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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自豪,教诲,遗憾。


  夏天很快过去了,初秋的一个周日,娘突然唤苏老二说:“咱俩去你小姑家吧,我想和你小姑说说话”。

  苏老二用摩托车带着娘,很快来到小姑的家。

  小姑,是当年苏老二的爷爷认下的干儿子的一个小闺女,和苏老二同岁,由于娘与小姑拉扯的亲,苏老二与小姑拉扯的也亲。

  小姑很亲热,就在平房顶上那片向阳的地方,苏老二和姑父对脸说话,娘和小姑坐在另一端说话。

  ······

  “咱二当干部了呀”,娘对小姑说。

  “啥干部?嫂子”,小姑问。

  “校长”,娘答。

  “这孩子怪有成色儿嘞……”,小姑感慨道。

  …………

  太阳就要落山了,苏老二与小姑告了别。

  娘是不会唱歌或唱戏的,那天娘好象在苏老二的身后唱歌了,歌声随着耳边的风飘荡在大地上。

  那天下午是娘一生中最幸福、快乐、自豪的时光。

  ·····

  夜里,苏老二又去了小姑那平房顶上了,还是下午的人和阳光。

  “二不当干部了”,娘对小姑说。

  “咋了?嫂子”,小姑吃惊地问。

  “我是从人家的小声议论里听来的”,娘又说。

  “人家咋说了”?

  “人家说他犯罪了”。

  “啥罪,嫂子”?

  “重婚罪”。

  “又娶了个?娶的谁”?

  “那还有谁?人家都说那女的叫玲玲”!

  “嫂子,那罪可是老大呀,丢人死了,这孩子咋真不成器嘞?”小姑站了起来愤怒的对娘说。

  “我就是来给你说说,我也嫌丢人,我都不想话了……”,娘说着就下了那平房。

  小姑走到苏老二跟前,怒目道:“二,这是真的”?

  苏老二就那样信球一样站在小姑面前,他很想表白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姑抡开胳膊,‘耳巴子’照着苏老二的脸可扇开了,扇足扇够了,小姑说:“回去赶紧给玲玲退回去,给你那媳妇接回家,你娘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姑夫给你的腿崴了”。

  “中,中,中,姑·····”,苏老二答应着小姑,扭头往平房下冲。到大门外,他看见那辆摩托车还在那里,娘那匆匆的身影已到了村口路边:“娘,你等等我,叫我带上你……”,苏老二朝娘大声地喊。

  “我不会叫你带我了……”,娘连头都没有回,朝着那路边的深沟冲去。

  苏老二连忙跨上摩托车,一脚踩开发动机,谁知越是加油门儿,那摩托车越是不动,那怪怪的声音惊的小姑家的邻居们都出来问究竟。

  无奈,苏老二掀翻那摩托车,箭一样跑了出去。

  “娘,娘,那都是他们说闲话的呀,哪里娶人家玲玲了……”。

  娘的身影一会有,一会没有,一会头发零乱,一会衣衫不整……。

  突然到那沟边,听得“扑通”一声,这回娘真的不见了,望着那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沟,苏老二哭了,哭的很响亮:“娘,我真的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醒醒,又发癔症了”。

  苏老二一睁眼,明亮的灯光下,康素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的床头,她两眼望着苏老二的脸,那眼光分明满满的歉意。

  “白儿里一使的慌,黑了你都发癔症,咱娘会跑了”?

  “贞贞,我咋做梦咱娘跳沟了呢”?

  “不会”,康素贞说。

  “是不会,可是梦中见到的呀”,苏老二对刚才的梦境依然很清晰,但他没有给康素贞说娘是为什么跳沟的。

  “做梦是做梦,那会是真的?是你跑了一个下午,身子累了才会做梦的”,康素贞又说

  “贞贞,就在刚才,我还听见了娘跳沟的声音了”,苏老二忽地坐起身来。

  康素贞连忙弯腰把他的鞋子摆放在他下床时候脚正好踩到的地点,苏老二穿上鞋和康素贞一同来到娘和两个孩子住的小屋门前。

  那间小屋是学校后院的一间低矮的小平房,临着学校的操场,是作为储藏体育器材用的。盖房的时候正好就趁着那一块儿空地多盖了两间,娘住的那一间平时就是闲着的。

  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的光景,苏老二和康素贞发现那小屋里的灯还亮着,原以为是娘睡着了忘记了关电灯。近前,听见娘一阵的呕吐声,康素贞连忙推开那小屋的门,娘的身子趴在小床的床头,靠床的里边甜甜的睡着他们的家贝,家丁睡在一边的一个木板支起的小床上。

  娘床头的地上放着一个瓷盆,瓷盆里是娘吐出来晚上吃下的食物。看见他俩走了进来,娘抬起那扭曲的脸面示意他俩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要惊动了两个孩子的睡觉。

  康素贞和苏老二知道是娘的浅表性胃炎又犯了,但这一回是严重了许多,原来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疼一阵子,吃下几粒“果胶铋胶囊”都中了,从来没有见娘这样吐过。

  康素贞连忙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抱住娘的肩膀,她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减轻娘的痛苦。

