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念之间（上）

　　在苏玉的照料下，赵恒月的身体情况慢慢恢复了，虽然记忆颠三倒四，但智力还是一如从前，甚至更敏锐了些。一天她见苏玉在看账本，凑过去瞅了不过片刻就发现了很多问题，苏玉叫人一查，果然是不对。随即叫人把近期所有账本都拿来，赵恒月一目十行，不过一会儿功夫都看完了，还把有问题的条目圈了出来。苏玉按照她圈出来的地方去核查，几乎没有一处是圈漏了或者错了的。

　　苏玉又带赵恒月去赌马，赵恒月只需用眼把所有赛马扫过一遍就断然下注，苏玉刚开始还觉得赵恒月仅凭直觉过于草率，但赵恒月十注十赢，没有一次失手，这叫苏玉不得不瞠目结舌。“你……你在这些方面，可真是天赋异禀！”苏玉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什么天赋异禀？我下苦功夫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赵恒月笑一声，随即她掂了掂量钱袋，问道：“夫君，今天咱们赢了这么多钱，上哪儿乐呵乐呵吗？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府里！”

　　“要么再去赌一场角力？”苏玉建议道。

　　“今天是魁山跟塞北狼，肯定又是魁山赢，没看头！”赵恒月撇撇嘴。

　　苏玉想了想，又建议，“要不先回府里休息休息，半夜我带你去鬼市，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签儿是怎么弄的吗？”

　　“嗯！有道理！走走！”赵恒月乖巧跟着苏玉就往回走。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瑨阳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赵恒月忽听楼上有姑娘嘻嘻笑笑，“来呀，二位公子！”

　　赵恒月抬眼一看，匾额上写着“觅芳踪”三个字，二楼栏杆旁站着一群衣衫单薄的姑娘正冲她跟苏玉招手。

　　夜灯很大，吹的人衣袂纷飞，赵恒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切！夫君，你老实说，你去过这种地方没有？”赵恒月指了指“觅芳踪”的楼对苏玉说。

　　“……”苏玉犹豫了，他是肯定去过不用说，想当年他还是风月场中的翘楚。可是现在他在赵恒月眼里是萧齐衍，他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过吧。以萧齐衍的人品，这种地方怕是嗤之以鼻。苏玉想了想，说道：“我没去过！”

　　“哇，那刚好，我也没去过！”赵恒月面露惊喜之色、兴奋的不行，“走走，我们上去看一眼，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

　　“这……”苏玉一把拉住赵恒月，语气严厉起来，“胡闹！你怎么能去这种地方呢？”

　　“怎么就不能去？”赵恒月看着他，满脸不解。

　　“那是男人去的地方，女人不能去！”苏玉道。

　　“可那上面有女人呐！你看！”赵恒月指着二楼上那些姑娘对苏玉说。

　　“那是……”苏玉不知道要怎么跟赵恒月解释，如果他说那是风尘女子，赵恒月肯定会追问他什么是风尘女子。他只得用最有效的方法，训斥道：“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无理取闹是不是？！”

　　赵恒月见他生气了，只好打消了上去的念头，然而她心里不甘心，边走边还在嘟囔：“你说她们穿的那么薄，站在风里那么冷，会不会着凉啊？”

　　“你管人家的！”苏玉很是无语。

　　“这地方瞧着眼熟，我好像不是没去过，我是想不起来了。兴许你叫我上去，我就能想起一点儿什么呢？”赵恒月认真地说了句。

　　“等会儿王府又出来一堆人找你，你别胡闹！”苏玉强拉着赵恒月上了马车。

　　赵恒月虽然上了马车，但还是忍不住撩开窗帘往上看，这种地方她怎么能不熟呢？子午的沁芳园不就跟这觅芳踪一样吗？在九州各大繁华地段，这些都是官府在册的合法买卖。

　　“别看了！”苏玉随手把车窗帘放下来，赵恒月窝在车厢角落还在努力回想。

　　“怎么了？不让你去就不高兴了？”苏玉用胳膊肘推推她。

　　“霓裳！”赵恒月嘴巴里突然就蹦出这个名字，苏玉的眸子明显闪过一丝异常。

　　“怎么？你也听过这个名字？”赵恒月望向苏玉。

　　“当然听过！”苏玉强自镇定回答道。

　　“那这么说……刚刚……那楼……是烟花之地？”赵恒月问。

　　苏玉点点头，随即语气冷淡道：“你想这个干什么呢？”

　　“你刚刚又说，那里只有男人可以去？有意思！有意思！”赵恒月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语气笃定道：“我就觉得霓裳肯定不是烟花女子，你信不信？”

　　苏玉的面色都有些变了，但他依旧用平静的声音道：“你又瞎想到些什么？她是帝都最红的头牌！”

　　“那应该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吧！你想啊，她那么大个头牌，身边都是些王公贵族，王孙贵族身边缺女人？怎么可能！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一红红这么多年，还经久不衰的？”赵恒月道。

　　“人家自然有人家的法子！”苏玉心中已经警惕起来。

　　“什么法子？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单靠别人喜欢吗？”赵恒月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如果她是我的人，我把她放在那么一个地方……或者我是一个男的，我捧她这么久，我图什么呢？……”

