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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筌蹏一悟【上】


金爷带着青雪青和文琦文走出了这座镇子,但行路还不足五十里,便再度停了下来。

“歇一歇。”

金爷说道。

青雪青很是纳闷,怎么刚说了要直奔矿场,却是没走两部又停下来了?

不过金爷毕竟是他的哥哥,她只能压住心中的疑惑,听从安排。

这会儿已经临近正午,只比饭点儿早了片刻。

原本正趴在这桌上打瞌睡的酒家小二,也抻了抻身子,望了一眼门外,准备起来忙活。

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金爷等人浩浩荡荡的人马。

这酒家并不大,位置也不热闹。

很难一口气来这么多人。

小二眼睛一亮,昨晚熬夜赌钱的困顿一扫而光,殷切的冲向门口准备支应。

方才抻直了的身子,却是又弯了下去。

“客官里面儿请!几位?”

小二问道。

金爷被问的一愣……

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到底有多少。

他只知道现在比刚出发时少了一人,李俊昌。

“最大的雅间!”

金爷说道。

“实在对不住……咱这店小,没有雅间儿……不过您若是想僻静,可以用屏风把桌子围起来。”

小二说道。

不得不说,这小二的脑子着实活泛。

若是换个人,根本想不这样的主意。

直白的说出没有雅间,说不定就会失去这一大桌豪客。

金爷看遍四周,发现这酒家中根本没有屏风,转而就懂了这小二的心思。

轻轻笑了笑,也不说破,寻了出最靠里的桌子,带着青雪青和文琦文入座。

其余人等,三三两两的洒在大厅中。

“您是用饭还是喝酒?”

小二问道。

“他们用饭我喝酒。”

金爷说道。

也没有看菜单,只是让小二把这店里拿手的都上来。

小二嘴里应承的极为情况,可身子却一动不动。

金爷默不作声,悄然的从袖筒中滑出一定银子抛过去。

小二接过银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来,继而飞速的奔向后堂。

“这小二……不但话术惊人,心思也是一层层的!”

金爷看着他的背影钻进后堂之中说道。

“哥哥是何意?”

青雪青问道。

虽然她和文琦文先前已经吃了不少干粮,此刻并不饿。

但干粮哪里比得上饭菜可口?

后堂一起锅,香味传出来,顿时又让她俩不自觉的吞咽起了口水。

“这店中明明没有屏风,他却说我们若是想要僻静,就可以用屏风围起来。”

金爷说道。

“可是……他这不是骗人吗?”

青雪青问道。

“的确是骗人。不过我们也着实是要打尖歇脚的。这么一说,双方都有面子。何乐而不为?”

金爷说道。

“再说,方才他虽然应承了,但却迟迟不动。你可知是为什么?”

金爷问道。

青雪青摇头表示不知。

一旁的文琦文却是开了口。

“想必是咱们店的酒菜多,这小二哥也不知道咱们的底细。方才哥哥递过去一个银锭当做赏钱,他定然就会明白咱们不是来吃他大户不付钱的主。于是才会转变的那么迅捷。”

文琦文说道。

金爷点了点头。

这文琦文和自己的妹妹年轻相仿,阅历也相仿。

但他能一眼看到事物的本质与关键,想必是因为他身为州统之子,在州统府中耳濡目染的缘故。

俗话说熟读诗词三百篇,不会作诗也会吟,就是这般道理。

如此看到,这青府的格局的确是太小了……

这么多年,金爷的父亲青然虽然在暗中控制谋划,但也难免固步自封的局面。

和偌大一个鸿洲想必,青府根本只是沧海一粟。

“啪!”

小二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放了十来个酒壶。

此刻正一个一个的放在桌上。

金爷这才回过神来。

不知怎么的……

从这次回青府到现在,他心中一道沉寂许久的感情竟然有了蠢蠢欲动的态势。

先前对青府深恶痛绝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淡漠了。

反倒是会对其的以后由自主的担心起来。

小二放完酒壶,一躬身,就去了别桌。

“各位小酌解乏,却是不要喝的太多!”

金爷起身说道。

其余人等纷纷应和。

虽然武修中人,不贪杯的少。

但这出门在外,喝醉无疑是送死。

这不光是拖累了整个群体,更是先害死了自己。

他们心中也是有分寸的,可金爷身为主导,却是不得不再多嘴一句。

青雪青乖巧的拿过一直酒杯,放在金爷面前,给他倒满了酒水,随即把酒壶放在金爷的右手边。

只不过刚刚落桌,金爷却是就把这酒壶移到了左边。

“右手要握刀的!”

金爷说道。

青雪青看到金爷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刀柄,不由得心生佩服……

电光火石之间,仅仅一个端杯的动作,也会使得右手握住刀柄时慢上一会儿。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或许就依然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生死。

“哥哥真是小心谨慎。”

青雪青说道。

“还是因为阅历丰富啊!”

