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老师们，似乎是准备出去。
可他却主动招呼起来，这让大家骤然一喜。“你好，芳芳爸。”何老师不动声色，微笑到：“周六，我们到村里逛逛，顺便来看看芳芳，”看看门里：“可以进去吗？”芳芳爸点点头，自己先转身走进，大家陆续跨了进去。
芳芳爸朝安放着的一排竹椅指指，师生五人五张椅子刚好坐满。
芳芳爸又不出声地从桌上拎起一个大茶壶，倒了五杯茶水一一递过来，然后，自己斜坐在床沿上，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家。盼弟不请自坐地坐在他身边，仿佛此时没背小弟还不习惯似的，两只小手一会儿弄自己衣扣，一会儿抓过床上枕头抚摸着……
芳芳不在，何老师问。
“芳芳同学出去啦？”“嗯！”喉咙里答。何老师不在意的笑笑，说：“我们这次来呢，一是先把芳芳同学这几天的学习情况，给家长汇报汇报……”正讲着，“何老师！”芳芳匆忙跨了进来：“苏老师好！朱老师好！大刘老师好！小刘老师好！”一面过来，把自己背着的背兜布，小心翼翼的转到爹面前。
“睡了一会儿哩，爹，接好接好，莫惊醒了哩。”
芳芳爸就和盼弟一起，真的小心翼翼地解开芳芳背上的背兜布，一面亲妮的低声骂到：“干猴斤——瘦的跟猴似的。”把仍在梦里的儿子抱进了里屋。小婴儿两只肥藕般的小手，意外掉了出来，就那么晃呀晃的，一直晃了进去。
“何老师，”芳芳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
“您们，是几时来的哩？”“刚到！”大家都看着她。和刚才在老村长家，所看到的盼弟和穷主任一个样，芳芳显成熟的俊俏脸蛋上，抹着一道灰痕，一枚好看一定是无意地掉在她头发上的小朵花，斜在发间，却正好点缀得她妩媚。衣襟裤角牵着浅白色的蜘蛛网，两只布鞋尖上都有些湿润……
“芳芳，周六背着小弟到哪玩儿呢？”
“街上，”小姑娘扑闪大眼睛，呈现出一种早熟的青春美：“和艳艳她们唠嗑哩。”神情自然，语气平静，仿佛令人不由得不信。何老师和闺蜜俩相望望，燕子拿起手机抹抹，忽然问到：“芳芳，我这儿有个电话号码，你看，认不认识？”芳芳凑近看看，到底是小姑娘，惊喜的脱口而出：“朱老师，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哩。”
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一下红了。
这电话号码，就是师生们来时快要进村那会儿，那个山坡上带人的小姑娘留下的，燕子当时有心把它记在了自己手机上。看来，芳芳的眼神不太好，站在小山坡上根本想到，自己以为是生意上门了，请旅客帮忙喊叫揽客的山下那一行人，竟然会是支教老师们。
“芳芳，山高路远，游客形形色色，”
何老师轻轻提醒到：“你一个小姑娘，还背着小弟弟，要多加小心哦。”扭扭头，芳芳爸和盼弟还没出来，急切地说：“再怎么样，金钱也没有安全重要哦。”芳芳爸和盼弟出来了，大约是儿子给他带来了好心情，尽管仍然面无表情，芳芳爸却又主动提起茶壶给大家倒水。
盼弟和芳芳凑在一块儿说着悄悄话，不时看看近在咫尺的老师们。
何老师又介绍了一会儿，想想，告之到：“经过商量与筹备，我们打算根据同学们的一些具体情况，组织各种兴趣小组，届时请芳芳参加，可能有时放学后会晚些回家。”“何老师，不知，什么是兴趣小组哩？”芳芳爸终于开口提问，这让大家好一阵暗地高兴。
何老师示意苏丹，苏丹就向前倾倾身子，介绍起来。
燕子在一边不断插话补充。大家都看在眼里，俩闺蜜细致又温和尊敬的介绍和态度，让芳芳爸似乎很受用，尽管依然面无表情，可眼梢上的冰冷，在慢慢消失……这当儿，一直和盼弟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芳芳，忽然高兴得拍起了手。
