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和嫔

　　“崔妹妹现在是贵妃了，儿女双全，圣眷优渥，这样的好福气，阖宫姐妹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连臣妾都自愧不如。”皇后放开凌荟，边说着边向太皇太后行了个福礼。

　　嫡出的五公主就在跟前，若说儿女双全，高阳宫也不输，皇后所言似乎大有深意，暗讽崔贵妃狐媚，霸占着皇帝，不准后宫雨露均沾。在场都不是傻子，但都心照不宣，只当听不懂，唯独五公主向凌亦珩投来抱歉的目光。

　　太皇太后受礼，慢吞吞点了点头，却并不着急让皇后坐下，任凭她站着给自己赔笑脸。王氏原本是个小户人家，押对了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好在没敢忘本，皇后很通晓隐忍之道，笑容得体，仿佛刻在脸上。

　　“您贵为皇后，哪里需要羡慕别人呢。”

　　角落里忽然响起个声音，众人纷纷看去，竟然是和嫔柳氏，生育过两位公主的宫中老人儿。

　　这是个可怜人，侍奉皇帝最早，给天子生下庶长女和四女，大女儿惨死在战乱中，皇帝没有一滴眼泪和安慰的话，只庆幸她的小女儿年纪足够，可以代替庶长女嫁给死了原配、已有两个成年嫡子的朝廷要员。

　　“和嫔，本宫知道你思念大公主，伤心过度，难免语无伦次。但在老祖宗面前，你可千万不要坏了礼数。”短暂以外过后，王氏重振旗鼓，只管拿出中宫的气势，将和嫔压下去。

　　往常在宫中，和嫔是最悄无声息的那一批人，今天也敢站出来说话。她右手边穿紫色衣裳、戴大珠的就是四公主，分明只有三十出头，面貌却僵硬冷漠，像块木头，完全没有一丝生气。

　　“臣妾卑贱，哪里敢惹老祖宗不悦，不过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掌握着宫里所有女子的生杀起落，仅在陛下一人之下，想来，您不会与臣妾计较吧？”

　　和嫔开口便是轻声细语，依稀可辨水乡女子的温婉，没来由让皇后娘娘心中烦闷。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和嫔将四两拨千金发挥彻底。旁人的目光多半充满疑惑，无他，柳氏从不与人拉帮结派，今儿却莫名偏帮贵妃，不知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王氏后脑隐隐作痛，靠近耳根处如同被针扎，看着和嫔谦卑的笑脸，恨不得给她一记耳光，让她少摆着张无故面孔，若有怨恨尽管开门见山。即便对上崔贵妃盛宠，皇后也不怕正面交锋，唯独这个柳氏，低贱如草芥，却让她实打实不能下手。

　　毕竟有个争气的肚子，连生两个女儿，白捡了一个好姑爷。笼络权臣之心比什么都重要，连皇帝都不会为难和嫔，皇后再有气，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妹妹抬举本宫，老祖宗才是后宫最大的主子，本宫如何敢自傲。”王氏只面向太皇太后，压根不将和嫔放入眼中。

　　上首那位老年贵妇不置可否，微微歪着头，好像在轻声和嬷嬷说什么。人上了年纪难免耳聋眼花，众人心照不宣，连同当事人六公主在内，谁也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

　　皇帝相中的四姑爷年近不惑，当中有多少是皇后的主意，谁也不敢揣测，只晓得柳氏在高阳宫外跪了两天两夜，而不去颐安殿。等到公主出阁，那户人家的大儿媳妇腹中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消息传进后宫，人人都道柳氏母女可怜，唯独皇后不为所动，还下令严禁任何人嚼舌。

　　好端端的妙龄姑娘，嫁过去就要给人家做祖母，柳氏身份卑微无法反对，打掉牙齿和血吞，临别前的最后一夜，她被允许探视新娘子，红着眼睛给小女儿梳头更衣。第二天花轿上路，和嫔支撑到关宫门才昏倒，饶是如此，还被皇帝训斥不懂规矩，嫌她给天家丢脸。

　　隔年春天，四公主怀上身孕，喜讯传回宫中，柳氏才从小小的美人晋封为嫔位，赐封号“和”。

　　一入宫门深似海，柳氏此生可以说只为了孩子而活，皇帝对她们母女刻薄冷情，她也就主动死心，不再对人伦温存抱任何指望，更将天家视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好在身边还有小女儿，和小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总算令和嫔感到活着有望。

　　握着女儿的手，一股冲动忽然自和嫔肺腑而起：“是啊，有老祖宗在，臣妾心里就安定。眼下芝芝也有了身孕，很快就能给老祖宗添一位玄孙。臣妾看见这些公主、皇子们，深感皇恩浩荡，但愿上苍庇佑苍梧，让皇后娘娘也早日体会做人外祖母是什么滋味。”

　　“你！和嫔，你是什么意思！”王皇后被戳中禁忌，登时脸色大变，冷冷指着和嫔质问。五公主眼眶盈起泪水，饶是含章宫也坐不住了，崔贵妃悄悄叹了口气，凌亦珩紧握座椅扶手，随时准备出面维护五公主。

　　太皇太后动了动，清菡嬷嬷立刻高声喝止道：“皇后娘娘、和嫔娘娘，今儿是正月廿七，给太皇太后祈福的好日子，虽说寿祺宫不讲究繁文缛节，可也得顾忌太皇太后的威严，您二位当众喧哗，只怕不妥。”

　　“母后，贵妃娘娘，和娘娘，说了这会子话，相必你们都累了，不如坐下尝尝儿臣带来的糕点。驸马新寻到一个好厨娘，最善白案，今儿三更就起来做了这道牡丹酥，好让儿臣带进宫，孝敬太皇太后和父皇，还有各位娘娘。”

　　五公主表现出过人的强大，她很聪明，快步走到太皇太后面前，亲手呈上一只玲珑食盒，请老祖宗先行过目，而后示意宫女将糕点分送。皇后仍然不忿，瞪着女儿，不解她为何屡屡偏帮外人。

　　“到底是驸马爷，眼光就是好，这酥做得清甜，吃在嘴里完全不觉得腻。五妹妹，往后你可有口福了。”

　　太子妃率先拿起点心品尝，给了不俗的评价。五公主会意，拉着皇后的手作小女儿状，请她赏光，好歹吃一口，别辜负了自个儿辛苦带进宫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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