文琦文也跟着说到了一句。

金爷笑了笑,并不说话。

而是伸手指着青雪青和文琦文的身前。

两人没能明白金爷的意思,低头过后,又茫然的望向了金爷。

金爷却仍旧不语,但脸上的笑意却更胜。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杯,青雪青和文琦文这才醒悟。

“怎么,都是能翻墙出去喝酒的人,现在坐的舒舒服服的,却是又不喝了?这酒家再不济,也比鸿州府城内那条破巷子好多了吧!”

金爷说道。

这却是让青雪青和文琦文心头震惊不已……

那日他俩翻墙出去喝酒,本该无一人知晓才对。

虽然后半夜,青雪青的母亲,小钟氏把她从床上唤醒,让她与父亲和哥哥又再度共饮几杯之时,说了先前曾已喝过就。

但这具体的细节,金爷是怎么知道的?

竟是还能准确的说出那是一条陋巷。

两人很是尴尬的各自拿过一只酒杯放在面前,金爷顺手给二人倒满了酒杯。

只不过青雪青和文琦文除了尴尬之外,却有些截然不同的东西。

青雪青很是羞涩,还未饮酒,脸上却已起了红晕。

而文琦文倒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青雪青虽然那天喝醉了。

但她的记忆很是清晰。

包括他与文琦文互相依偎着,看着黄昏之中的晚晴,以及后来醉倒在他的怀里……

这些若是无人知晓,她们两人自是也心照不宣。

但现在一看,说不定都被自己这位哥哥一清二楚的看在了眼里,这让一个女儿家如何能不害羞?

更何况,金爷怕是还看到了她粗野的喝酒样子。

“你和你姐很像。”

金爷说道。

说的正是那位在矿场上的老板娘。

“我姐?”

青雪青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你姐也爱喝酒,而且酒量奇大。若是不想喝醉,就是十个我落在一起,她再捂起来半张嘴我也不是对手。”

金爷说道。

“我姐姐,怎么会如此能喝?”

青雪青问道。

“因为我俩的娘能喝,这恐怕是就是血脉的关系吧……”

金爷说道。

他与老板娘的母亲,是大钟氏。

青雪青也曾有所耳闻,知道自己家曾经有这么一位姨娘,但却从未谋面,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被动的点了点头。

金爷说话间,目光时不时的瞟向文琦文。

这会儿他的神色逐渐平缓了下来。

看得出,他对青府内这些事情也是极有兴趣。

金爷端起了酒杯,和文琦文与青雪青碰过后,一饮而尽。

“你俩觉得这酒如何?”

金爷问道。

他喝酒速度着实太快……

那二人刚把酒杯贴近唇间,金爷却是以及咕咚一口下肚,并且问出了话。

青雪青和文琦文一听,赶忙饮尽杯中之酒。

文琦文却是因为喝的太快而被呛的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让他觉得颜面无光……

不声不响的拿起酒壶倒酒,以此来当做掩盖。

“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雪青问道。

却是让金爷犯了难……

虽然介绍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但老板娘着实难以用‘怎样’二字来限定。

“小时候,爹应该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吧?”

金爷沉思了半晌,忽然问道。

“哥哥你说的是哪个故事?”

青雪青问道。

“关于一座山顶上的宅邸,住着一位姑娘。而她的宅邸却挡住了一位少年的夕阳。”

金爷说道。

青雪青激动地轻呼了一声!

这着实可以算的上是她最喜欢的故事了。

可是这故事,青雪青到现在为止,都只听了一般,从来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说在那震北王域深处,有一座宽大的院落,院落里有一座比青府主座还要高上去不少的塔楼。

这座塔楼屹立山巅的雪线之上,每个季节的每个傍晚,夕阳都会水平地照射过来,照射在里面一位姑娘的侧脸上。

而在山下,也有一个小院落,住着一位少年。

少年本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守候着夕阳。

但这座塔楼建成之后,他却是就再也看不到了夕阳……

纠结了许久之后,他还是决定去山顶上那座宅院看一看,就算是无功而返,也要哀求这塔楼的主人让自己再看一眼落日。

望山跑死马,更何况少年还是走路。

终于,他站在了这座宅院的面前。

雪线上清冷的空气中,他却闻到了一缕缕很有节奏的,淡淡的香味。

却是和他吃过的任何一道菜,见过的任何一种花,香味都不同。

青雪青的记忆便停留在这里。

“哥哥,那少年问道了香味之后呢?那香味究竟是什么香味?他有见到那位姑娘吗?夕阳最后到底归谁?”

青雪青一股脑的问了这么连串的问题。

“还是等见到了你姐姐,让他告诉你吧。”

金爷说道。

“青妹,我怎么不知还有这么一个让你如此魂牵梦萦的故事?”

文琦文问道。

“这故事,可以说是青府除了斩影刀之外排第二的至宝了!”

金爷玩笑着说道。

“没有任何外人知晓?”

文琦文问道。

“我小时候,娘亲就讲给我听过。她说这是她过门不久之后,我的奶奶讲给她听的。”

金爷说道。

“一个故事若是能再青府中传承这么久,向来必定有它的深意!”

