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士？
“呃。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将金色狼头大纛也从容收起来了的冈坎，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眼中有些愕然。
“妈个巴子的，不对劲大发了！操！”
楚斐更是一脸震惊之色，因为他们身周已经没有了敌人，哪怕是队伍尾后也没有了敌人。金鹰旗飘荡的那里，也是一样的情况。似乎他们在冲破敌阵之后，便已经不需要在意了一样，所有敌人都在向着哲琅城方向冲去，全然没有人去在意他们。
而且这里也没有任何一个，本应该在这里的草原贵族们，这些原本草原各支大小军队的时机掌控者，竟然有违常例的一个都没有在这里。他们放眼望去，也已经是敌军的后军，那些老弱妇孺。寥寥几个营帐，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空无一物，甚至都没打牢固定的太好。
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认为情况正常，那就是他们不正常了。
“敖帅，这什么情况？”
楚斐懵逼的看着一脸肃重的汇合过来的敖珏，问了起来。
“弃子。这里所有人都是弃子，包括砮宛合仄在内。”
敖珏的声音有些干涩，此间这种局面，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曾想象过哪怕一丝的情况。
“能不能活下去、能活下去多少人，能给大乾带来多少的麻烦，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这所有人都是死士，让整个綦国可以在这种天灾带来的恶果的情况下，整个凝聚在一起的死士。”
敖珏再道一句，将自己的判断，告知给楚斐，也告知给场间诸将。
“这么大手笔？”
楚斐自语一句，震撼之外仍是震撼。
按照敖珏的说法，这些人进攻哲琅城，能够破城，自然是好事，而且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多活下去一段时间，甚至是一直活下去，而且会给大乾，尤其是新建的乾西都护府，极大的打击。
可若是他们破不了城，那就以身赴死，消磨大减军力的同时，也会减少綦国在本就缺少物资的情况下的很多消耗，便于他们更好的度过这段时间。
而且这些人的甘愿赴死，这么多人的战死，也可以将綦国剩余的百姓，全部凝结在一起，虽然看似地域变小了、人口变少了，但是凝聚力更强了，一致对外的战心也更强了。
这种情况下，大乾面对的将是一个真正的强敌，一个真正全民皆兵，一心对外的强敌。
“没你想的那么大，不过不到两成而已。”
敖珏轻轻摇头，从已知情报来看，砮宛王庭、哲利安王庭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共舍弃一百五六十万人，数字听上去极多，但是实际上只占去綦国不足两成的人口。这个损失，在两国赌上国运的大战之中，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远算不上多。
大乾的目的再明确不过，就是要彻底剪除这个北方蛰伏与卧榻之畔的天狼。灭国之战在眼前摆放的情况下，现在的这些战损，似乎就更加显得轻了一些。
“还是很大，真的够狠！元臻汗皇，不可小觑啊。”
楚斐也轻轻摇摇头，这个数字，让他心中震撼，经久未消。
“砮宛合仄也够狠，将斩了、旗夺了，但是、、、”
楚斐接着又是满面的苦涩，看看只剩下一军有余的乾西边军，又看看自己这边更惨一些差点一战打光的冠武军，心底冰凉。两支本应是此战最强战力的援军，如今却是都已经成了残军，他们又怎么去守住这座城。
“顾不得那么多了，杀回去吧，城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
敖珏也露出一丝苦意，尽管不浓，但是终究是有的。费劲巴力冲阵，却得到这么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不心苦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位老将终究更镇定一些，也更清楚现在该怎么去做。
“那这些人？”
赵火看向敖珏，指了指綦国那些或一脸死寂，或拿着棍棒石子满脸戒备，或瑟缩一团躲在一起的老弱妇孺，不知所措的问道。
杀，数万的老弱妇孺，谁都难以真的下得去手。放，他们战死这么多人，难道就是这么算了？
进退维谷，陷入两难。
“此战怪我了，若是一心守城的话，不至于如此。”
楚斐再叹一声，有些愧疚。
“与你无关，这本就是砮宛合仄给我们的饵，不管何时知道、怎么知道，都必定会咬上的饵。”
敖珏拍拍他的肩膀，劝慰一句，也是道出事实。
因为没人能想到这些人，全部都是死士、弃子，他们的家人、他们自己的性命，都早已不是他们的牵绊。此战若直接身死，那么一切方休。若是有那么一些人成功的活了下去，那他们也完全可以再开枝散叶。
这样的一群人，又有谁能束缚住他们的脚步呢。
