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托梦
苏克这次回三江，确实是冲着舒榕的肚子来的，母亲告诉他，女人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可以通过彩超准确判断出胎儿的性别，你应该回来处理这个事情，这是目前苏家的头等大事。
苏克说，如果照出来不是男孩呢。
母亲坚定的告诉他，那就打掉这个孩子，看在苏家三代单传的份上，顾榕必须得生一个男孩，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克说，不好吧，这对顾榕很残酷，而且不公平。
母亲说，在只准生一胎的前提下，身为苏家的儿媳，生男孩是她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打掉一个孩子算什么，你们还年轻，有的是精力和体力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当然，如果你有本事，只管带媳妇去美国生，你生个纽约十二钗也没人管。
正好，因为有一个施工段的拆迁没谈拢，有人上访，有人来工地闹事，工程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苏克便借此请假回到了三江。
在耿翔的操作下，秦冬梅进入了实验中学高二（七）班，听说苏克要回三江，秦冬梅闹着也要去。
“你现在是个学生了，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出去玩，你不想考大学了么。”苏克在实验中学附近租了个房，他和秦冬梅，一个是监理，一个是学生，白天各干各的，晚上把门一关，就成了夫妻，当然，得加上临时两个字。
“明年才参加高考呢，有的是时间。我又没那么大野心，非清华北大不去，考个一般的就行，比如说三江建筑工程学院，听说那个学校很不错，我想去看看，如果满意，明年我就报他了，这样呢，即使你回到了三江，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啊。”
“可是，我要回去一个星期呢，旷七天课，你就跟不上进度了，本来你底子就没人家打的好。”苏克抚摸着秦冬梅的秀发，他也舍不得离开秦冬梅，但他得装着处处为她着想，一是可以讨她欢心，二是万一明年她考不上大学也不会找他撒气。
“你以为我打工的这两年，真的是浑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啊，我可是一有时间就自学呢，所有高中的课程，我都过了一遍，放心吧，出去撒几天欢，冬梅同学照样考得上大学。”秦冬梅既然这样表态了，苏克便顺水推舟，装着不情愿的样子点了点头。
飞回三江的第一天，苏克是陪秦冬梅度过的，苏克买了顶帽子，戴着口罩，领着秦冬梅，中午去了三江建筑工程学院，下午去了三江汇流，晚上则提心吊胆的在“大唐”吃了顿生猛海鲜，生怕遇见这儿的熟客史晓明。
人生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踏入大学校园，第一次看见大江大河，第一次吃海鲜……
这是秦冬梅激动得难以自抑的一天，在宾馆里沐浴时，她轻抚着自己美丽的胴体，对着镜子里的秦冬梅道：“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城市和城市是有区别的，女人和女人的身体也是有区别的，你，秦冬梅的身体，和那个西北肮脏的小城是不匹配的，你绝对应该属于三江。”
秦冬梅感激苏克，感激他带她见了这么大的世面，她不想欠苏克太多的人情，她决定在苏克回家前给他一个全新的体验，用她的身体和技巧证明给苏克看，她秦冬梅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只是，当她水嫩光滑的走到床边时，苏克已经睡着了，此时此刻，他正做着一个梦，梦见他站在水塘中央，手里有把左轮，四面八方，好多好多蛇在向他游来，他只有用枪射击，不停的射击，蛇一条一条的死去，水塘染成了血色，但远处又有更多的蛇加入……
自从认识秦冬梅以后，苏克几乎夜夜做梦，有美好的梦，也有阴毒的梦，但美好的梦他总记不住，而阴毒的梦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楚，这些细节要折磨他好一阵子，直到被下一个阴毒的梦替代，开始接受又一轮的折磨。
苏克第二天中午回到家中，假装是刚下的飞机，父亲、母亲因为心虚而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只有什么也不知道的顾榕，“哇哇”乱叫，狠狠打了苏克几拳，怪他回来前没有通知自已，搞突然袭击。
趁着顾榕在洗澡，母亲给了苏克一个手机号码，说是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弄来的，打这个电话，就能搞清楚顾榕肚子里的孩子带不带把。
电话里，那人说话低沉，语速很快，还有些沙哑：“后天下午两点，小区门口等着，准备好三百块钱。”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苏克装着很随意的说：“我找了个路子，能照出你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
