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佳人警讯

　　舜朝四大神宗，分别是曹、月、邓、卢。其中曹，月皆生杀兼修，势力范围广阔，历任各方界王。卢氏一门精修杀道，长期镇守在渡鹏界中。邓氏专修生道，以学识渊博、智慧高深闻名，却不经营自身势力，在四大神宗中最为低调。邓氏先祖便是初圣胥纯阳的首席谋主。邓氏每代出山行走者不拘泥于一界一城，凡其认为可以辅佐的，不论神皇、界王、城主、州长甚至县令，皆愿为军师谋士。故有俗谚称：“有凳（邓）子，是贤人。”邓氏势力于是遍布人族各界，掌握天下大权。邓氏族人极有操守，侍奉一主即从一而终，并不互相勾连。若主死方可另择明主而侍之。

　　曹拓为舍明界王不过半载，虽有“少年贤主”之称，名声却不显。常常以无邓氏谋臣为憾。今日见邓慈风仪潇洒，却辅佐于兄长曹隋，不禁心中略为吃味。

　　邓慈拱手道：“不才确为邓氏天下行走，天资驽钝，在同族中居于末席，惭愧。不知曹界王所谓一失所谓何物？”

　　曹拓将手中沧生令一举，笑道：“朕得此沧生令而成就神皇，是天命所归。吾兄虽有些才能，如愿辅佐于我，将来也无非亲王之流，先生为何因小失大，明珠暗投，此为一失。”

　　邓慈朗声笑道：“天下岂可因一令而得？我主曹隋，雄姿英发，胸怀万里，虽有吞城并界的实力，却谨守臣德，为舜皇牧守若比一界。阁下得先人遗惠而不谨守，取一外物而忘其形，妄称帝尊竖敌无数，是不日而亡之兆。若能悬崖勒马，自缚献沧生令于珮琮，归曹氏从族于汝兄，或能保全性命。却如何能得我邓氏臂助？”

　　一番言语，殿上群臣听得面色如土，神色不定。曹拓却不生气，微笑道：“我今日方知邓氏之智，只在口舌而已。不日朕将亲帅大军四面狩猎。若全取若比界，必会饶先生一命。”

　　邓慈笑而不言，行礼告辞而去。

　　曹拓又对卢度道：“朕素闻渡鹏卢氏《碧血狂刀诀》为杀道极品，你且回去告诉卢衮，朕择日将亲自上门请教。只要卢衮愿意为朕继续镇守渡鹏一界，一应狂言朕自一笑而过。”

　　卢度面露不屑之色，冷哼一声，转身出宫而去。

　　新任前将军蒲侻奏道：“陛下，此二人言出不逊，为何轻轻放过了？正当杀了祭旗。”

　　曹拓笑道：“朕登基大典之日，须避讳些血光。朕故知各界王桀骜不驯，不见朕的绝对实力，必不肯臣服。待朕御驾亲征，将这些挡车的螳螂碾压为齑粉，自然四方服从，又何须空逞口舌之利？”

　　蒲侻拜服道：“神皇睿智，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曹拓哈哈大笑，吩咐移驾长乐宫，排开礼乐歌舞，宴请群臣。酒过三巡，君臣正其乐融融间，忽然听得皇宫外人声鼎沸，无数人的尖叫胡喊，透过层层宫院传过来。

　　新任光禄勋禹荣起身奏道：“启奏陛下，臣前几日为陛下筹备礼乐，闻听有一乐门大家巡游来到黑叶城。那乐门大家号为‘妙音仙子’，尤善琴曲。臣两次力邀方肯答允。如今妙音仙子已到宫门口，宫外喧哗的乃是她的‘铁粉’。闲人不知礼节，请陛下恕罪。”

　　人族除了主修的生杀二道，尚有不少特殊修炼法门，为玄、墨、仙、佛、丹、乐，合称“六门”。其中乐门修习各类乐器、舞蹈、歌曲、戏曲，于表演中汲取观众的七情六欲为修炼之基。乐门修至高段，可以一曲令两军偃旗息鼓，无心征战，称为“大家”。有好事者，专为某一乐门大家所吸引，闻乐而沉迷，称之“粉丝”，或寓意为牵挂之众。更有一群闲人，抛家弃友，追随乐门大家穿州过界四处游荡，号称“铁粉”，当为牵挂难断之意。

　　这妙音仙子的铁粉竟有数万人，被御林军挡在宫门外，不断欢呼尖叫拥挤，将御林军阵容冲得摇摇欲坠。席上闻听妙音仙子到来，群臣及侍卫中有数十人伸头探脑往长乐宫门口张望，竟也是妙音仙子的粉丝。