　　苏玉目光悠忽一闪，一丝杀机瞬间涌起，他不动声色抽出一根银针，抬手之间，苏玉的银针就要扎向赵恒月的命脉，赵恒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夫君，我觉得苏医师可能会有危险！”

　　“……”苏玉呆住了，他看着赵恒月，眼神是质疑、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花影！花影就是霓裳送到我身边的！霓裳能在帝都混的风生水起，幕后捧她那些人背景何其不简单？霓裳好像在苏宅待过的，苏医师跟霓裳那样的人扯上关系，若是霓裳一朝有事，过往跟她有关的人弄不好也要被杀人灭口的！”赵恒月抓着苏玉的衣袖，语气很是担忧。

　　“这关你什么事？”苏玉语调冰冷，伸手强行把自己的衣袖扯好。

　　“他……我……”赵恒月拼命回想，苏宅老太太求她保全苏玉的片段就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然而始终不能真真切切回忆出来。“嗷！”赵恒月头又剧烈一疼，她滚倒在车厢里哀嚎起来。

　　“停车！”苏玉吼了一声，他赶紧俯身按住赵恒月，原本的冷淡完全被慌张代替，“王妃，王妃，你忍着点儿！你不要再回想了！咬我，用力的咬！没事的，没事的……”

　　半夜，赵恒月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她隔着纱帘，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人趴在外间的桌子上，好像已经睡熟了。

　　“来人！”赵恒月呼唤一声，然而屋中寂静，并无一人应答。赵恒月又躺了一阵，稍微清醒些，这才轻轻下了床。她蹑手蹑脚撩开纱帘，外间睡着几名守夜侍女，桌子上趴着的是苏玉。

　　为了不吵醒别人，赵恒月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桌边。她靠近苏玉，在灯下仔仔细细看他的眉目。

　　“夫君长的这么美？在我的印象里是英俊才对呀？他可是上阵杀敌的大将军。可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文文弱弱呢？”赵恒月在心里想着，手指忍不住在苏玉眉目上描摹一下，苏玉的眼睛也是丹凤眼，但眼皮上有一颗小痣。赵恒月看着看着，慢慢觉得好像跟自己记忆里的夫君对不上了，但这感觉很浅薄，她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的夫君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赵恒月看得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苏玉那双眼睛已经缓缓睁开了，兴许苏玉尚在迷朦中，他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微醺感。苏玉微扬的睫毛轻轻眨了眨，不等他定神，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就凑了过来，苏玉下意识就把眼睛闭上了，可那个吻迟迟没有印在他额头上，但赵恒月温热的气息真真切切、近在咫尺。

　　是赵恒月突然停住了，停在了苏玉额前仅一张纸的距离，“若即若离的感觉？好像夫君上次教过我的！”

　　赵恒月停了片刻，便离远了些。苏玉又把眼睛睁开，这一次他的目光猛地明锐起来，他已经彻底醒了。

　　“你在干什么？”不等赵恒月再凑近，苏玉严肃的声音就清晰响起。

　　“啊！”赵恒月轻叫一声，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她是没想到苏玉醒了。

　　苏玉缓缓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双赤裸的脚，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语带怒气道：“这么冷的天，你赤脚下床？！”

　　“我……我不是……”赵恒月话还没说完，苏玉已经一下抄起了她，苏玉两步进到内室，把赵恒月放回到床上。

　　“夫君！”苏玉刚要转身，赵恒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把他拽倒了，随后一阵轻微响动，赵恒月已经躺到了他身上。

　　“胡闹！”苏玉又气又恼又怕外面的侍女醒来看到，他刚一偏头，赵恒月就又把他脸转了回来。

　　“夫君，你上次教我的，是不是得这样？”赵恒月说着俯身凑近苏玉，她的鼻尖一下和苏玉鼻尖碰在一处，两个人的唇相隔仅一张纸的距离。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又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暧昧的不行，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很剧烈。苏玉大脑空白了一两秒，虽然他是个太监又已经对任何女人提不起兴趣，但他毕竟还是个人，尤其是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白天的理智。

　　“你……”苏玉稍一仰头，嘴唇就碰在了赵恒月的嘴唇上，虽然时间只是短的可以忽略不计，但足以把赵恒月点燃了。赵恒月立刻来势汹涌地吻他，苏玉这下可是真慌了，他转身一下把赵恒月按住，警惕地看向外间，他压低声音训斥道：“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兴许苏玉表现出来的样子过于凶狠，赵恒月当时就被吓住了。借着月光和外间轻微的光亮，苏玉一低眉就看到一双无辜、委屈、又带着惧怕的眸子。

　　“夫君，我就这么令你厌弃吗？这么久以来，别说碰我。一到晚上，我都不知道你人去哪里了！”沉默好半天，赵恒月强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委屈，尽可能平静地说。

　　苏玉看着她，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情绪比赵恒月更复杂，他认真道：“你可知，我是个太监！”说完，苏玉就准备起身，然而赵恒月的手却按住了他的腰，“所以我给王爷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你不想耽误我，对不对？”

　　“对！是我配不上你！”苏玉只是不想再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因为侍女们随时可能醒过来，若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他跟赵恒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明白了！”赵恒月缓缓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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