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摊牌

　　冥已经在沈长休的一声令下退了下去。虽然他一再保证他不会再伤害曲绯蝴，想让沈樱轩放开她让他把她抱到另一个房间去跟被安置到小房间去的梨浅跟牡丹一起，但沈樱轩稍稍泛着青筋的手掌紧紧地抱着昏迷着的曲绯蝴，无论冥怎么说，他就是不放开。

　　沈长休的眼紧紧的看着沈樱轩，“樱轩，原谅爹好不好……这二十几年，爹每天都在想着你，如果府里不是有福晋在阻挠，爹早就把你接回王府来了……”

　　沈长休的一番声泪俱下的保证在沈樱轩的耳里听来简直就是个笑话。“爹，你别说笑了，虽然在亲生血缘上你的确是我爹，但名义上的你可是名存实亡的。你忘了？当年你得知我跟我娘的存在时，自己说过了什么，你忘了吗？需要我逐一复述一次给你听吗？”

　　老人像是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头般瞬间了无生辉。“樱轩，爹错了，爹真的错了……”

　　“说到底，只是你的一己之欲。一夜春宵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我的身份连庶出都不如，所以你给了我娘银子来打发我们，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府内的福晋姨娘们生不出儿子，你才想起了你这个本来并不承认的儿子，发了疯似的想接我回府，将我培养成你的继承人。不过，你倒是忘了，在你将你还有个儿子流浪在民间的消息告诉给府里的那几个女人时，就注定了我被逐渐拉入危险的泥潭。”沈樱轩的手有意无意地顺着曲绯蝴的背，平淡的语气缓缓说出了这十几年来自己曾经历过的黑暗过去，却像是安抚一个渐渐入睡的小婴儿那般若无其事。“我娘为了保护我，暴毙在被那些女人雇来的杀手的剑下，我命大，被恰巧路过的云游剑客救了下来。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商业技巧，逐步逐步地成为皇宫中的一把手，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娘来保护的弱小孩童，也不是那个天天喊着为什么我没有爹的小孩子。”

　　沈长休早就被沈樱轩一语道过的惊人经历给愧疚得满脸泪痕，“樱轩，爹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谁。”沈樱轩望着这个已经如风中残烛的男子，因为失去娘，还有自小没有爹的那种恨意莫名的减退了些。“一个从小就在皇宫中生活的人，多多少少会受着皇帝后宫三千皆宠爱的心理，即使锦商王上位，你成了王爷，这种思想依然在你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处处留情的你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怜我娘，一个东瀛女子独自来到中原，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这个多情的男子，以为可以让你留情的她就这么白白的浪费着自己的青春，花尽自己的一生来培育着你唯一的儿子……知道吗？我娘，经常在我面前说，我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拥有许多的权力，也是个大忙人，总是不能回来看看我。每次提到你，她脸上的笑容都是幸福着的，就像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般。那时候的我，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着的，因为我娘幸福，我也因为有你这个爹而幸福。”

　　沈长休无语痛哭着。他这一生，负了多少的女子，也不及负了东条绘薰的情。只有她，无名无份，即使到死，都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说了那么多，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沈樱轩的手抚上沉睡着的曲绯蝴的脸，丝绸般舒服的触感让他的心情莫名的平静了下来。“我感谢你，愿意给我娘这个机会把我生下来，也让我有机会遇到了能让我动心的人。但这份感激，并不能成为我再次成为你沈长休儿子的理由。你给过我的，充其量就是最微小的存在，以及一个姓‘沈’的机会。”

　　“樱轩！”见沈樱轩要抱起曲绯蝴离开，还在哭泣着的沈长休连忙出声阻止，“如果……如果我说，我想把亲王的位置传给你……这座王府，也归你，我跟那些女人出去，不会再打扰你，只要你能继承我的亲王的位置……”

　　沈樱轩深呼吸了一下，回头露出了一个从来到王爷府后都未曾露出过的微笑，说：“爹，王爷的位置，我不稀罕。如果可以，我更喜欢曲姑娘的夫君的这个称呼。”刚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说：“麻烦你不要再去那栋宅子了，那是我娘唯一能留给我的容身之所，我不想连这份‘唯一’都被你给占了过去。”

