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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石街


  三江市有五个区,就像人的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

  红山区是商业娱乐区,三江最好玩、最好吃、最好逛的地方都在这里扎堆,是当之无愧的大姆指头;崇仁区遍布政府机关,富贵逼人,毫无疑问是居中最长的中指;文昌区的大学城最密集,低调的教授满街都是,配得上同样低调的无名指;新潞区是工业区,央企国企私企林立,是最自信活跃的食指。

  剩下的松西湖区,就是那可有可无的小姆指头,是三江最没存在感的地方。黑帮电影里,但凡主角要切指谢罪的,百分百是切掉小姆指,就没见哪个傻子导演让人切大姆指或其他指头的。去其小指,并不影响主角的闭关停炼和成功逆袭,否则,你让他切个大姆指试试,连刀都拿不住,如何到最后英雄盖世,以一敌百。

  三江人这样形容松西湖,一山二水三分田,剩下四分全是沟。

  松西湖有座山,傅家山,高不过五百米,方圆不过十里,却是松西湖境内唯一的“大山”。

  松西湖区原有大大小小三十三个湖泊,如一串洁白的珍珠项练,箍往了傅家山的一捧青翠。

  七十年代的围湖造田,填了二十九个湖,剩下的四个现在成了宝贝疙瘩,沿湖的地被房企巨头拿光了,如果房价继续上涨个千八百块,那么,松西湖的房地产开发必将大规模展开。

  最最可惜的是,三江市湖泊中的老大,傅家山下松西湖,于1976年被河北、河南迁来的农场职工彻底消灭,那梦幻般的湖光山色从此就只能出现在老三江人的梦中了。

  消失的二十九个湖泊,变成了十三个大型农场,如今是三江市的菜蓝子基地,差不多每个三江人吃的每一口菜,都来源于此。

  松西湖区地广人稀,十三个农场,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七户职工,二十八个城中村,七千九百四十五户农民,再加上东一个西一个或旧或新的小区,住进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三江市民,还有那些因为这儿便宜的房租而蜗居于此的外地人,便是松西湖区全部的居民。

  戴瑶看中的商机,是二支沟和三支沟之间的石街。

  在松西湖,十三个农场就有十三条大路,二支沟官方的叫法是二雅路,三支沟叫三环路,但松西湖人民普遍不认可这种体面的称呼,他们就爱叫一支沟,二支沟……直到十三支沟,他们叫惯了,他们觉得这样叫才亲切,他们认为自己首先是河北人,河南人,其次是松西湖人,最后才是三江人。

  石街横亘在二、三支沟间,东西朝向,这条街没有专门的人行道,人车混行,空间局促。

  三里多长的街道上,密密匝匝排列着数不清的握手私房,私房基本是一层或两层的砖瓦房,高高低低、拥挤不堪、遮天蔽日。

  盘根错节如蜘蛛网般的电线,毫无章法的穿行在黑乎乎的屋檐下,垂的最低处几乎要蹭着人的头皮。被岁月一遍遍打磨的瓦房,早已不见昔日的模样,一楼大开的门面,如古稀的老人,张着没牙的瘪嘴,了无生趣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者,表达着某种难以述说的绝望。

  周序走在这样的街道中央,一边侧身躲着不时吆喝而来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一边留意脚下随处丢弃的垃圾,他有阵子精神恍惚了,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年前,正走在贫穷、肮脏、杂乱的民国初年的大街上。

  就是我们黄洲县城里,现在也应该找不到这样的街巷了吧,难怪众人说,三江距离北京、上海,足足差了一个时代。

  到了中午放学时分,人流陡然增了一倍,一拨又一拨的中学生,三五成群,疯疯打打,旁若无人,霸占着本就狭隘的空间,逼着所有的大车小车乖乖留在原地不动,周序和戴瑶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包子铺门口,想避过这阵放学大潮。

  然而,随着新出笼的大包摆上店门口的木桌上,这个原本清净之所,也立刻被不断涌来的学生攻陷了。

  “我要一个肉包。”

  “老板,一糖包两青菜包。”

  “三个粉丝包。”

  ……

  失去阵地的周序和戴瑶,无可奈何,只有紧跟几个学生后面,继续艰难前行。

  “你确定要在这个三教九流之地开展商业冒险之旅。”周序问道,他认为戴瑶在这儿坚持不了两个月,他担心交的转让费和租金打水漂。

  “你会改变态度的,周序,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不是曲高和寡,应该是热闹喧嚣,吃西餐跳华尔兹不是生活,光膀子骂大街才是,石街瞧着虽乱,却有生活本应该有的所有因素。你闻到烤面筋那香喷喷的味道了么,我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卖衣服,不得扎堆吗,扎推才能吸引人啊,就一两家卖女装的,谁会来逛。我瞧了半天,除了一家做窗帘的算是卖衣服的近亲,这些个玩具店,文具店,包子铺,理发店,哪一个和你的事业沾得上边,而且,还有一多半关着门呢,估计啊,生意好不到哪去。”

