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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蹉跎少年


  京城的冬天,黑夜里寒风“呼呼”地咆哮着,雪花飘飘洒洒而下,大雪压得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簌簌的声响,雪压寒枝低,风捲林木啸。漫天的雪飘混沌了天地,浪漫了人间。

  喧嚣繁华的四九城,此时异常的安静,路灯在这样的天气中显得昏黄黯淡,马路上偶尔经过一些风雪夜归的人,万般无奈的出门,都是将冬衣扣得严严实实,手揣进衣兜里缩着脖子,为了红尘中的生活疾步前行。飘雪红尘,雪映寒霜,不知这飞舞精灵挂在了谁人的眉梢上?又落在的谁的心头?

  京城人冬天多喜欢呆在家里,北方人管这个叫猫冬。大寒将至,是整个冬天里最冷的时候。一位老人佝偻着身体,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孤独的脚印。孤单行走在冬天的风中,感受冬天的肃杀萧瑟。

  市西区宝钞胡同的一处大杂院,老人将拾荒的麻袋扔到墙角,打落身上斑斑驳驳的雪块,推开西厢房门,片刻之后屋里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屋里基本上没有家具,更不要说电器了。墙上贴满了报纸,发黄的报纸从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都有,最新的一张应该就是1980年1月1日的了,上面四个大字喜迎元旦,异常的醒目。

  老人来到床边,解开自己棉袄的扣子,非常小心的从自己的怀里捧出来一个襁褓,襁褓中是一个男婴,男婴仿佛也感觉到了一丝凄冷从梦中惊醒,人生如梦,梦亦如人生,梦醒时分,他便嚎啕大哭。

  蓬头垢面的老人,用他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拍打着婴孩,渐渐沉静下来的婴孩,一双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略显呆滞木讷的老人突然笑了,老人怜爱的看着这个孩子,就这样凝望着,痴笑着。那些所谓的美好,也许就是定格的爱。幻化好似飘渺,深刻而又简单。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六年后,树上的知了疯狂的鸣叫着,仿佛宣泄着对炎热夏天的不满。胡同树上的广播喇叭里飘扬着,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歌声。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大杂院里的街坊邻居都在院中的大树下乘凉,一边嬉笑着,一边用蒲扇驱赶着蚊虫。

  铁盆里冰着北冰洋的汽水,几条汉子蹲在地上吃着大腕的炸酱面、再来根黄瓜,狠狠的咬上一口,开心而又满足。狭窄肮脏的西厢房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外面堆积的垃圾显然少了很多。夏天到来了,他怕这些垃圾招来蚊虫,影响到邻居们。老人看着街坊们快乐的模样,皱纹深刻的脸上也舒展着微笑。一派原汁原味的四九城市井画卷,在无数个这样的大杂院中上演着。

  一位身穿月白色衬衫的中年妇女走到院中,招呼了邻居们,然后来到西厢房的门前,“您瞧这大晌午的,余大爷您就归着东西,吃了吗您?”

  老人黝黑且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微笑,搓着手尴尬道:“他张大妈,您吃了吗?晓东上学的事情,您可要多帮忙呀!”

  张大妈笑着说道:“好消息,咱们进屋里谈。”

  老人把张大妈让进屋里赶忙倒水,“他张大妈不是我鸡贼,家里只有高沫,我给您沏一碗解解渴。”

  张大妈摆了摆手道:“余大爷,您就甭客气了,都是老街坊了。晓东眼看就要上学了,居委会都给您办妥了,北锣鼓巷小学离家近,腿着就能来回。另外借着这次人口普查,居委会已经把你们家四个小孩儿的户口都报上了。”

  余大爷听到这话,甚是高兴道:“他张大妈您在这裉节上,算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明儿个我做东,咱们去小肠陈吃卤煮火烧。”

  张大妈掩嘴笑道:“我说余大爷,你也太抠门了吧!一顿卤煮就打发我了?我还有回家做饭,得空再说吧!”

  转身出屋的时候,旋即又道:“余大爷咱们胡同都知道您是好人,收养了四个孤儿,但是学雷锋也得量力而行呀!您也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养活四个孩子难为您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跟居委会说,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余大爷满口应承,将张大妈送出院子。

  余大爷名叫余有福,别看叫有福,一辈子却甚是坎坷。余有福家是满清贵胄,早年间也是架鹰遛鸟的人物,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又抽了大烟,将最后的家底也都掏光了。解放后余有福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在特殊时期的时候,由于成分不好,还受到了冲击。

  余有福这些年来一直靠捡破烂,来维持生计。在六年前他在什刹海边上捡到了余晓东,接着又收养了余晓西、余晓南、余晓北。一个孤寡老人,养着四个孩子何其艰难,好在有民政局和居委会,再加上左邻右舍的帮衬,日子总算勉勉强强的维持了下来。

  八六年的九月一号,余晓东作为北锣鼓巷小学的一年级新生,坐进了明亮的教室。

  严肃的班主任看着一个扭捏的小女孩,柔声道:“杨婷婷你为什么不愿意和余晓东同桌呀?”

