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心结

　　“你相信真爱吗？”沉默了很久以后孙长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哈？你这是要扯开跟我聊这个话题吗？你确定吗？我们当兵的一般不聊这种事的……”摩里红一边摆弄盘古一边冲孙长安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在前面说过一些这类事情运作的机制，就是那种，你跟一个特别熟的人就容易什么都聊不太出来，你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分担给别人，因为没什么用反而只会让别人担心。但是遇到一个看上去嘻嘻哈哈心贼大而且相当聪明的人你就很容易把烦心事倒出来，因为人的一个基本生存需求就是要沟通交流，就是要把人生里的苦水倒给别人，不过是蠢的那些人老是找比他还蠢的倒苦水，聪明的那些则会找那种不太会被你的苦水淹没的人倒罢了——倒终归还是要倒的，就看你选什么人罢了，选前者，你就会说了也不管用很可能又给自己和对方都添堵，选后者，他最次也会把你的苦水融化一部分，总之不会让事情恶化了。

　　于是，孙长安，这个骚包，憋不住向摩里红讲了他的爱情故事——以前他还没这么痛快地跟别人讲过这类事呢。

　　人是那样的，就是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很容易添油加醋，好把自己的平淡又庸俗的人生显得有姿彩一些，但吹牛是建立在你的故事别人干脆就听都没听过的前提下——爱情这种东西是个人就听过，而且好像是长个人头的人就见识过，你别管一个人有多丑或者多下流，如果你去问的话个个人都是爱情高手呢，特别懂这个东西的样子……这又能折回去跟钱做个比较了，如果你去问，承认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穷人的人特别少，他们都要给自己编故事，不但为过去编，还为现在编，甚至也为了未来编——现在没钱的过去有钱过，未来也可能有钱，只是现在没有——神不神？就没有一个人是从来没见过几个钱，像我们前面打过那个比方似的因为几千块钱也能把自己难住的，一个都没有，个个人见过大钱，而且个个人都出入过高端消费场所……你老听见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太多了，很少听见说这个世上其实是穷人才多的，为什么呢？因为哪怕一个人没钱他也可以见过别人花钱，搞不好比自己花还刺激呢——这个吧，你有钱花了几千万买台车子跟你借了朋友的车子或者更惨，去租车公司租个豪车出去装叉的分别还是挺大的……

　　怎么讲呢，有钱人是这样的，就是有钱就是他的基本生命条件，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可能会看到一个有钱人在街边摊吃卤煮，不太讲究的样子，而且还穿个趿拉板人字拖，一副欠打的邋遢样，但是你绝不会看到一个有钱人到了月底就头皮发麻还不上信用卡或者开不出员工的工资，也不会看到他穿几十块钱的裤衩——别的都可以不讲究，贴身的内衣必须得讲究——更不会看到他成天把钱财放在嘴上，听到别人在那议论这个东西他也就是微微一笑——这种事其实是自己最清楚，你非说自己有钱那谁也拿你没办法，但是有钱人不会和你来往，因为你老在那念叨这个东西就特别没劲。其实爱情也是一样的，这玩意就像财富一样是深入人的血液的，完全就是一种生活态度，有它、有过它和从来没接触过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孙长安肯定不会四处吹嘘自己有钱或者有爱情，他就是默默体验，虽然现在爱情给他的感觉有点差吧，但他也犯不上四处去跟别人说，特别是要是有人说他从来没有他就急眼，有没有自己心里没数吗？

　　但是这种东西其实是自带炫耀属性的，类似“小目标一个亿”、“反正没我有钱”这类话就属于这种，他还真不是故意的，而且他是掏心窝子说话，别人就会觉得他在炫耀——他犯不上啊！这是被主持人忽悠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而且这是真实的，不过别人听起来不那么舒服就是了……

　　孙长安现在跟摩里红在那叨叨的话就有点这种性质，其实对他来讲他的这份爱情是相当值得别人佩服的，因为这类事情在这个世上不多，有那种从良的姑娘，但是从了这种良她的运气好得就有点过份了，都显得不真实了——从孙长安的角度来看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才有可能做出这么好的事，所以他说着说着就被自己感动了呢，眼泪汪汪的，越想越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平：我这样一个男子，我为了感情付出那么多，就连个孩子都不配生吗？凭啥呢？我哪儿做得不好吗就要遭这种罪？——这小子越说越激动了呢！

　　“……所以我就想，不论如何我得对得住人家不是吗？对得起她不就是对得起我吗？我应该有这个权利，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哪怕就是要战争，也不应该连个生育的权利都不给我，生在战争年代又怎么了？总有办法让我的孩子活下去的……”