  戴瑶笑了:“原来你是担心我亏得底掉,看来你这员男将,对服装生意并非一窍不通。”

  周序嘟囔道:“如此浅显的道理,只有白痴才不懂。”

  戴瑶指了指身后,道:“靠东边的半条街离学校近,卖杂货小吃多,而靠西边半条街离几个居民区近,那边卖衣服的才叫多呢,咱家的店叫衣依不舍,在正中的好地段上。”

  果然,再往前走二百米,以一间裁缝铺为界,那一边的街道,除了几家童装店,剩下的,清一色全是卖女装的店子。

  所谓的时装店,其实就是在屋檐下,卷帘门上面的一小块地方,用广告布做了个简单的门头,店面一家紧挨一家,周序粗略瞄了一下,每家时装店的门头差不多,里面的摆设也差不多,墙上挂满了衣服,水泥地上的衣架也挂满了。

  “这就是我们的店,梦开始的地方。”戴瑶指着“衣依不舍”四个字,特把“我们”这两个字说得很重。

  石街的西头,比东头还要破旧,东头好歹还间或有些二层小楼,西头却是一溜的低矮瓦房,比周序先前看到的,还要寒酸。

  戴瑶边开卷帘门边告诉周序:“民清时期,石街是附近五里八村最繁华的地方,应该是那个时代的商业中心,但当年的石街只有西头这一半,东半条街是四十年代才开始延伸扩建的,所以,你即将踏入的,有可能是清朝,甚至是明朝的老宅,你就偷着乐去吧。”

  卷帘门有些年头了,戴瑶鼓捣半天也没弄开,周序接过钥匙,转了几圈,凭着直觉,把钥匙稍稍抽出一点,往下压了压,再快速一旋,锁总算开了,周序蹲下来,抓住卷帘门把手,单手往上使劲,卷帘门“吱呀呀”不情愿的带了起来。

  周序得意的朝戴瑶打了个响指,戴瑶不服气道:“昨儿还开得挺顺畅的,今天这门咋就突然便秘了呢。”

  话音未落,那门又忽的落了下来,周序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才没让门砸着戴瑶。

  周序再次将门举起,戴瑶骂骂咧咧的从屋里寻了个木方子,不长短,恰好抵住了卷帘门。

  “看来,这门时好时坏有些年头了,否则,这木方子不可能就在门边放着,也不可能长短正合适,你来瞧过几回,就没发现这个毛病么。”周序责怪道。

  “谁像你那么心细,跟个娘们似的,这是小问题,找个人来修修就好了。”戴瑶不以为意。

  店子里外四间,一长溜,临街的这间有三十来平,墙上钉了些长钉用来挂衣服,铺了瓷砖的地上有两个铁制落地衣架,天花板上共有十二盏铜灯,全部打开后,店子还是很亮堂的。

  往里一间很狭小,又被隔断开来,左边是卫生间,右边是试衣间,中间的过道仅容一人通行。

  再往里一间,大约有□□个平方,水泥地坑坑洼洼,四周墙壁斑驳潮湿,到处可见发霉的痕迹,用手轻轻一抠,就能抠下块墙皮来,头上是木梁黑瓦,照明仅靠头顶一个六十瓦的灯泡。

  最后那间,像是后来草草加的,只有二米来高,红砖砌得毫无章法,歪歪扭扭,到处是裂缝,地面脏兮兮油腻腻的,根本看不出地坪的本来面目,屋子里用石板搭了个台子,台子上有单灶煤气灶,台子下有液化气钢瓶,唯一的家俱是个缺了腿的柜子,用几块砖垒起保持住了柜子的平衡,照明也只是一盏白炽灯泡。

  最要命的是,后面三间屋子没有一扇窗子,大白天的,即使把灯全开了,周序站在屋里,还是觉得阴气袭人,凉嗖嗖的,浑身不得劲。

  “我看这是道光年间的老屋。”周序道。

  “你怎么知道的。”戴瑶以为周序发现了铜钱之类的古董,不由得兴奋起来。

  “只有道光这个穿破衣服上朝的皇帝,才会让老百姓盖如此破得不成体统的房子。”周序屏住了呼吸,屋内那浓浓的霉味,让他恶心不已。

  “哇,那我们不是赚了,一个月两千块,就能住明清古居。”戴瑶假装没有听懂周序的讥讽。

  周序这才知道,在他看来连狗都不愿住的破屋鬼屋,一年租金竟然要两万多块,他差点真的要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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