只不过敖珏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砮宛合仄的死，其实便是剪断了这群弃子最后的牵绊。他们的王都死了，此后更不会有人去管他们的死活，所以就不如自己去拼，大不了就跟他们的王一样。王都可以忘死，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敖帅，可否给我片刻时间，最后一试。”
楚斐蓦然灵光突至，对着敖珏郑重一礼，出言请示。
“此种局面，有何能解？”
敖珏眉头轻蹙，但仍旧点了点头，楚斐惯常给人惊喜，所以哪怕他不太相信会有惊喜，却也期待有个万一出现。
“给他们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楚斐面色肃然，道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无非是认为自己要么饿死、要么战死，反正即便投向大乾，也不可能从大乾得到存活下去的所需。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些所需，不用多，只要他们放下刀兵，我们就给他们最起码能够活下去的所需。
在此之外，许诺他们不会杀他们，甚至不会将他们贬为奴隶。我们可以将他们送往商路西方尽头，然后在那里还给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兵甲，让他们有能力自己去冲嘉罗的土地上，去抢到自己的所需。”
“祸水东引？他们同样需要去争去抢，何不趁着现在这个砮宛合仄替他们谋划出来的机会去抢，在这里强。而是千里迢迢的跑去西陆去抢。再者，供给他们这么多人不被饿死，大乾需要付出多少钱粮？”
敖珏只是摇摇头，赵火却是直接出言反对道。
“去嘉罗抢，他们可以抱住这些人不死，嘉罗也有很多沃土，而且即将面临三国的夹攻，不可能全力对付他们。而我们，哲琅城并非不能舍弃，大不了一把火全烧了，谁也别想占到便宜。
大乾固然会因此多付出一些钱粮，但是相比烧尽哲琅城的物资，舍弃这里，还算得上划算吧？
最后一点，这些人不是我们杀死的，反而是我们给他们找了一条新的活路，綦国剩下的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还会同仇敌忾，凝聚在一起，抵御大乾这个恶敌、强敌吗？会不会有人想要尝试一下，效仿一下，也跟他们一样去西方抢上一番活命之本？”
楚斐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又看向敖珏，言语更加铿锵的道出这番话来。
“试试吧。”
众人被楚斐的一连串反问都弄得陷入思虑之中，敖珏却是突然点点头，认可了楚斐这个打算，让他尝试一下。
“冠武军将士，把我刚才所说条件，去敌军后方喊出来，不要与他们交战，只管让他们听到。华帅，请你带军士把情况跟他们说清楚，有同意的就带出来，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去敌人后方喊话。”
楚斐闻言拱手示意，然后当即做出布置。
这么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信他的话，敌人的许诺，哪有那么好信。
但是同样的，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心甘情愿就此战死，甚至被敌人杀掉自家亲人的死士，当有了另外的选择的情况下，总有些人，是会心动的。
而如今这种情况下，哪怕最开始只有一成的人，能够相信他们的话，其实就已经足够了。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这如战场上的溃败一样，一人会带动十人，进而带动百人、千人，然后带动全部人。
“楚帅，有人要见你。”
两刻钟之后，已经有千余綦国妇孺站在了阵后，对着向前扑去的族人高声大喊起来。而这时，冈坎也领回来一个跟砮宛合仄有七分相像的青年，已经卸去了兵甲，缚手在后走了过来。
“我可以让大军停下来，但是兵器我们不能放下。”
砮宛孑骁直奔主题，一句废话没有。
“那我们三天后，给你们施粥。量我们说了算，但肯定保证你们不会被饿死。”
楚斐也是简单回应。
对方不信任他们，所以不愿舍弃兵甲。他们同样不可能信任对方，所以饿上三天，让他们无力再像今日这般疯狂。
“成交。”
砮宛孑骁直接应下，仍是干净利落。
然后一场大战，起的突兀、结束的又过于儿戏，存在了大量的赌运。
“此役之后太多的人会谈及元臻烈，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您根本不比他差上一丝半点。父汗，儿子一定会将砮宛部一直流传下去，不会败亡消失，也不会成为元臻部的附庸，渐渐消弭。”
战火散去，分不清是雪地还是血地的旷野上，砮宛孑骁找到砮宛合仄被击落的头盔，擦拭的异常仔细，眼神坚若磐石，幽深若渊，心中兀自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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