文琦文深沉的说道。

“深意倒是没看出来……其实我没法给回答雪青那一连串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故事的结局。小时候,总觉得这故事太过于无聊,听着听着就睡了。男孩子,喜欢的当然是那些江湖事更多。”

金爷说道。

“可这个故事,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青雪青问道。

“我也说不上……只觉得故事里的那位姑娘很像她。从我第一遍听刀这个故事时,我就有这种感觉。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感觉丝毫没有减弱。”

金爷说道。

这是一种直觉。

直觉总是给人一种瞎猜,不靠谱的意象。

赌徒最喜欢用的,恐怕就是自己的直觉。

金爷并不是一个赌徒,但却偏偏在这件事世上愿意听从且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实这直觉与客观本就不是一对互相冲突的冤家,反倒很是相辅相成。

刻意去做的事,刻意归结与理性。

但就像这三人此刻喝酒一般,喝酒就是一种直觉。

理性之下做的事情,总是要有目的。

但直觉做的事,大抵上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罢了。

若是非要论个孰重孰轻,那恐怕直觉才是一个人的根本。

不需要任何教化,只是天性使然。

文琦文听到金爷的这番言论,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非但不觉得依仗感觉行事是一件正确的事情,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想要摒弃自己的感觉。

可不管是仗剑行天下,还是一刀入江湖,风起云涌之间,天地都化为了一杯酒水。

饮完一杯,还有三杯。

三杯过后,还有数坛。

这人间世道的沧桑恩怨,是永远用剑破不完,刀劈不开,杯装不下的。

怎么能时刻的把持住自身?

少年时,只是鲜衣怒马,睥睨情况。

但过了这段岁月,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都要凭借着心中的直觉。

“你俩现在正当年,可有想过日后要有何种作为?”

金爷开口问道。

“我们还有选择吗?”

青雪青睁着眼睛问道。

确实让金爷很是感慨……

是啊,生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不幸。

旁人看起来的万丈荣光,但凑近一瞧,却都是满满的身不由己。

读书成了才子,自当醉酒风流,花下杨柳。

若是像金爷走上了这般龙吟虎啸的江湖路,便只能气贯长虹,势如破竹。

像那雪松般,屹立寒冬之中长青。

只可断身而不会折腰。

出门到现在,青雪青和文琦文已经能些微的体会到这条路上的苦涩。

荒城总悲凉,手中的虽然始终都握紧了刀锋,但却不一定有可以匹敌的凌然。

“你给他们说这些作甚?”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金爷抬头一看,正是李俊昌背着光走来。

“你这么知道我们在这?”

金爷问道。

“闻着酒香也能知道你们在这。”

李俊昌说道。

坐下后自顾自的,抓起一个酒壶,仰头痛饮。

金爷看他神色轻松,俨然有了几分回归到曾经的意味,当即心里也是无比高兴。

“现在,却是有四个人喝酒了……”

金爷说道。

“我只听说过有人计较喝多喝少,却是头会听到这算计几人喝酒。是这其中有什么讲究,还是你担心自己付不起酒钱?”

李俊昌说道。

“我以为你会需要很久。”

金爷并没有回答李俊昌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道。

“不需要很久。回忆里的人和事越短越好。”

李俊昌说道。

“因为重复时间长了的话,那就不是回忆了。能记住,说明总有刻骨铭心的部分,保留着不就好了?何苦要去重复?我不想更改记忆里的部分,也不想再重现任何记忆。”

李俊昌接着说道。

金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好比有时候很想很想去见一个人,或者很想很想做一件事,并不是因为还喜欢还惦念那个人,也不是对那件事如此的渴望。

而是因为自身还在纠结当初和对方在一起时的自己,以及当时做那件事时候的态度。

人本是个很矛盾的生灵,同样也是最为自私的。

怀念的,永远也是当时的自己罢了。

感叹的,也永远是现在的变故。

在这个过程,总会有一个人不计后果的给你心疼,疼爱,溺爱,宠爱,只为了换你有朝一日的成熟。

看着身边的景色在身旁倒退,远处已经隐隐能看见一个城郭的轮廓。

在李俊昌的身上,曾经的李家就是这么一个“人”。

相对而言,青府对金爷也是如此道理。

李俊昌这繁华,虽然说的不痛不痒,但是金爷知道,这话能说出口,却是耗费了他足足十五年的光阴和心血。

个中的艰难,没有任何旁人可以体会。

在这路上,大家都很匆匆。

为了利益和一起,都能彼此称兄道弟。

可当那战鼓一旦想起,人间怕是只有厮杀。 

这里面的的豪情,桀骜不羁,苦与涩,造化弄人,最终脱不出一个情字。

金爷和李俊昌也曾幻想自己是一位握紧刀锋的浪子,行走于花街巷尾。

红春艳酒,爱欲情仇,你去我留,从不沾羞。

一曲古琴,一位美人,巧笑嫣然间,顾盼横流,情定四海,恍然见黄昏。

这顿饭,菜还没有上桌时,金爷和李俊昌却是已经大醉……

桌上的十来壶酒,刚刚喝了一半。

金爷和李俊昌一个朝前趴下,一个向后仰去。

但二人无一例外的是,右手中紧握的刀柄,就算醉倒在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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