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看望
桃林掩映中的小丘陵并不太高，方圆不到两亩，三面环水，整体外貌就如同一个倒扣的饭勺，大头径直探入浦江中，而其上背江所建的就是青砖高墙围绕的拜尨寺。
跨过拜尨寺的山门，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个照壁。照壁上雕刻的图案比较久远，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完全模糊，不过如果仔细看，仍会依稀辨别出，原有图案刻画的大致是什么。
在这个图案上，除去周围那些用以装饰的云翳花纹之外，主要刻画的是一人一兽。
那人貌似佛陀，结跏趺坐，脑后有着一个如同大日般的光轮，并以右手覆右膝，手指触地，施展触地印。
而在那人身前下方，则有一兽，样子完全模糊，不过按着仅存的线条分析，若不是蛇蟒，便该是龙蛟一类的神兽。
此兽盘成一团，高昂着头，和那人对峙。
庙内绕过这个图案久远的照壁，则会呈现出一处小小的庭院。
庭院内，摆放着一个焚香炉。
香炉本是青铜打造，只不过上面布满了绿锈，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在炉内，除了一汪污水之外，更是找不到半根香头。
绕过香炉继续往前走，只需十余步，便可穿过庭院，进入到寺内惟一的神堂。
神堂之后，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小的庭院。此处庭院的尽头，则是供僧侣日常生活的寮房。
可以说，整座拜尨寺是真正的诠释了一个“小”字。不过，庙虽说小，却是如同麻雀般五脏俱全。
庞欢打小就长在拜尨寺内，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轻车熟路之下，他穿过了神堂，看都没看那一大一小两尊神像，直接就来到后面的庭院。
习惯性的瞭了一眼庭院中心那座不足一米高的小石塔，他便快步朝着寮房走去。
寮房一共有四间，右边第一间是哑巴和尚休息的地方，依次向左分别是厨房、杂物间以及陈闯的住所。
庞欢原先和陈闯住在一起，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出于对学习环境的需要，没用陈闯动手，哑巴和尚主动请缨，将杂物间收拾了出来，打那以后，左边起第二间寮房就变成了庞欢的私人天地。
“舅舅没回来。”
庞欢在进自己那间寮房之前，透过窗子往左边的寮房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陈闯的身影。
陈闯作为华夏一家国营智能机械设备公司特聘的资深机械师，工作时间一向很自由。只要忙完了自己的工作，他大多会回归寺内。不过，有时候在下班之后，他也会像很多普通人那样，到外边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所以，即使某些时候不在寺内，也并不稀奇。
见到陈闯没在，庞欢当下并不在意，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寮房。
他的寮房面积大约十平方米左右，里面的摆设大致可分为四大件。一套完整的电脑设施和相关桌椅，一个堆满书籍的陈旧书架，一个厚实的蒲团，还有一个便是两端安置在墙壁内，离地一米五左右，横亘在房间内拇指粗细的钢丝绳。
至于床铺，早在庞欢搬过来住的时候，那玩意便没在这个房间内出现过。
庞欢进来，并没有多做停留，娴熟地从书架上取了一个小盒子，以及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随手将瓷瓶塞到裤兜里，便一转身，朝外面走去。
当他再次穿过神堂，迎面正碰上哑巴和尚。
哑巴和尚扫了一眼庞欢手里面的小盒子，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便咧开大嘴笑了笑，眼里闪过赞赏的神色。接着这位大和尚又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形象，吞了吞口水，还用手擦了擦嘴角，表情献媚地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见到后者点了头，便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即擦身而过。
看了看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庞欢没再做任何停留，步履矫健的走出了山门。
下了甬道，他倒是不自觉往旁边的江里看了看。
这时候，江水北去，浪花翻涌，以宏哥为首的那三个人早就没了影。不过，庞欢并不担心，知道哑巴和尚看似粗鲁，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下手时应该懂得分寸，绝对不至于将那三个人弄死而落一身麻烦。
说实话，对某些人庞欢也真是醉了。
自打从半个月前开始，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宏图房地产开发公司，派人来到拜尨寺，口口声声说要重新开发这一片区域。
据来人声称，如今别的地方都已经谈妥，唯独就差拜尨寺这块地皮，故而想把整个寺院买下来。
结果遭了拒绝之后，该公司认为遇到了钉子户，软硬兼施，死皮赖脸，接连派人过来骚扰。算上今天来的这三个家伙，都已经是第五拨儿说客了。
一开始，哑巴和尚虽然不胜其烦，但也只是将人轰出去了事，可随着骚扰升级，哑巴和尚便逐渐被激怒。
上一拨儿俩人，挨了哑巴和尚几脚，被踢了出来，而这一拨儿三人，则是被踢到了江里，直接喝水降温去了。
按说哑巴和尚的举措，应该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可是依据庞欢推测，凭着这家公司的执着劲儿，很可能不会就此罢休。不过，他倒并不过分担心，因为依着华夏**的相关法令，对于古建筑，如非必要，是不得轻易毁坏的。你一家公司再牛逼，还能牛逼过法律，所以说，最终的结果，至多也就是折腾折腾了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庞欢拿着小盒子，穿过附近的小区，继续往东走。
不久之后，一条宽阔的马路横亘眼前，而在马路的对面，则矗立着一幢名为东城康复医院的高楼。
对于这所高楼，庞欢很是熟悉。
