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 寡妇莫妍

　　小楼秋月，菊影横斜。窗前剪影，是孤单妙曼的人儿。

　　莫妍在秋窗前绣着一件白色袍服。莫妍的手洁白修长，十指豆蔻，捻着一根绣花针。针脚密密，在这件显然是男子的袍服上细细缝纫着。

　　莫妍娥眉轻蹙，心中不甚宁静。自从月前夫君边节率军出征以来，莫妍便有些不稳妥的预感。最近两日越发难安，甚至夜不能寐。莫妍索性起身，在烛光下做起了女红。

　　秋夜微微有些凉意，忽然一阵风吹来，烛光摇曳。莫妍手一抖，绣花针刺破了指头。一滴殷虹的鲜血滴在白衣上，如同一朵红梅般渗开。莫妍皱着眉头，将手指伸到嘴边，用鲜艳的红唇轻轻吮吸。她抬起头，望着略带血色的残月，忽然轻声叹息道：“节郎，是你吗？”

　　宋城的四国大战结局出乎意料。韵湖军惨败，出战的八个军都损失过半。孙惇的亲军火狼军，嫡系部队武卫、武镇、武斗、武戎死伤惨重，致使孙惇对于韵湖城联盟的控制力大减，附属各城都有些不稳的状况。孙惇黯然撤兵，让出了离宋城最近的比兰、府南二城，收缩兵力防守，并对内部野心膨胀的部分城主军队进行清剿震慑。一时已无能力进取。

　　盘坪军惨胜，威盛、威远、关元城军都损失了近半人马，西马城、普苏城也损失了一都半将士，唯有乱石城军异军突起，不禁损伤极小，还斩杀俘虏了近十万韵湖军。康无为名声大噪。

　　最后参战的方坪军斩获不多，但是兵力也毫无损失，算是捡了个便宜。

　　腾充军计略得逞，大胜一场，杀伤缴获极多。但大战之末，边充只身追赶孙惇，不知如何竟被人斩杀于大路之上，死不瞑目。腾充军失了主帅，群龙无首，只得在军师云聪、大将祖屏指挥下，收拢军队，缓缓向炎元城撤退。

　　四方此战之后，韵湖、盘坪、腾充皆受到了比较大的损失。方坪城反而坐大。方坪城城主容德不愧为两面三刀的典范，竟然立即改变立场，与盘坪城主彭学相互勾结，悍然进攻原来的盟友腾充军，大战再起。

　　容德亲帅八只军团两百万战士，与盘坪六只军团一百五十万兵卒分从北、西两向夹攻腾充军。腾充军没有元帅边充的统帅，军师云聪、大将祖屏威望有限，各城主暗藏私心，都不肯努力抗敌。腾充城主边闻才干平庸，全靠幼弟边节打拼。边节意外身亡，边闻如失长城，顿时手足无措，竟弹压不住手下各怀鬼胎的城主。

　　腾充军连败数阵，炎元城失手，只得退守克戎城。方坪与盘坪联军兵临城下，日夜攻打。克戎城乃是腾充咽喉要地，如果突破克戎城向南，数百万里无险可守。腾充军只得据克戎城死守。距离宋城不到一个月，腾充竟然已经到了危机存亡的关头。而腾充城中，已经有无数人蠢蠢欲动。

　　腾充城东元帅府内，边节灵堂中一片缟素。三十六名僧侣敲打着各种法器，正在为边节做一个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超度往生。莫妍一身素白，面上不施脂粉，眼泪早已流干。她跪在灵柩前，日夜祈祷，几乎茶饭不进。本来纤细的身材显得更加柔弱。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莫妍本来生得倾国倾城，在一身孝服下更显得美艳无比。那些僧侣一面宝相庄严地敲打木鱼法磬唱经，暗地里目光时常扫过来瞄过去，以至于时常有人敲错节奏唱错经文。莫妍却依旧木然低头不语，仿佛灵魂都不在体内。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却是腾充城主边闻带着一群文武，前来祭拜。边闻等人依次上前上香，僧侣唱礼，莫妍默然回礼。俄顷礼毕，边闻等人在左厢落座，仆人奉上香茶。边节并无子嗣，莫妍自在坐首垂首跪坐。

　　边闻手捧茶碗，眼睛却盯着莫妍面上胸口扫了扫，咳嗽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弟妹还请节哀。来日方长，弟妹还需保重身体。我听闻弟妹连日不曾进食，特请人炖了银耳素羹，请弟妹稍为滋补滋补。”言毕侍从奉上锦绣食盒。

　　莫妍微微顿首，轻声道：“多谢大兄关怀，小妹不碍事。”让下人接了食盒，却仍放于堂后。

　　旁边一个三十来岁面色青白的郎官忽道：“边帅一生英雄，可惜惨遭不测。我父亲必为边夫人报此大仇。只是边夫人年纪貌美，又没有子嗣，这漫漫余生如何挨得？我福仑城乃是有名的福地，着实有许多迷人风景。夫人不若去我城中修养散心，小可也好就近伺候。”这郎官名叫金伟善，乃是福仑城主金康的独子，其人纨绔，声名狼藉。