　　“你往西边走走，我们去看看掉下来的那些木卫上的飞船……”摩里红虽然是听他念叨了一路，不过没怎么搭理他，一直在研究盘古。

　　“你听见我在说啥了吗？”

　　“听见了啊！”

　　“那你……”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劝你多读书，少玩女人，男人们什么时候最虚弱你知道吗？就是刚从女人身上下来的时候，这个时候你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抽他一嘴巴他都没有力气还手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所以照我看你就是……那啥，过于舒服了，你要不信我的你跟你……女朋友分开睡几天，你马上就把事情看清楚了，哪来那么多柔情蜜意，都是你自己编的。”

　　“可是她对我也是真心的啊！”

　　“就是因为这个才可怕——大哥，谈恋爱也需要时空间的不是吗？人不应该是顺时而动吗？在什么环境里就去干什么事，男人得有这个概念——女人们不会这么想事情，所以才给了男人一个这么想事情的脑子，要是你跟一个女人想事情的方法一样那你干脆割了做女人去吧……”

　　“你说话真难听……”

　　“好听的也轮不上你呀！我留给我喜欢的姑娘不好吗？到了哎……我们下去看看……”

　　摩里红所说的“到了”，是说远处有一艘木卫三被拉莱耶击落的磁能舰，这种船摩里红当然见过，不过……看着它掉落在火星上还是……蛮爽的……摩里红从盘古上下到地面走了过去，孙长安跟在他后面，他还在琢磨摩里红怼他的那几句话。

　　磁能舰还不如土卫六的巡航舰结实，从轨道上掉下来基本是烧得啥都没有了，其实这玩意掉进火星大气往哪儿栽很多时候是个未知数。火星的引力不大大气也不密，但在过去这恰恰是登陆的难点，如果大气再密一点就可以做那种撞击式登陆，完全没有大气也不需要那么多麻烦，维独就是这样半有半没有的就很难掌握登陆的轨道。木卫三的飞船还算是有良心，他们都飞得远一点再死，起码是不会掉得离守卫城太近。这个时候你就能看出飞船做小有多么重要了，水星舰队的飞船机动性强，就可以躲躲闪闪地打，磁能舰要差一些，所以它们就会被击落。而拉莱耶最大，这家伙是起飞也费劲机动也费劲就占一个便宜就是力气大，只要打中了就能把磁能舰打翻……所以大其实不一定是好事。

　　“让盘古扫描一下有机物的成份。”坠落的磁能舰早已经烧光了，破成一片片，只能看到东一块西一块的碎片，摩里红看了半天这么招呼了一声孙长安，他照办了。盘古于是就开始扫描有机物，然后把扫描数据以全息的方式投影在两人身前。

　　“好像这船上没什么活人的样子……”摩里红看了一下数据又想了会儿，“……很可能他们弃船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都糊涂了。”孙长安还在琢磨他的爱情故事，这时候自言自语地说。

　　“先保火星再保爱情吧，明天上面的人降下来，你老婆还不知道是谁的，琢磨那些有用没用的干嘛……”摩里红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道，“你们对活下来的人有统计吧？我猜大量的女人都昏迷了……你懂我意思吗？女人在咱们火星可是稀缺稀缺再稀缺的资源，头上有好几万光棍你还琢磨跟你老婆生孩子呢，你的心可真大！”

　　他这一句一喷孙长安彻底无语了……其实有时候他不是想不到这些东西，不过是大多数时候我们人都不愿意想坏事，只愿意想点好的，哪怕好事很难成真那也还是往好了想事情——人生太苦了，再不往好的地方想可就活不下去了。

　　“这么说来我们一定会被人家制服而且统治吗？”孙长安过了半晌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那倒也未必，这就看你我这一茬人怎么应付这次危机了……”

　　“好像是前途无望啊……”孙长安绝望地说道。

　　“也不用这么灰心，这世上有很多力量不是你我能明白的，不过有人能明白，只要我们善加利用不见得就会十死无生。不过我给你提个意见吧，你明天少想那些没用的事，把你老婆带着去参加工作，工作才是人生真谛啊我的朋友，你要生孩子，就得朝那个方向努力。缓一缓，别冲动，火星都这么倒霉了应该不会更倒霉才对，有机会！”

　　“尽量吧。”

　　孙长安再没和摩里红说起过这码事，其实这些事他也懂，但是他就是说不出来也办不到，有时候男人们需要一个对比项比对着来规划自己的生活，摩里红一出现其实让孙长安挺惭愧的，一样的年纪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胸怀，这小子说话虽然阴阳怪气的，但……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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