　　曹拓心中略奇，吩咐宣妙音仙子上殿。俄尔，见一名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怀抱古琴，缓步行上殿来。那女子身材娇小匀亭，腰身却甚高。青丝挽成飞仙髻，光可照人。肤色白皙粉嫩，用白纱遮面，不见容颜，只露出一对精灵调皮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正是乐门大家，妙音仙子。

　　妙音仙子步步行来，若符音节，竟将略显嘈杂的宴席轻轻抚至寂静无声。行至殿中，向曹拓微微一福。曹拓忽觉此女样貌举止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待用神识探去，不料那妙音仙子脸上白纱看似普通，却是一件中品法宝，可以隔绝探查。

　　妙音仙子察觉曹拓查探，眼神微微一嗔，却不言语。身后数名宫蛾搬上案几琴凳。妙音仙子将古琴轻放在琴几上，缓缓坐下，伸出纤纤玉指，微调了调弦柱。鼓琴曼声歌道：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有冽氿泉，无浸获薪。薪是获薪，尚可载也。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一曲古风歌罢，余音绕梁，满殿鸦雀无声。不知谁人带头鼓掌，妙音的粉丝和一群武将鼓掌欢呼，乱纷纷喊叫“好歌再来一首”云云。文臣中却有些神色诡异，各自低头饮酒。曹拓看着妙音，笑呵呵地不做声色。

　　光禄勋禹荣面色惨白，袍袖微微抖动，忽然站起来嘶声道：“大胆妙音，竟敢在登基大宴中唱这怀讽之词，究竟是何居心？”原来妙音所弹唱的曲子，名叫《古风－大东残》，却是一首讽刺朝廷的曲子。妙音是禹荣寻来，如曹拓不满，禹荣也难逃干系，因此急忙跳出来撇清。

　　妙音仙子白了禹荣一眼，轻声细语道：“话说第二代人族圣人夏君顾帐下有一对兄弟，复姓司马，大哥叫司马光，二弟叫司马刚。这二人都是用锤的，修的是《九雷轰天锤法》。二弟司马刚争强好胜，一日修为有所突破，就跑去找大哥比试。不想大哥不在家中，司马刚生气之下一锤把司马光家的水缸砸破了。因为这口陶缸是司马光夫人的嫁妆，等司马光回家，他夫人就跟他提及此事。司马光很生气，就跑去司马刚家的水缸也全部砸破了，并把司马刚也狠揍了一顿。所以后来有谚语说：‘司马刚砸缸，司马光砸缸，司马缸砸光，司马光砸刚。’”

　　禹容听得满头雾水。右手席上一直闷声吃肉的执金吾容鹏突然放声大笑，呛声道：“余小姐还是这么会编故事，真是太好笑了。”曹拓也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凤凰啊。怎么这么远特意跑来为哥庆贺荣登神皇？真让朕感动。”

　　却见妙音仙子轻轻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副宜嗔宜喜的绝美面容。右腮边的一个梨窝深深，依稀仍有当年模样。却是当年与曹拓同学的余小凤，大宗师余错的小女儿余凤柔。

　　余凤柔今年已二十一岁，却仍然显得调皮可爱。见曹拓调侃，皱皱小鼻子道：“我不过是惹了点麻烦，跑出来躲躲而已。谁特意跑来庆贺你曹小胖？”

　　曹拓悻悻道：”我这不叫胖，是叫…”

　　“丰神如玉”余凤柔接话道，两人齐声大笑。群臣只得在两旁尴尬赔笑。

　　曹拓笑了一阵，搔头道：“看来你惹的麻烦还真不小，竟然躲出这么远。不过不用怕，到了朕这里，就算天大的麻烦都我帮你抹平了。”

　　余凤柔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忧虑，却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大事。倒是你曹小胖，十几年不见，惹祸功夫越发精深，居然惹出这等滔天大祸，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同学。”

　　曹拓拍拍胸口，自信满满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凤凰你放心，如今我曹拓已是今非昔比，天下任我去得。”

　　余凤柔却摇头道：“凡事福祸相依，沧生令虽能带来无数好处，同样也会给你带来天**烦。你日后便知。”

　　曹拓诺诺不以为然，忽然心中一动。馋着脸道：“小凤凰，我当年邀请你来黑叶城你不肯，今天却巴巴地赶来。不若留在朕身边如何？东宫西宫任你挑选…”

　　余凤柔脸上浮出红晕，羞啐道：“好你个曹小胖，动什么歪脑筋？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现在没事了我先走了。”说着站起身来，向容鹏挥了挥手，转头就走。

　　曹拓急忙道：“哎，别急着走啊，我开个玩笑罢了，我前几天还看见何御和毕策两个，他们….”

　　嘴里絮絮叨叨，却见余凤柔头也不回，如风般走出长乐宫门，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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