　　此次宋城大战，虽然主帅边节意外阵亡，福仑城军却因为是参战的主力之一，得了大功。金康于是越发骄横。福仑城在腾充联盟最南端，远离战火。福仑城军更是有恃无恐。那金伟善本是色中饿鬼，垂涎莫妍美色久矣。之前摄于边节威势，只敢在心中意淫。如今边节已死。莫妍只剩寡妇一人。金日善不由得心思活动，竟然在这灵堂上口出不逊。

　　莫妍听了却不恼怒，平静无波地答道：“未亡人此心已死，只等报了节郎大仇，便相随于地下。什么风景福地，却与小女子无缘，不劳费心。”

　　另一个三绺长须道貌岸然的儒生却道：“如今盘坪与方坪勾结急攻我腾充，克戎要塞危在旦夕。城主欲向孙惇求援，那孙惇却提出需要夫人为质。我腾充基业皆在夫人一人之手，夫人深明大义，可愿救我腾充数千万百姓于水火？”这人却是边闻手下谋主甘溺。

　　莫妍吃了一惊，却抬头盯着边闻。边闻面皮微微发烫，却道：“这事尚须看弟妹的意思。我听说节弟之死与孙惇手下参赞审斌有关。如果我腾充强势，杀这一个老朽不在话下。只是目前情势不利，却不便找孙惇理论。弟妹若愿投身彼处，以弟妹姿色…这个必得宠信，杀此老贼不在话下，也算为节弟报了大仇。”

　　莫妍气得浑身颤抖，忽地站起身来，冷声道：“我莫妍不过是一个妇人，担当不起拯救万民的大任。我虽不自认三贞九烈，也不敢在丈夫灵前亵渎他的英灵。边城主若真想靠小女子挽救危局，请借兵符一用。”

　　金伟善嘿嘿冷笑两声，傲然道：“你一个柔弱女子，不在堂下好生伺候男人，却想统领大军争胜疆场？你丈夫用兵冒失乃至身死，说不定就是你这无知妇人胡乱在枕边…”

　　话音未落，只见莫妍柳眉倒竖，喝道：“大胆！竟敢辱及先夫，须留你不得！”伸手一指，一道白线刷过。金伟善双眼瞪得溜圆，手捂咽喉，喉中格格作响。只见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瞬时将胸前染红，金伟善跌倒在地，气绝身亡。

　　众人大惊失色。莫妍将手一挥，白光一闪，孝服袖带犹如软剑昂起，尖端直指边闻咽喉。莫妍冷冷地指着边闻道：“节郎呕心沥血，只为保住你这个大兄的基业。小女子绝不敢坏了节郎毕生努力。边城主，请借兵符一用！”

　　边闻被袖带尖端点在咽喉，只觉得一股冷气涌入喉头，浑身鸡皮疙瘩竖起。颤声道：“弟…弟妹切莫发怒，你要这兵符，愚…愚兄给你便是。”说着抖抖索索从储物戒中取出半块虎符，抛给莫妍。

　　莫妍伸手接住，将兵符一亮，对着后排一个魁梧壮年武将道：“李将军，你迅夜白骑乃是先夫生前最信任的军队。如今局势危殆，将军可愿随我出战？”

　　那武将正是迅夜白骑总统领李光德。边节此次出征所带一半迅夜白骑在一个月以来的攻防战中损失惨重。李光德则带领着另一半十万迅夜白骑留守腾充城。迅夜白骑是边节一手训练出来的，只忠于边节一人。自从边节身亡，迅夜白骑如同迷途的羔羊，士气一落千丈，战力也变得极为孱弱。

　　李光德身为总统领，此前一直打不起精神，死气沉沉。如今见莫妍手举虎符，庄容而立。李光德虎目泛红，气势渐盛，突然一抖甲叶单膝跪地，抱拳道：“愿为夫人效死！”在座几位迅夜白骑将领也纷纷跟着跪倒。

　　莫妍霓然而笑。她一直面色惨淡，如今这一笑犹如鲜花怒放、艳阳初升，明艳不可方物。众人皆不能直视。莫妍转身入内堂，俄顷复来堂前，头戴秘银帅盔，身披亮银甲，腰挎长剑，胯下白色独角兽，宛如边节重生。娇喝一声：“众将官，随本帅出征。”

　　李光德等诸将轰然应诺，闪身出了灵堂，翻身上了白色战马，跟随莫妍疾驰而去。

　　边闻等人呆立庭中。半晌甘溺忽然惊声道：“莫妍杀了金伟善，金康如何肯善罢干休？主公，该如何是好？”

　　十日后，消息传来，莫妍率领十万迅夜白骑驰援克戎城，先斩杀了拥兵自重的福仑城金康等三位城主，将腾充各军重新整合。六日前莫妍亲率八十万大军，以迅夜白骑为前锋，夜袭方坪、盘坪大营。莫妍身先士卒，连发十五记万人技－黑暗吞噬，击溃敌军。马踏连营，亲手重伤容福，阵斩方坪、盘坪三个军长，八个都长，其余将官兵卒无数。

　　此后方坪、盘坪两军连败三十余阵，溃逃十万里，被杀被俘兵卒超过一百五十万。莫妍不仅收复了腾充全部失地，更挥军直取宋城，并分兵取原孙惇所属比兰、府南二城，以及方坪属下汉江城、盘坪属下甑城。一时兵锋所向，横扫无敌。莫妍由此称：“女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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