  小姑娘非常漂亮,头发有点微微的卷曲,再加上白皙的皮肤,仿佛就像个洋娃娃一般,她指着自己的碎花连衣裙,皱起鼻子道:“老师,余晓东太臭了,他的衣服太脏了,我不和他坐在一起,会把我的花裙子也弄脏的。”

  余晓东把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整个人都要钻到课桌里。李班主任刚要批评一下杨婷婷,后排的一个黑壮的小男孩站了起来,“老师,我和东子都是宝钞胡同的,我俩是发小,我愿意和他坐在一起。”

  班主任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李明光你和余晓东一桌吧,杨婷婷坐到李明光原来的位置。”

  余晓东的眼睛有些湿润,低声对李明光说道:“谢谢你大光。”

  李明光对余晓东扮了个鬼脸,没有说话。

  余晓东在班级里,几乎没有朋友,同学们的目光有鄙视,也有怜悯。他不需要怜悯,更忍受不了鄙视。所以除了发小李明光,他很少和别人说话。因为很少和别人沟通,他在学校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上,所以他的各科成绩,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在应试化教育下,学习好就是资本,但这些资本却换不来尊重。

  余晓东一直固执的认为,那个破败肮脏的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无论白天受了多少白眼,只要回到家,看见爷爷慈祥的笑容,看到弟弟妹妹天真无邪的脸,再多的苦楚他也可以承受。

  他快乐的和爷爷去拾荒,他们只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他们不偷不抢,如果白天可以找到一本小儿书,他会高兴整个晚上。

  虽然从小就是胡同串子,但余有福经常告诉他,做人要局气,要有面儿。

  1992年给余晓东短暂的幸福,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也是在一个寒冷的深夜,就像那个余晓东被捡回的夜晚,仿若轮回,亦或宿命。

  这夜余有福都在做梦,他无奈地走着。眼前就是深深的漩涡,他跟着不停地旋转,直到失去方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解脱了,没有苦楚,也不再有忧伤。他知道结束的时候就要到了。

  牵挂,一丝不舍的牵挂,他拼尽身体最后的力量强撑着,他要再看一眼那些孩子,和自己破败的家。

  他失去色泽的眼眸扫过,十二岁的余晓东,九岁的余晓南,八岁的余晓西和七岁的余晓北,那么的不舍,那么的不甘。但生命就是这样,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是终点。命运不会给你任何停留驻足的借口,拥有的都是曾经,放下的才是永恒,也许这就是人世间唯一的公平。

  余有福枯槁的右手,颤抖着抓住了余晓东,“东子你最大,你照顾好他们,我不能陪着你们了,以后你们就互相扶持着把路走好吧!”

  余晓东哽咽道:“爷爷,居委会的张大妈说了,我们以后会去孤儿院,您放心吧!”

  他贫苦但十分倔强,再多的磨难都不曾向今天一样,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痛苦,心中滴血的痛苦。眼泪一旦落下,就再也控制不住,奔放四溢的涌出眼眶,眼前是一片朦胧。

  余有福猛然咳嗽了起来,缓了半天气才艰难的说道:“余晓东你混蛋,我虽然要死了,但你们人都在,这个家就不会散,你答应我,照顾好弟妹,把这个家撑起来,我……”还没有说完,余有福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量。

  余晓东嘶吼着,“爷爷你放心吧!咱们家散不了,我们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余有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生命是无奈的叹息,在不经意间轻轻地飘落,奈何奈何,万事蹉跎。

  在民政局和居委会的帮助下,余有福被草草的埋葬了。家里面还剩下二十块钱,被几个孩子全部买了纸钱。余晓东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叫爷爷一路上有钱花,别再挨饿,别再受苦。

  一个月过去了,几个孩子好不容易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就是没钱,他们没有一分钱。冬夜漫长而寂静,余晓南在熬着稀粥,粥里只有一点米,上漂浮着几片菜叶,这些菜叶都是从菜市场捡来的。

  余晓北看着菜粥一直咽口水,对着余晓南道:“二姐,大哥怎么还不回来?我饿了!”

  余晓南呆呆的看着稀粥,说道:“大哥快回来了,他回来之后,咱们就吃饭。”

  余晓东终于回来了,他将爷爷的拾荒袋,放在以前的位置。他喜欢看弟弟妹妹眼中那欢喜的光彩,挨个的拍了拍弟妹的头,余晓东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白薯。

  带着童音的欢呼声,在这个小屋中爆发了出来。

  余晓东笑着将白薯分成四份,余晓北一把抢过一块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丝毫不顾忌白薯的温度会烫倒嘴。

  余晓东见弟弟吃完了,又将自己的一块递了过去。余晓北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有伸手。余晓东把白薯放在弟弟面前笑道:“大哥不饿,喝点粥就行了,这个还是晓北吃吧!”

  余晓北将信将疑的拿起白薯,又从中间掰开,递给了余晓西一块。

  晚上余晓东借着昏暗的灯光,给余晓西缝补着棉衣,笨拙的手不知被针扎了几下。好不容易缝补好了,他又为弟妹掩了掩被角。突然一种辛酸袭来,余晓东来到爷爷的遗像前面,哽咽着说道:“爷爷我不想这么活着了,我要带着弟弟妹妹活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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