　　坚定的打开了房门，沈长休在身后声声嘶喊再也不理，沈樱轩横抱着曲绯蝴大步走出了房间。冥一直站在房外，见他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少爷……”

　　“冥，以后你就留在王府吧，不需要回来了。”沈樱轩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在王府会好过跟着我。”

　　冥一愣，牙齿禁不住地咬紧了唇，“少爷……请听冥，最后一句话吧！”

　　沈樱轩的脚步稍稍慢了下来，似乎在等着这位背叛者最后的辩驳。

　　“王爷呆在宅子的那些时间里……一直住在春樱阁！在他无事的时候，都会在春樱阁院子的樱花树下坐上一整天！”冥大声地说。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为沈樱轩的弃子了，他是很后悔用曲绯蝴来要挟沈樱轩，但是他并不后悔，起码这样，沈樱轩跟王爷可是放开心窝将多年的话全部说完！

　　沈樱轩将曲绯蝴抱紧了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落，只留下冥站在原地，片刻后跑入房间去搀扶起瘫软在地的沈长休。

　　“……哥哥。”

　　刚刚走出院门，一身素衣未使妆容的沈樱华就站在他离开的必经之路，一瞧见他就出声喊住了他。沈樱轩再怎么铁石心肠，都不会对沈樱华这样，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满脸哀容的她。“樱华，那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

　　“虽然你不是樱华同母的哥哥。”沈樱华回答的话却有些不搭。“但是，樱华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哥哥，可以的话，把樱华也带走吧。这个王府，已经不适合我了。”

　　沈樱轩轻轻的摇头，“樱华，听哥哥的话，留在王府吧。比起我，沈长休更加疼你，他想我回来，纯属是因为没有人继承他的王爷之位罢了……”

　　沈樱华的嘴微微张着，星眼轻闭，像是要掩饰自己的悲伤一样。

　　她的娘亲，就是沈长休的原配福晋，是最先知道哥哥的存在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会听见娘独自碎碎念，说什么“要断绝王爷的子嗣”什么的……小时候的她并不理解这话，直到沈长休告诉长大了的她说，其实她还有一个哥哥时，聪颖的她已经明白了娘当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身在王府，她的身边肯定会有几名暗卫跟着的，而这些暗卫只会听令自己的主子，包括杀人，他们也是会去做的。自己的娘肯定不会用暗卫去杀沈樱轩，这会暴露那些暗卫所属的主人的，所以她就猜，娘会借着暗卫去雇佣杀手追杀沈樱轩他们……其实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在知道了沈樱轩的存在时，抱着娘曾经做过错事的心情，沈樱华第一次摆脱了暗卫，独自到了沈樱轩的宅子里去找他。

　　那是个何等风华的男子。

　　如果当年娘雇佣的那些杀手成功地将沈樱轩杀死，那她此刻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沈樱华，以为这个世界还是单纯的，以为人心都是可测的……绝对不会像现在那样，知道了所有的内情，既谴责着爹娘，又矛盾着自己的身份。

　　“哥哥，带我走吧。”沈樱华的眼帘被抬了起来，坚定地看着沈樱轩，“我不想再做这个王府天真无邪的小姐了，我想跟你走，我想瞧瞧这个世界。”

　　一时间，沈樱轩突然觉得，这个妹妹似乎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什么，而她改变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他。沉吟了好一会，他感觉到怀里的曲绯蝴似乎有转醒的迹象，立刻对她点了点头。

　　“哥哥先说好，出了王府，你就不再是这个王府的人……跟着哥哥，是要吃苦的。”

　　沈樱华的眼睛一亮，“只要哥哥不嫌弃，樱华肯定追随着哥哥！”

　　皎洁的月色下，俊逸的男子抱着依然沉睡着的少女，身后跟着的是决心跟过去道别的另一名少女。

　　风微微的吹起，两人所经之处，绿色的牡丹像是期待着他们的新生纷纷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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