“爹，俺一定要参加，参加了兴趣小组，就等于你参加了村委会，成了干部哩。”
芳芳爸威严的盯一眼女儿，芳芳就害怕的低下了头，重新攥紧了盼弟的双手。大家都当没看见，苏丹继续道：“那样呢，不但放学回家会晚一点，而且学习任务和家庭作业，还得照样完成，所以，我们希望，”有意停停，让对方消化消化，再说：“希望家长能配合。”
芳芳爸忽然挥起了自己左手，示意对方停下。
然后坐正身子，看着何老师：“你是他们的班主任，也是支教领导，俺是山区农民，不习惯绕来弯去，俺就明说了哩。”“那，好啊，我们当然欢迎啊！”何老师高兴的点点头，大家都兴奋起来，一起看着对方。“回家晚点，不是事儿，俺可以来接哩。”
忽然发现苏丹和燕子都对自己举着手机，不高兴的摆摆手。
“要那样，俺就不说哩。”何老师示意她俩收起，然后当众批评到：“怎么可以不相信人呢？芳芳爸这样配合我们的工作，己经很不错了，比其他村民强多了，感谢都来不及呢。不像话，回去写检查。”闺蜜俩就配合地垂下头，忍住笑不说话了。
“学习任务和家庭作业，也得她自己努力完成。既然愿意，就得自己承受，对哩？”
不能不说对方有点道理，大家就使劲儿点头。“可这小弟弟，有时忙不过来，还得她带到教室上课哩。”何老师就看着他，轻言细语的回答：“尽量不要，芳芳爸，你是懂道理的，尽量不要，明白吗？”
对方仰起眼睛看着天花板想想，然后，费力的点点头：“好，俺尽量哩。”
听到芳芳爸虽勉强却也表达清楚的回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又都感到奇怪，与上次家访相比，芳芳爸的态度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如果都把它归纳于老村长，似乎不太合适。老村长权威再大，也未必能让顽固的芳芳爸，心服口服转变如此迅速。更何况，老村长在这方面有过之无不及，自身不硬气更说不起话的。
把它归纳于芳芳爸自己的思忖转变？无异天方夜谭。
一个勉强算得上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山区汉子，正置身于钱就是一切的物质潮流，能让暂时不顾一切的，恐怕只有一点，那就是临时的急需。那么，这个重要的“临时急需”又是什么呢？这样的想法，都明显地写在大家脸上，彼此看看，想想，点点头，屋子里静悄悄的。
“你们，请，请喝茶哩。”
芳芳爸又站起来，拎起茶壶给大家掺茶，有些嘴笨的劝着，这与他平时的精明强干会说，截然不同。然而，不管怎样，也必须按既定计划，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陶校长早就详细的介绍过，除老村长外，芳芳爸在半山寨村可是个人物，现任村委会治保小组长。
前些年，在皇城根儿下打过工，在县城里打过架，被誉为“半山寨一霸”，还曾抓住过某件不合理的事情，当着许多老少乡亲们，把前任乡长数落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说服了芳芳爸，就等于说服了半山寨村千多号村民的一半，也就等于科学文明战胜了落后愚昧……
不过，胜利来得远比想象的轻松容易。
这让热血沸腾，信心勃勃的支教们，多少有点惴惴不安，暗自思忖。自支教名单确定，在这个支教组的四个大学生中，何老师有事就爱找苏丹商量了。这不但是性别始然，而且她还觉得苏丹比燕子沉得住气，能较准确地理解自己的意思，说出的话也有一定水平。
这时，她就轻轻碰碰苏丹：“现在，你说吧。”