因为在楼内的神经康复病区八号病房里，十九年来，始终住着他的一位至亲。
这位至亲就是他的母亲陈岚。
陈岚于十九年前生下了庞欢之后，原本精神就有问题的她，忽然又变得极度躁狂，不得不被送入浦江精神病院，结果一时没被看住，竟从八楼一跃而下。
所幸的是她当时并没有死掉，不过，周身却多处骨折，直接摔成了植物人。
后来在多方救助之下，骨折虽然医好了，但她仍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陈闯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很不称职，没能亲自守护住姐姐，才导致了坠楼事件的发生。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他确实也分身无暇。庞欢刚生下来，嗷嗷待哺，正等着他来抚养，根本就没办法兼顾到疯巅的陈岚。
而在陈岚变成植物人之后，他更是再次面临着同样的难题。最终无奈之下，缺少照顾植物人经验的他，不得不将姐姐陈岚送到了这所康复医院。此后，为了探视方便，他便带着庞欢即在不远处的拜尨寺住了下来。
庞欢自打记事开始，就常来康复医院探视母亲。虽然，他从来也没有聆听过母亲的声音，更没有看见过母亲的笑容，可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却一直让他深深的眷恋。
正是出于这种抹之不去的情感，才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当个医生，将来好为妈妈治病。
可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多年的努力，他现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精神科医生。
然而，随着阅历加深，心机思维的成熟以及知识面的拓展，对于母亲的坠楼，他却有着越来越独立的想法，总感觉这里面存在着某些蹊跷。
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像浦江精神病院这样实力强大的医院，对于病人的保护措施应该十分完善，怎么可能让刚住院没多久并且还具有极度躁狂的病人，轻而易举地就发生了坠楼事件呢。
为此，他下定决心，必须要查出真相。
而这也恰恰是他为什么在毕了业之后，并没有继续深造，去读硕士、博士，乃至于博士后什么的，反而是直接应聘于浦江精神病院，而且想在位于八楼的精神科一病区工作的真实原因。
跑了许多年，对于东城康复医院的内外环境，庞欢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沿着斑马线，迅速过了马路，进入医院大楼，很快就出现在了神经康复病区的走廊内。
“华柔阿姨，我妈妈还好吧？”病区的走廊很安静，当快到八号病房的时候，随着病房的门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拿着护理盘的俏丽女护士。
“欢欢。”被叫做华柔的女护士笑容很温和：“不用担心，你母亲和以前一样，意识状态：不能自主；生命机能：依然平稳。”
庞欢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需求，我要继续给别的患者做口腔护理了。”华柔说道。
庞欢连忙道：“没了，谢谢您每天对我妈妈的照顾，有事您就忙去吧。”
“不用谢，这是执行护士应该做的。”华柔转身离开。
“欢欢！”庞欢摇了摇头，轻笑低语，心里感觉很亲切。
他其实是知道的，华柔也是一个自主智能机器人，而且还是和浦江精神病院里的华妃属于同一批产品，都是华夏巨头夏氏智能机器人制造集团生产出来的第二代的智能机器人。
陈岚始终是由华柔在护理，或许是出于日积月累的感激，尽管华柔是个机器人，可他却早就将其当成了一个等同于普通人的长辈，不仅在言语上历来十分恭敬，而且在心里面也同样是如此。
把手掌印在智能房门的掌纹识别接触屏上，随着轻柔而清晰的一声：“允许进入”，病房门自动打开，庞欢走了进去。
看了一下悬挂在病床上方的无线生理机能监视仪，发现陈岚的生命体征确实很稳定，他便拉了把椅子，安静的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病床上的陈岚，容颜并不苍老，不过，身子却显得有些羸弱。
庞欢的眉眼轮廓和陈岚有些相似，只不过，后者的显得比较柔美，而庞欢的则是男性化十足。
“妈妈，我又来看您了。”
庞欢和往常一样，先把小盒放到一边，然后，轻轻拿起母亲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如同唠嗑一般，语气极其温柔的和她说起话来。
多少年了，尽管母亲从来没有回应过，可是他依然像现在这样的做着，只要到了这里，便从没有间断过，无论是受了委屈也好，还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他都会向母亲倾诉。
在他的心里，始终都认为，这是母子之间最真挚、最直接的交流，无论母亲是否能听到，他都要这样做。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失去过母亲，更没有失去过母爱，而且母亲就在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的心声。
“妈妈，您知道吗？今天我去了浦江精神病院，虽然还没有到您曾经住过的那个病房看看，但已经见过了那里面的同事。说实话，有几个人我真的很不喜欢……喔，对了，今天在那里我还碰巧遇到了一个突发事件……”
庞欢就如同一个赖在母亲怀中的小孩子，眼睛里满是幸福，将自己一天所遇到了新奇事，向着母亲娓娓道来。
好一会儿，他才把发生在精神病院中的事情说完，跟着将母亲的手放回原处，轻轻抚摸母亲的脸颊，郑重地说道：“虽然那个科室我不太喜欢，但我已经决定了，还是要在那里工作。”
“除了要救治更多的病人之外，我更要好好的调查一下，当年在您的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就算最终调查的结果，证明我原先的某种猜测纯粹是一些臆想，但我不会后悔！”
“因为这是作为您儿子的我，应该去做的，所以，无论将来会面对什么，我都一定要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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