“照什么照，照妖精还是照你的孩子，在你英勇无畏的精子碰上我美丽动人的卵子的那一刻，是男是女，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刚怀上那阵子，你不是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你都喜欢么。”顾榕一口否决，没给苏克留半点余地。
“我就是心里痒痒的难受，太想知道宝宝长什么样了，这日思夜想的，都快魔怔了，你瞧，你瞧，白头发已经好些根了。”苏克没有放弃，他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放弃过，所以到现在，他自认一直都是人生赢家，想得到的，基本都得到了，这让他愈加确信，放弃肯定没戏，不放弃还有可能成功。
“就你那几根白毛，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估计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干嘛总拿来说事，打悲情牌啊，本宫不吃这一套。”说完，顾榕把头一蒙，不准备搭理苏克。
这时，戴瑶打来电话，说明天中午在“大唐”给申巍庆功洗尘，让顾榕一定得去。
顾榕高兴的答应着，顺嘴就说苏克也回了，然后，两边对话的主角就换成了周序和苏克。
一个钟头后，聊得兴起的苏克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正想继续做顾榕思想工作时，却发现顾榕已经睡着了。
苏克边看着顾榕，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手机，躲在卫生间里，你来我往的和秦冬梅发了半个钟头的短信，直到父亲实在憋不住尿了狠拍卫生间的门。
大约在凌晨三点，苏克又开始做梦了，梦见他走入迷雾中的大山，满山坡都是坟堆，数不清的老鼠在坟头爬进爬出，有几只还爬到了他身上，他感到很饿，他很想吃东西。不一会，有个白头发老女人驻着拐走过来，给了他一篮子肉包，他抓起包子拼命的吃，大口的吃，突然之间，篮子里剩下的包子全部裂开，从里面跑过很多很多才出生的小老鼠，粉粉的，嫩嫩的，而他的肚脐眼也涨破了个洞，一模一样的小老鼠也源源不断的从那个洞跑出来，苏克吓得惨叫起来。
“老公，你怎么了？”
醒过来的苏克，花了好半天才弄明白，自己正躺在家中舒适的床上，明晃晃的吸顶灯照在顾榕脸上，那张脸，美丽而焦虑。
“没事，做了一个梦，梦见咱儿子了，他在你肚子里游泳，被草绊住，脱不了身，我想去救他，又进不去你的肚子，所以着急的乱叫。”苏克撒了个谎，他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撒起谎来，似乎越来越随心所欲，越来越不动声色了。
果然，顾榕相信他做了这个梦，而且她迷信的认为，这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遇见了危险，通过梦境在向她求救。
“我们快点去医院吧，天亮了就去。”顾榕紧张的道。
“榕儿，你不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的巧合真的好巧么，工地突然停工，突然有这么个机会去照B超，儿子又突然托梦给我，一个接一个的巧合，必然指向另一个必然，那就是后天下午得去照B超，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不去有违天意。”苏克暗暗敬佩自己，敬自己如此的机智，如此的善辩。
既然问题已经上升到了天意的层次，顾榕哪里还敢再有异议，只有在第二天的聚会中向戴瑶稍微报怨了一下。
又过了一天，将近中午两点，顾榕乖乖的随苏克来到小区门口等候。
两点过五分，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屁股喷着黑烟，一个急刹，停在俩人面前。
“苏克？”
“是我。”
“上车。”
车里面，除了司机，还有俩人，一男一女。
车子七拐八弯，东转西转，开了大约一个钟头才停下，老三江人苏克也被转晕了，不知道车到了哪个区的哪个角落。
这是个城乡结合处，有楼房，有农舍，有超市，有农田，有豪车，有猪圈……桑塔纳旁边，停着辆黄色面包车，有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凌乱，面色腊黄的中年妇女正在车尾抽烟。
“吕姐，人拉来了。”司机笑呵呵递上一根“中华”，中年妇女接过烟，夹在了耳朵上。
“喘口气，等把这根抽完了再说，从早上到现在，照十几个了。”
“那行，就让他们等着，吕姐，我还得去接客户，先走了。”司机说完，上了车，一溜烟跑了。
一同来的那个女的先上了面包车，八分钟后便从面包车下来，抱着男人，喜极而泣：“男孩，男孩，人家说是男孩。”
顾榕上车后，苏克忽然就觉得喉咙被人掐住了，不拼尽力气就喘不出气来，心脏也“扑腾扑腾”跳得像有个兔子在里面乱蹿，脑袋里爬满了粉嫩粉嫩的小老鼠。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其实也只有十分钟，顾榕下车后，面色如常，跑到苏克身边，亲密的挽住了苏克的胳膊。
苏克张张口，但喉咙还是很紧，喘息还是很难，想说话终是说不出来。
“千金，是个千金，老公，你那个梦不准啊，孩子是千金，也健康着那，走，找点好吃的去。”
一辆白色别克轿车停下，又下来两对夫妻。
苏克眼一黑，腿一软，怎么也迈不出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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