苏丹微微点头一笑，表示对赏识自己的班主任感谢，清清喉咙，说：“芳芳爸，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你商量一下。”芳芳爸却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里间的桌子，在那台坏电脑前站下，抓起一张抹布，有意无意地轻轻拍打着上面的灰尘。
懂事的芳芳和盼弟，就一起赶过去。
一个端来小盆清水，一个拿起块抹布在盆里打湿拧干，细心的擦拭起电脑来。芳芳爸又慢吞吞走回前屋，叹口气，一屁股重重地重新坐下：“何老师，不瞒你说，俺心里这会儿乱得很哩。”“为什么呢？”班主任依然轻言细语的，脑子里却在急速转动。
“不知，我们能不能帮帮你？”
“就这坏电脑哩，”芳芳爸心烦的拍拍自己额头：“花了几千块，虽信号不行上不了网，可写写划划当本子用，却还是可以的。俺们半山寨村民，大多都是这样的哩。”燕子意外插话：“芳芳爸，是你用，还是芳芳用？”“都用，主要是芳芳用，帮我哩。”
啪啪啪！大约真是急切了？
楞头楞脑的山区汉子，竟然像老太太一样手背拍打起手背来：“抱到维修店，修了几次，也就坏了几次，花了不少冤枉钱，吵了不少架，还挽起来过，闹得老村长出面解决哩。这不，扔了舍不得，用又用不起，”看看大家，欲言又止。
这时，小刘站了起来：“大叔，我看看行吗？”
芳芳爸怔怔：“小刘老师，你，你行哩？俺那可是，坏了多时一直修不好的坏电脑哩。”小刘笑笑：“我也不知行不行？先看看吧。”三女生这才猛地想起，进村后，小刘大刘突然消失的事情。苏丹和何老师相互看看，似乎都明白了点什么。
燕子高兴地嚷嚷到：“哎小刘老师，你快给芳芳爸看看啊！进村时，”
脚后跟被苏丹轻轻蹭了一下，骤然住嘴。小刘进了里屋，一干人自然也都赶了进去。芳芳爸高兴得旋开了天花板上的电扇，旋风一吹，大家齐齐地抱抱胳膊：“冷，冷，关掉。”急忙关掉，又拎起一把大蒲扇，对着小刘就抡。小刘看看他，缩缩脖子，示意他不要抡了。
扔了大蒲扇的山区汉子，就一迭声的催着女儿，给小刘师傅换杯茶。
一定换成今年三月才摘的，才烤出的又鲜又嫩的茶尖儿……不一会儿，小刘抬起头来，看看芳芳爸却不说话。“咋？修好哩？小刘师傅，是不是修好哩？”小刘无声地让开，芳芳爸就一屁股坐下去，力气用大了点，动作也急了点，身子歪歪，椅子嘎嘎，差点儿跌倒。
围着他的芳芳盼弟和支教老师们，就把他用力一挤。
芳芳爸颠几颠重新坐好，伸手一捺电脑，嗒！特别优美的一声轻响，一道亮光闪过，屏幕打开了，大家啊的一声惊叫，都捂住了自己眼睛：一个搔首弄姿的****，正在屏幕上狐媚的看着呢。芳芳爸脸不红，心不跳：“对不起，电脑没坏之前，一个朋友给的屏保，”
抓着刚被女儿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鼠标，熟练一点，**变成了360界面。
然后，看着小刘作掏钱状：“刘师傅，多少钱？保修多久哩？”小刘看着班主任，哈哈一笑：“芳芳爸，我是支教老师，不是修理师傅。这电脑呢，不过是我在从小喜欢搞弄，没一点技术含量，帮帮忙而己。”苏丹看到，听说只是帮帮忙，芳芳爸高兴得眼睛一眯。
可没等他站起来，小刘又说道。
“只要芳芳爸你遵守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以后你的电脑坏了，喊一声就是了。”“真的？”粗糙的山区汉子，竟然像个小孩，轻快就蹦了起来：“刘师傅说话要算数哩。”“爹！”芳芳意外的喊：“小刘老师是支教老师，不是修电脑的师傅哩。”吓了大家一跳。
看看芳芳，抓着盼弟的双手，涨红着脸，瞪着眼睛。
这可怜的一向害怕爹娘的小姑娘，大约是被电脑屏幕上的裸体姑娘和爹的下作，气坏了，不顾一切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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