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周家

　　“姐姐是说，眼见也不一定为真。”盛秋筱若有所思，“是啊……就像有的人，表面看着光鲜亮丽，殊不知内里早就烂透了。”

　　她在花魁面前总是有话直说，很少见含沙射影的时候。此时花魁还没停下筷子，照理盛氏不应该多嘴，可沈渊并没表现出不耐烦，相反地还要追问：“周家给你委屈受了？和我说一说，他们找你去干什么。”

　　盛秋筱的鬓边落下一丝碎发，她抬手捋到耳后，抿抿唇对小阁主笑得温婉而顺从：“不算受委屈，就是周太太和我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让我发誓远离周家宏哥儿罢了。”

　　花魁冷声道：“她好大的脸面，做女儿的才跑到我冷香自讨没趣，当娘的又按捺不住，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什么香饽饽。”鄙夷归鄙夷，也不耽误用饭，沈渊已经吃不下多少，慢吞吞舀着奶露，转而又问只一昧点头附和的盛氏：“你别和我打太极，什么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学给我听听，也让我看看周太太和周小姐，究竟哪位更胜一筹。”

　　“可是姐姐管她们作甚呢，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提起在周家的遭遇，盛秋筱反应平静得如一汪泉水，淡漠清透，波澜不惊：“周太太只和我说了一宗，他们家有一位苇姨娘，是趁着主母病中自顾不暇，爬床勾引周老爷，一举怀了身孕，方才成功有了名分，开了脸，抬成妾侍。周太太年老色衰，家中大有宠妾灭妻之势，可就在去年，苇姨娘意外小产，周老爷大为恼怒，小妾却不曾哭闹半句，姐姐认为，这是为何？”

　　周家大宅内院的正屋里，当周太太支走了宁姑娘，摒退下人，只和盛秋筱两个相对独处。盛氏听了这一顿弯弯绕，心中也是疑惑不已，正如眼下的花魁娘子已经微露不耐，径直放下装糖水的盖碗，要盛氏快些说，别兜圈子。

　　“苇？好古怪的名字，听得我头都痛了。一个小妾安守本分，不哭不闹，难道还值得为之称赞夸奖？原就是她应该做的罢了。”沈渊对周家有几个妻妾不感兴趣，更不解盛秋筱何时也变得如此啰嗦。

　　“我也觉得奇怪拗口，可他们都那么称呼，我也不好发问。”盛秋筱仍然慢条斯理道，“周太太对我说，苇姨娘之所以不敢声张，只因为那碗堕胎药，是她跪求周太太去药铺抓来的。那个被打下的胎儿，生父是……是周宏。”

　　错愕爬满花魁娘子漂亮的脸蛋，对面的盛秋筱则不同，早在周家已能做到坦然接受。先是意外，紧接着胃里一阵翻腾，沈渊实在难以置信，平日看上去对盛秋筱情深似海的周宏，居然做出这种不文之事。

　　“所以，他们是通奸，还是苇姨娘受周宏逼迫？”小阁主自己都觉着问得鸡肋，无论哪种，对盛秋筱而言都是不堪接受。盛氏却好像在说个拙劣的笑话，口角噙着灿然答道：“是通奸，苇姨娘交代，在伺候周老爷之前，她已经和周宏眉目传情数月，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后来周太太病了，苇姨娘在书房伺候，周老爷喝多了酒，就阴差阳错成了现在这样。”

　　那是橘黄色的夕阳光辉洒落肩头，华丽的灰鼠皮子缂丝牡丹花大袄掩盖不住周太太浑身颤抖，她猛然回眸，却见这个出身青楼、今年还不足十六岁的女子神色平和，仿佛事不关己，看不出惊讶就罢了，竟也没有半分伤感。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周太太试探着开口，不禁开始相信女儿先前所说，这个盛氏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回应她的只有摇头，盛秋筱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反而隐隐可见脸上一对小梨涡。

　　盛氏对周太太道，自己早知与周公子并无可能，只是对方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与令公子最多是朋友，就算知道他一些不光彩的事儿，在秋筱看来，也与自个儿没什么干系。周少爷是秋筱的客人，他来冷香，我便笑脸相迎，若是不来，我也可以自得其乐。至于……您的儿子与谁有染，那是他未来的妻子应当担忧之事，秋筱不需要杞人忧天。”

　　周太太不是花魁娘子，不知道盛秋筱心性如此，起先还怀疑她在伪装，目的就是要博取自己的信任，可无论她再怎样拿言语设计，甚至逼迫，盛秋筱始终不曾表现出对周宏有任何恋恋不舍。直到这个女子告辞离开，周太太也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她忽然想不通，自己费力把人要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苇姨娘固然讨厌，可那个孽种打掉后，周太太顾忌家族颜面，也是不忍心丈夫震怒失望，最终将事情隐瞒了下去，对谁都没声张，甚至连周宁也不知道。饶是她这般隐忍，都没能换来周老爷的回心转意，还要怀疑发妻善妒，害死了爱妾的孩子。周太太的苦无从诉说，眼睁睁看着家宅不宁，只能祈祷宁姑娘的婚事不要受到连累，自己仅剩的希望不要破灭。

　　“这样的事情，她居然会告诉你，也真稀罕……那你见过周宏了吗？”花魁娘子心生感叹，如是道。盛秋筱点点头，她去时不见周宏人影，大约是被周太太关了起来；待她离开，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男人却从角落追出来，不顾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上前就拽住盛秋筱的衣袖。

　　他说自己一往情深，今生非盛秋筱不娶，一定会求父亲母亲点头，还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索性留在周家，和自己红袖添香，长相厮守，旁人自然再也无法将他们拆散。

　　“然后呢，你是怎么说的？”花魁娘子托着下巴，看戏似地听头牌讲述。盛秋筱说，自己又不糊涂，总得先礼后兵，好声好气地请周宏自重，快快放自己离开，可惜对方还不知丑事败露，继续着痴情人的拙劣表演，彻底将秋筱惹怒，扬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前缘尽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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