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人间炼狱
铺天的大火足足烧到了天黑才渐渐熄灭，借着月光现在城墙上的李冰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那些原本洁白的冰墙和冰迷宫，都被大火炙烤的荡然无存了。
李冰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跪在高建武的面前足足跪了大半天的乙支东锡，却是恨不得一头直接撞死，免得给身在国内城的家族找麻烦。
高建武足足派给他乙支东锡四万人，结果活着逃回大营的，只有不到一万人！
剩下的人不是死在乌骨城下，就是被困死在了冰迷宫和冰墙之中！
原本高建武带出国内城的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五万多人！
有一半的高句丽将士都死在了乌骨城下！
这一战本该是高建武在高句丽国内确立自己独一无二地位最好的机会，更加是乙支东锡展露锋芒最佳的舞台，却不曾想一座小小的乌骨城，就让这两人同时吃了个大亏！
高建武此时也已经意识到了，乌骨城就是渊盖苏文给他高建武留下的一个大坑，若是在开春冰雪融化之后进攻乌骨城，何止如此？
乌骨城原本不过丈余的城墙，能拦得住多少高句丽的将士？
但现在知道此事是一个大坑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高建武此时已经在坑里了！
并且摔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高建武的案上摊开放着第一天李冰射来的书信，上面写的很清楚，他李冰开春之后就会离开乌骨城，离开高句丽回到大唐！
此时高建武的心头也已经萌生退意了！
自己在国内的亲军只剩下这五万多人了，书信上唐将李冰写的很清楚，渊盖苏文带着五万余高句丽边军回平壤城了。
如今他高建武和渊盖苏文的势力几乎是对等的了，那么他高建武就更加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势力折损在乌骨城了！
若是没有一支大军守卫国内城，他高建武怎么才能睡得着！
如今他渊盖苏文反意昭然若揭，现在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折损在这支一定会离开的唐军上面。
在高建武看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跟雪耻比起来，高建武更在乎他高句丽王的宝座！
只要他高建武还是高句丽的大王一天，那么他的荣华富贵就不会少！哪怕成为大唐的附庸国，其结果也是一样的！
但若是被渊盖苏文造反成功，他高建武的下场除了身首异处之外，还能有什么？
在见识了白日的那场大火之后，高建武现如今再难升起对乌骨城的战意了！
包括此时营中的诸多将士，在见识了白日的大火之后，如今都没有了丝毫的战意！
这一战，不能再打了！
高建武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回国内城，同时收缩力量，准备应对渊盖苏文随时都有可能的谋反。
想到这高建武甚至觉得渊盖苏文甚至可能已经在他返回国内城的路上等着他了！
想到这高建武对跪了大半天的乙支东锡也生不起任何的怨恨了，因为他高建武的怨恨，现在都集中在渊盖苏文一人的身上！
“别跪着了，传令全军，明日天一亮就拔营回京！”
乙支东锡听到这话，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跟高建武身旁的亲兵确认再三之后，才在地上重重的扣了个头说道：“谢大王！末将必万死以报大王之恩！”
随即乙支东锡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出了高建武的中军大帐，然后飞一样的跑回了自己的军帐，让亲兵好好揉了揉跪了一天已经麻木的双腿。
明天就能返回国内城了，乙支东锡简直不要太兴奋！
这一次自己如此大败高建武都不曾责罚自己，乙支东锡觉得一定是自己姐姐的缘故！
虽然乙支东锡心里如今充斥着重获新生的喜悦，但却也种下了一个让他必死的一颗种子。
李冰在城墙上拨弄着碳火枯坐了一夜，因为李冰已经猜到高建武的决定了！
此番在高句丽的一战，已经步入尾声了！
此次突入高句丽，至今已经将近三个月了，现在已经是贞观六年的一月中旬了。
不知不觉李冰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十年了，但李冰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人产生了超脱了生死的思念。
这一刻李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来自后世的陇右小卒李冰了，而是大唐传国泾阳侯，李冰！
李冰在大唐已经有了自己的亲人，有了自己的爱人，也即将有自己的子嗣，通过十年的思想变化，李冰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唐人了！
李冰甚至已经觉得杀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杀得是敌国的普通百姓，在李冰的内心也和草芥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李冰猜到了这是李二、程知节、三爷爷……这些人刻意对李冰的陪养，无论是打算把李冰陪养成一个合格的将军、徒弟、还是封建家族的家主。
李冰都只能说，你们成功了！
天色渐渐地亮了，借着初升的金乌，李冰终于看清了自己昨日创造出了什么样的一副景象。
狰狞的肢体扭曲的伸向天空，一张又一张漆黑而又恐怖的脸无声的发出一阵阵的哀嚎。
无数高句丽士兵漆黑的尸体被封在一大片冰块之中，融化的冰墙和冰迷宫彻底变成了一大块漆黑的冰湖！
黝黑的颜色，将那些漆黑的尸体，映射的更加的恐怖！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李冰幻像之中的地狱一模一样！
哪怕李冰的内心已经变得异常的坚硬，看到眼前的一切，李冰的眼角也不由自主的落下了眼泪！
魏囍等人本想让李冰去休息，结果魏囍端着的一盘子热乎乎的吃食直接落在了地上！
因为他们顺着李冰的眼神，也看到那片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地狱！
魏囍身为一个从乱世活到现在的人，见过无数血腥的厮杀场，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坐在腐烂的尸体上吃过东西。
但如今眼前的场面还是让魏囍失神了良久！
城墙上所有值守的唐军都清楚的看到眼前的人间炼狱，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的难看！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身经百战大唐最精锐的厮杀汉，什么样血腥的场面他们没见过？
但他们真的没见过眼前这样的人间炼狱！
被冰封住的尸体没有散发出任何的血腥味，甚至都没有任何燃烧之后的烟火气。
那一片空间里的时间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冻结住了！
每一具尸体都呈现出生前最后一幕的狰狞模样。
这样的场面，让城墙上这些厮杀汉，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甚至有的人看到肉干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而且吐出来的人，不在少数！
要知道这些可没有一个普通人！都是大唐十六卫最精锐的战士，他们都无法直视的场景，那和地狱还有什么区别？
“魏囍，传令投石机，抛射冰块，把那些尸骨，都给我埋起来！”
看到这一切，李冰不得不用海量混合了泥土的灰黑色冰块将那片地狱彻底掩埋。
因为李冰相信，任何亲眼看过那一切的人，这一生都再也忘不了那个场面了！
那，就是地狱，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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