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不闻旧人哭
水乡口音绵软，的的确确是沈渊。
凌亦珩多想抱她，可手指触碰的瞬间，他看清了，那衣料纹饰赫然是满地缠枝并蒂莲，底下密织葡萄藤与石榴花，恰合墨觞夫人所言“多子多福”。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人已是待嫁之身，这样坐着都算犯了男女大防。名为得而复失的苦涩席卷全身，凌三皇子定力很好，避开沈渊的视线，拱手多谢她关怀，自己无妨，稍后便会离开。
“可是，更深露重，我怎么放心兄长独行。”沈渊眼眸微垂，睫毛忽闪如鸦翅，直要挠在凌亦珩心上。
不知怎地，她离开许久，再出现仍然带着妆发，靠近了看愈见肤若凝脂，唇比丹朱，浑身沉重的衣裳配饰也没有卸，耳坠子尤其夺目，羊脂白玉雕琢成同心结，当中串珊瑚珠，下端缀垂丝璎珞细流苏，说话时轻轻晃动，带起浮光，更衬容色嫣然无方。
这只死狐狸，一定是故意的……凌亦珩如是想，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要说这些模糊的话，存心要自己难堪么？
可他当真无用，面对这张漂亮面孔，明知是陷阱也忍不住想跳。口中说着无需操心，手却不听使唤，莫名就扯上人家的帕子，还嘟囔起奇怪的话：“大喜之日，你不好好陪着夫婿，跑出来做什么。”
沈渊明显滞住，欲言又止，干脆将帕子丢进凌亦珩怀里，腾出手来给自己倒酒。胭脂浓性烈名不虚传，她被呛了一下，手背掩唇强忍咳声，待缓过劲，淡淡道一句“他走了。”
轮到凌亦珩不明就里：“走了？他不是……”
“不是和我在一起是吗？”沈渊脸色微愠，“定亲罢了，又不是成亲，就算他想留下，我哥哥也不会答应。”
美人生气照样赏心悦目，凌亦珩咂摸出话中意味，忽然心情大好：衣裳可以重新穿戴，妆容却没那么轻易维持，果然饮酒误事，刚才只顾伤感，原本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该想到的。
“抱歉，我喝多了，说了不好的话。”话已出口，连凌亦珩自己都意外，他生在天家，崔贵妃溺爱亲生子，皇帝则是从未踏足过鹿鸣堂，两两相加，造就很神奇的结果，三皇子从小很少认错，尤其面对身份比自己低的人。
可是呢？自从与沈渊相处，低眉软语这种事儿他就没少做，到如今更是张口就来，偏偏对方还不领情，别着脸，连个正眼都不肯给。
沈渊仿佛在怄气，明明喝不惯胭脂浓，硬着头皮也要咽下去：“如果道歉有用，世上还要律法做什么。方才席间，我同他挨桌敬酒，到你这儿就看见你靠在栏杆上，浑身酒气，离得好远都能闻见。秋丫头说你醉了，我不放心，特意出来瞧，哪成想，是我自作多情。”
“不是这样，阿晏，你别多心。”凌亦珩急忙解释。情急之下，他握住沈渊手腕，触感冰冷彻骨，寒症日渐侵蚀着这个女子，药石无医。
他胸中纵有千言万语，统统被沈渊堵回去：“哪样？今夜冷香阁不留客，为何你会在这里？兄长若不想我多心，不如自先坦坦荡荡，彼此讲清楚，自然就没有误会。”
都是老伎俩了，明知凌亦珩无法宣之于口，沈渊还是逼他，要么烂在心里一辈子，要么说出来背负原罪，根本做不出的抉择被抛在面前，又有烈酒刺激，凌亦珩直觉心气上涌，几乎要疯。
好在他确实没有醉酒，头脑仍然聪明，稍稍整理思路便想出应对之策：“清楚也好，误会也罢，我早说过对你赤诚以待，你只消记住这句话，其余都不必思量。”
沈渊倒出满杯胭脂浓，仰头一饮而尽：“所谓赤诚，就是在我与别人定亲之时，宁肯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肯对我说句实话？”
变数来得突如其然，沈渊今日甚是好看，涂着玫瑰口脂，唇瓣嫣红，还有浅浅的鲜花汁子香气，残留酒液在上，晶莹若晨曦薄露，对凌亦珩无疑是致命的诱惑，头脑一热便吻上去。记忆陌生遥远，是甘冽的青梅酒，是长生观的檀香梅开成了海。
她忽然心生一计，停了反抗，反手搭上凌亦珩的肩膀，乖乖仰着脸，双眸扑闪，缓缓合上。意料之中，凌亦珩受到鼓舞，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似相爱之人难舍难分。沈渊甚至给出些许回应，极为生疏，似乎二月豆蔻怯怯绽放，足以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这一刻没有棋局，没有取舍，若沈渊是张白纸，凌亦珩想将她染黑，若她本就藏黑如墨，那更好与自己天造一双、地设一对。
神志重回清明，已不知过去几时，沈渊微微喘着气，耳根已经绯红一片，桃花眼中含露带羞煞是诱人，怯怯地低了头不敢看人。凌亦珩不是懵懂少年，知她怕羞，哄孩童般抱着她轻拍后背，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渊很青涩，让他有种征服过后的满足感。即便凌亦珩知道，按照狐狸的秉性，忽然顺从必有古怪，但牡丹花下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若她去做谍子，必能重蹈褒姒妲己之辙，万幸，墨觞鸳良知尚存，没有将沈家姑娘养偏，精心挑选的棋子脱离棋盘，东宫只能眼睁睁看着，美梦破碎，估计正在气到扭曲。
“歇好了？”没过一会，凌亦珩语气暧昧。感觉到怀中人气息平复，他松开手，转而捧起沈渊的脸，笑容宠溺。
沈渊心里窝火，抬手就要赏他耳光，可他存心恶趣味，非但不躲，还故意低下头凑近，若即若离地蹭她鼻尖脸颊，间或轻啄几口，慢慢又挪上唇瓣。这次沈渊开始躲闪，却被捏住下巴，蜻蜓点水般再度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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