碗递到唇下，低头看了碗中一眼，忽然惊叫到：“就是这颜色！”

　　她忽然的举动吓得两位男子不轻。胡呦呦却没意识到，看看茶碗，看看陆羽说：“公子的眼睛，公子的衣服，都和茶水一个色呢。”

　　额。

　　赵里仁抹汗，还以为她在茶碗里看见什么了呢，大惊小怪。

　　陆羽谦虚地笑笑，盯着茶碗里琥珀色的澄澈的茶水，心里自嘲道：“茶仙”的眼睛当然必须是茶色的，否则别人怎么信德过呢，呵呵。

　　“兄台的相貌看起来与祁国人没什么不同，但为何眼睛是这个颜色？”赵里仁问。

　　“阁下第一次来蕉绿城？”陆羽吹吹茶水，水杯中散开层层涟漪。

　　赵里仁心道：这个公子到现在也没介绍自己叫什么，也没问我们叫什么，哪里来，倒先讲起蕉绿城了，有趣。

　　他点点头说：“我和内人的确第一次来此地。”

　　陆羽面上淡淡，讲道：“蕉绿城依山傍海，海上贸易往来频繁，从别国来的人不仅带货物，也带女人来。赵公子初次到蕉绿城，在下推荐你去海船上看‘海妖’表演。”

　　“妖？”胡呦呦惊叹。妖竟然跟人一起生活，靠表演赚人的银子？不可思议~她闹钟冒出无数问号，人和妖说话是人迁就妖，还是像我一样迁就人，讲人语？

　　万一妖想吃了人怎么办？海里的妖怪长什么样子？

　　赵里仁从未见过神怪，只当是传说，不像呦呦想那么多，当下就知道陆羽说的“海妖”其实是外号。

　　“哈哈哈。”陆羽本来笑得很含蓄，看呦呦好奇的样子，终于开怀大笑了：明明她就是只狐妖，听到别的妖竟然表现出很稀罕的样子，呵呵，有意思。

　　“哈哈哈。”这次笑的是茶肆店家。店家插话说：“小娘子不要怕，我们蕉绿城的‘妖’不吃人，因为他们也人，只不过长着五颜六色的眼珠子，所以常备小孩子当城妖类。其实啊，他们都是坐船来蕉绿城谋生的外国人。”

　　原来如此。赵里仁看看陆羽，莫非这位公子是想告诉我们他不是本地的，是从飘洋过海来的？

　　“所以公子你是外国人？”胡呦呦歪着脑袋，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妖怪。

　　陆羽摇摇头，忽然间起了个玩心，轻轻柔柔地问：“我祁国话说的不好吗？”

　　赵里仁免不了皱起了眉头，跟别人的娘子说话，你用得着这么温柔么。完全忘了自己平时更能装，温柔公子装，病弱书生装，好意思说别人？

　　“说的好。”胡呦呦简单地说，心里有点困惑：为什么这个公子不爱回答别人的问题，喜欢反过来问别人问题呢，真是奇怪。

　　“多谢姑娘赞美。”陆羽说，然后解释道：“外国人来祁国做买卖，就得学祁国话，现学现用，所以不流利，通常夹杂外国口音，一听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你说得这么好听？”胡呦呦问。

　　“呦呦。”赵里仁拦住她，娘子你问题为何这么多。他扶额头，难道娘子就不能猜猜看吗，这位公子显然不愿意给别人讲他的身世，因为他可能是蕉绿城的人和外国女子生的私生子，何以见得是私生子呢，本国礼教就不赞成娶外族女子，所以这位公子的父亲可能是在某条海船上偷香时，不小心留了种。所以这么尴尬的身世，你为何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管人家的感受呢。

　　哎，看来以后要教呦呦的东西还多啊，首先人情世故块儿必须抓起来。

　　“呦呦姑娘的相公，好像已经知道点什么了。”陆羽仍然不直接回答问题，眼底含笑看着赵里仁：赵公子是否想要帮我解释呢？

　　赵里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皱着眉头看陆羽。

　　胡呦呦张大嘴：“幸好我没喝，肯定难喝死了。”她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这点与她姨娘胡青青的如出一辙。

　　（胡青青：阿嚏。）

　　赵里仁不光皱着眉头，甚至虚起了眼睛，从眼缝里打量眼前的男子。

　　茶泡得这么好喝，人长得也不错（没我帅），要请呦呦喝这茶，不就等于给她灌迷魂汤，想把区区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妇拐跑么？

　　哼，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赵里仁站起来拱拱手说：“未曾请教公子名讳。”

　　胡呦呦仰望着他：“相公，茶到底好不好喝？”

　　“在下陆羽，海陆为邻之陆，广羽流仙之羽。”陆羽站起来回敬道。

　　赵里仁愣了愣，捏紧了拳头：介绍个名字都故意弄得这么有文采，实在不能不怀疑他别有用心，肯定看上我的小呦呦了。

　　“在下赵里仁。”他只求个简单明快：“今日有缘认识陆羽兄，品尝陆羽兄的好茶，实在三生有幸。不过在下与拙妻尚有要是在身，就此别过，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他无比想把那个“会”字改成“无”。

　　他把包裹挂肩上，拉起呦呦的手……

　　“相公，我还没喝公子的茶呢！”胡呦呦叫唤道，却被赵里仁执意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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