  “就是这种劲儿,一会都没事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娘一个劲儿地劝他俩回屋睡觉。

  娘是89年检查出来有浅表性胃炎的,当时在县上的医院里做了胃镜,那医生告诉苏老二,说是这种胃炎最容易发展成胃癌的,一定要注意生活习惯,做到不叫老人生气。

  娘又折腾了好大一阵子,吃下去的药大概起到了作用,当校园里响起上早自习师生的脚步声时,康素贞和苏老二才又回到了他们的住室。

  苏老二对康素贞说:“以后让孩子们跟你睡在这个屋里,我和咱娘睡那小屋里头,从现在开始,不是她照顾咱的孩子和咱俩了,而是该咱俩照顾娘了。你看今天晚上这事,以后要是她跟前没有一个人该有多么的不放心·····”。

  从此苏老二和娘就住在了一起。

  人们都说世上的事是“好景不常”,此时的苏老二最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一段时间以来,苏老二时常地想,娘是从小都失去了父爱和母爱的人,倍受着贫穷饥饿,孤苦欺凌的折磨,就算她跟着爹的日子里也是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自从爹过世以后,苏老二能够理解到,娘一个中年的妇女失去男人的孤单、凄凉和恐惧。面对世态的炎凉,娘过的是一种怎样卑微的生活?那风风雨雨的日日夜夜娘是怎样熬过来的?面对千千万万个艰难困苦,她的神经和肉体是怎样的一种麻木呢?

  ····

  好歹自己娶回来了康素贞,康素贞又给她生了两个孙子,自己转正当了一个公办老师,并且又当上了校长。按常理,这日子也算是比以前好了许多,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但此时的苏老二已经明显地看得出,娘确实是已经老了,她的步履明显的蹒跚起来,她的四肢已经明显的不再像原先那样敏捷了;她的眼神已经明显的迟钝了,尤其是娘得了胃病以后,肉类、蛋类等食物她从来不敢下咽,只要哪一天她不小心吃了枣一样大的这类食物,她的胃便立刻作出反应,疼得她难以忍受,她便连忙地吞下那苦涩“果胶铋胶囊”。

  有些道理,苏老二是能够理解的,按照一个人人生的历程:第一步是一个正常的或者说是幸福的童年;第二步是有一个启蒙的受到教育的少年;第三步是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和工作;第四步是步入老年时代。把这人生历程用现代人认识事物的方法说得轻松一些,那就是:该玩耍的时候就玩耍,该上学的时候就上学,该恋爱的时候就恋爱,该工作的时候就工作,到了老去,该吃药的时候就吃药······。

  这几个环节不能弄错了次序,不能缺少了程序,该玩耍的时候没有尽情的玩耍,那么一个人的发散性思维就不会很好的形成;该上学的时候没有努力去上学,该恋爱的时候便没有了恋爱的基础,那就更谈不上有称心的工作,甚至到了老去的时候连药都是吃不起的,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步错百步错”,那便是一种悲哀的人生了。

  当一个人步入老年的时代,病痛是免不了的,他知道人们常说的“三十以前人寻病,三十以后病寻人”的道理,但他时常总结娘的人生,娘的人生历程前三步都是令人唏嘘的,兵荒马乱的童年;从没有享受过任何教育,颠沛流离的少年;成年的家庭生活更是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因为连年的灾荒,物质极度贫乏,再加上当时社会大环境的制约,爹的早逝的打击·····。

  因此,苏老二每次读骆宾王的《咏鹅》,他对鹅的“曲项对天歌”非常的敏感,他常想,那“鹅”为啥要“曲项对天歌”呢?后来苏老二终于明白了:

  缘何曲项对天歌?

  项直眼泪定滂沱!

  苦辣酸甜嗦囊藏,

  百味杂陈怒哀乐。

  最是苏老二感到悲哀的是,娘能吃能喝的时候,吃喝的东西总没有,现在有吃有喝的东西了,娘竟是糠菜常年粮,以后怎么样?苏老二简直都不敢往后面去想。

  在苏老二的记忆里,无论在怎样生活的环境中,娘从没有埋怨过任何的人,她把自己一生中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和委屈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从不给任何人添任何的麻烦和不愉快。

  那天晚上,他和康素贞到娘的小屋里,发现她胃疼呕吐,当时他认为呕吐是刚刚开始的,后来,苏老二意识到,娘是早在两年前都那样胃疼反复发作呕吐了的。他有印象,两年前娘住的屋里总是凌晨时分亮着灯光,他还看见过娘那瓷盆里的呕吐物,只是他没有敏感过娘的感受而已。

  想到这里,苏老二心里便感到了深深的内疚,他清晰地记得,爹去逝的那天晚上他跪在爹的身边,他分明看见爹的眼睛还睁着。多少年来,苏老二一直疑问,爹那个时候为什么还睁着眼?后来他意识到那是爹不甘心,是在告诉苏老二,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照顾好他的女人,他没有能力把她照顾好,所以他才死不瞑目的。

  那时,爹睁着的眼睛是一个交接的仪式,爹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从此他把这个可怜的女人交给了他苏老二了,他殷殷地企盼苏老二在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以后,一定要善待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她人生的幸福指数有所提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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