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新生
? “赫……赫……”
吴铁匠仰面躺在地上，手上已经没有力气握住铁刀，胸前衣襟上、脖颈上、面上尽是殷红的鲜血。
这些血液不是他自己的。
但也不是邪祟的——邪祟虽有形体，但无实质，哪里会有血液？
血液俱是同村村民的。
他亲眼见到一个壮汉被瘦竹竿似的邪祟架起肩膀，生生提起，随后，那邪祟便伸出第三只手，掏了壮汉的胸腔；
亦看到头朝地行走的邪祟，一口啃断了隔壁崔木匠的脚踝。
这些同伴，他们的鲜血，或多或少都溅在了吴铁匠身上一些。
他已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
但或多或少，自己还是斩杀了有那么一头邪祟的吧？
要不是手里只有二三张金光符，要不是自己武道修为不精，肯定还能再斩杀两个……
这种功绩，放在以前的石磨盘村足够吹嘘好几年了。
现在在同乡们的衬托下，却很不够看了……
可惜……
吴铁匠努力仰起脖颈，转动头颅，看向四周，还有五六成的同乡在与那些邪祟拼杀。
但自己却坚持不住了……
邪祟的数量一点都没有减少，虽然那位仙长还在努力坚持，但看来这场邪祟潮，终究会冲垮新的石磨盘村。
真可惜啊——
多么好的新村子，就要这么被毁了……
吴铁匠精疲力尽，再一次仰面倒地，眼睛泛酸，忍不住红了眼圈。
此时，不知有多少力竭倒地的新磨盘村人，与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都为这个全新的村落而惋惜着。
吴铁匠微微喘息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脖颈细长如竹竿，头颅在前方游曳引着躯壳的的邪祟朝自己徐徐飘来，慢慢阖上了双眼。
眼前陷入至暗之前，他看到邪祟密密麻麻地冲破了寨墙，潮水般冲向了吉天和。
那位仙长，也要支撑不住了吧？
嗡——
正当此时，一声响彻人灵魂的颤鸣突然出现。
吴铁匠耷拉下的眼皮感应到一种光芒照耀下来，一下让自己的眼皮变得通红。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画面：
乾天不再是至暗之色，反而呈现出一种吴铁匠从未见过的苍青之色。
那苍青色天空中，一颗颗大如斗的明亮事物悬挂点缀其间，漫天都是那样物什，它们汇集成长河，划过天际。
随那些明亮物什一同出现的，是轮赤金色泽，从远方升上高天，光芒灼烈，刺得人不敢直视的大火球！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
一阵缥缈清越的声音在吴铁匠耳边响起，在在场许多人耳边、脑海里响起。
那些汹涌扑杀向众人的邪祟，那笼罩整个新磨盘村的阴煞之气，此时皆被消解，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头头邪祟被融为虚无，一丈丈阴煞尽数消褪。
吴铁匠他们从未发觉过，世界竟可以如此明亮！
活在这样的世间，该是何等幸事？
那些倒在地上，气血耗尽将要死去的村民，经过那轮大火球放出的光芒一照，便有一股力量从体内浮动起来，滋润他近乎枯竭的气血。
那些新死不久，或刚刚咽气性灵还未离去的‘死尸’，胸膛亦开始微微起伏，起伏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蠕动干裂的嘴唇：“渴……”
“水……”
呼啦！
听到自己身畔传来的一个微弱声音，吴铁匠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惊喜地看向倒在自己身旁的同伴，“二牛子，你、你没死？
你等着，我就去给你拿水！”
说完，他便匆匆地跑开，到村里取水去了。
更多的人匆匆跑开，或去给新‘苏醒’的同伴取水，或是去拿食物。
然而这些人在前一刻还都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根本没有爬起来的气力。
经那大火球一照，竟全都恢复了气力，甚至更强于从前！
“太阳、星辰、霄汉……
变天了？
要变好了？”这周围并非所有人都不曾读过上古典故，不了解数个几元钱的记载，至少爱钻研歪书的吉天和知晓这些。
他看着那些悬于头顶的发光物什，一眼就认出了那些都是什么。
吉天和口中喃喃自语，语无伦次，老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他看到拔升的太阳，一个激灵，忽然就朝着那太阳跪拜了下去，砰砰砰叩首：“苍天庇佑，苍天庇佑啊！
天爷爷，赐我几门神通吧！”
他口中的天爷爷，并未赐下任何神通。
也未满足他没宣之于口的愿望：把自己身上这劳什子心神大誓给解了吧！
但仍有一股力量融入他的体内，与他的筋骨血气相合。
从此亦将融入他的修行之中。
如今，见证了变天异象的石磨盘村村民，体内都有浩然正道播撒下去的那一缕力量。
那一缕力量可以助他们抗御邪煞，抵御阴气侵袭。
若能投入正道修行之中，那股力量便更是他们的绝佳助力！
他们在这天下间，是第一批获得浩然正道加持的人，亦将从此与天下亿兆生民截然不同。
阴煞再不能轻易侵染这批生民，以及他们的后代血裔！
天上异象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终究还是慢慢散去，恢复了原本昏黄的天穹。
阴煞之气再一次自各地滋生，缓慢集聚，渐渐形成灰雾。
但新磨盘村人体内多出了一股力量，能让他们能在这阴煞遍及之地，通行自如。
吉天和等到异象消失，都未等到一点天老爷赏赐下的好处。
他不禁有些失望，但旋即想到自己拼杀如此久，火工那王八羔子竟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立刻杀气腾腾地回返刘邦家院，翻遍了院子各处，却未见到火工踪影。
莫非……
被主人召唤去了？
主人会不会把它召走，跑下自己，就此离开村子了？
不应该，他召走火工，可能是大战正至关键之时，需要火工助力。
他在这村里，还是有些家私的……
吉天和抬眼看向了院中两棵灵树。
阳柳木，阴槐树。
此时皆给他一种与往常不同的气韵，但仔细琢磨，又偏偏说不出哪里与往常不同。
倒是那棵阴槐树，看起来好似没有从前那么阴森了。
站在树上，只单纯地感觉到一种爽利清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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