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当家的

　　林远生远远地看见自己挂弓寨的兄弟们，多数人衣衫整洁，应该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变故。只是人群中没有看见哥哥林汝舟，他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

　　众人簇拥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看体型似乎是龚鬼子，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清风道长看清楚了，背人的是龚鬼子，背上背着的是林汝舟。他几步来到龚鬼子身旁，伸手扶住了林汝舟，惊诧地喊道：“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林远生看到哥哥耷拉的脑袋，双腿忍不住软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兄弟要伸手扶他，他并没有给兄弟们这个机会，而是双手摁地，猛地一跃而起，人跟着已经到了龚鬼子的身旁。

　　林远生和清风道长两人，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林汝舟的身体。弟弟一脸悲伤地叫了一声“哥——”。接着便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发自肺腑的痛楚也越来越严重。

　　林汝舟老学究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平时最熟悉的两个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清风道长，他们现在正呆在他的身旁，却听不见他一声应答。

　　挂弓寨的人纷纷抹起了眼泪。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感情深厚，众所周知。他们都被感动了。“情义”两个字感天动地呀！不管是兄弟之情，还是朋友之义，到了一定程度，都能带给人心灵上的触动。

　　龚鬼子看着眼前的情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似乎比林远生还要悲痛。

　　“龚鬼子！老子让你照顾着大当家的，你小子怎么——”林远生这时才想起龚鬼子来，一双怒目喷射出火焰来，好像准备将龚鬼子熔化了一样。

　　“二当家的！我——”龚鬼子欲言又止。他知道在这种场合，自己说出来，不如让别人说出来，所达到的效果会更好些！他的眼睛瞄了一下跟着自己一起进入鹰隼峡的兄弟们。

　　其中一个平时比较机灵的兄弟，马上说道：“二当家的，这次多亏了龚哥，大当家的才能回来！”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的嘴说得有些快了，把意思说岔了。林汝舟是回来了，但却是一个死尸。

　　于是他赶忙解释着说道：“大当家的是无意中被毒蛇咬伤的！多亏了龚哥前后帮着采药，帮着裹伤口！一路上背着大当家的！后来我们又受到阴氏夫妇的袭击，也是龚哥出头，背着大当家的跑了出来！大当家一直夸赞龚哥仗义！还说让你千万不能亏待了龚兄弟！”这个兄弟正是在峡谷中，把耳朵凑在林汝舟耳边听话的人。他平时就和龚鬼子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个时候更要在大家面前，帮龚鬼子说几句亮堂话。

　　林远生听完，一只手猛地拍打在地面上，狠狠地骂了一句“日你娘的阴氏夫妇！老子和你不共戴天！”他的一只手拍打在地上，由于用力过猛，手上已经拍出了血。

　　林汝舟干瘦的身体躺在弟弟的怀中，脸色苍白中透着黑气，应该是中了毒。

　　清风道长说道：“二当家的节哀！现在是什么时候？鹰隼峡内还有大批的日本武士在作祟，我们要早定大计才是。”

　　“我要先杀了阴氏夫妇！”林远生嚷道。

　　清风道长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劝解着说道：“大当家的还看着你呢！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冒险！还是先节哀吧！”

　　林远生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样看着清风道长，说道：“我此刻心烦意乱，请道长为我做主！”清风道长与林家兄弟相处了三十年，双方的关系早就和亲人一样了。林远生面临哥哥的突然去世，整个人的神经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更别说考略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而目前他觉得最可依赖的人，便是清风道长，所以才说出了刚才的话。

　　清风道长长叹一声，拍了拍一旁龚鬼子的肩膀，说道：“我们目前身处挂弓寨外，身旁不远处还隐藏着日本武士，所以我看我们不如先撤回去，等处理好大当家的后事，再做计较。”

　　林远生看着老道士，点了点头，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卫十一连忙说道：“二当家的，大当家的为国为民，是河洛大地上数一数二的英雄！眼看着日本武士欺凌我河洛儿女，岂能安心呀？！”

　　林远生本身脑子转得就不快，目前又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更想不明白卫十一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看着卫十一，问道：“十一兄弟一向足智多谋，你的意思是？！”

　　卫十一看着从峡谷口漫延出来的血液，悲愤地说道：“日本武士欺负我中原武林无人，杀得我血流成河！我们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他们！”

　　大家联想到他活埋日本鬼子的行为，听了他的话，心里都为之一震。

　　“我想，如果林大当家的在世，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卫十一侃侃而谈道，“此时我们正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好好教训一下这帮倭奴！”

　　他说完“倭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剩下的五六十个被俘虏的日本士兵身上。众人的目光看得日本士兵个个低了脑袋，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十一你有什么好办法？”清风道长问道。

　　妙云师太也把目光移过来，看着卫十一，想听听他的高见。昨天，她心中怀着不情愿，听从卫十一的安排，和挂弓寨的英雄们联手，打了一次大大的胜仗，心里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些好感，觉得他是一个有头脑的人。

　　卫十一的目光正好与抬起头来的林远生相遇，他毫不回避自己的目光，而是诚恳地说道：“二当家的！鹰隼峡两侧石壁森然，我们只要守住两边的出口，任由他倭奴变成鬼，也逃不出来呀！”

　　众人听了，卫十一说的真还是个道理。

　　龚鬼子歇了好大一会儿，这时说道：“峡谷的那边出口，也和这里一样，只要我们守好两处，见了我们的人，放他们出来，要是日本鬼子，直接堵截回去！饿也要把他们饿死在里面！”

　　如果说鹰隼峡的那一端和这边一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安排大家守住两边，绝对可以将日本鬼子堵在里面。

　　卫十一和小蛮曾经从入口的一侧转悠进去过，那条路将来可以安排一路人马埋伏着，日本鬼子要是从那里经过，也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只是此时大当家的尸骨未寒，我们——”挂弓寨的一个兄弟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来。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有二当家的和我老龚在，一切都好办！”龚鬼子当仁不让，明显地把自己和林远生摆在了同等的地位上，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多数人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卫十一对此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越发觉得龚鬼子这个家伙，恐怕是要夺权呢！

　　那个兄弟立马转悲为喜，一副天大的问题迎刃而解的神态，说道：“我们要面对凶残的日本鬼子，应该迅速确立当家人，统一领导，各司其职，然后才能上下一心，打败倭奴！”他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一个问题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林汝舟死了，不是还有二当家的吗？！难道他不能领导大家吗？！

　　“混账！大当家的没了，我们自然要服从二当家的领导！你小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龚鬼子义愤填膺地说道。看他的神态，似乎十分生气，要不是在鹰隼峡内出力太多，估计会跳起来打那个兄弟一个耳光！

　　“不是呀！龚哥！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按照大当家的遗愿，拥立二当家的作大当家的，拥立你作二当家的！”那人带些委屈地说道。

　　“你小子别胡扯！二当家的升任大当家的是顺理成章！我怎么能当二当家的呢？！”龚鬼子扭捏地说道。看他的神情，恐怕是巴不得当家做主呢。

　　“大当家的当时趴在你的肩上，不是说让二当家的好好待你，让你协助二当家的管理山寨事务吗？！”那人一脸认真地说道。

　　林远生听他的话，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着刚从峡谷里出来的兄弟们，嘴里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对对对！大当家的是说过这话！”一个声音说道。

　　“可不是嘛！龚哥那么仗义，在关键时刻舍命保护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当然要委以重任了！”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说到最后，从鹰隼峡里出来的二十个兄弟，几乎异口同声地认同了拥立龚鬼子作二当家的事实来。其实，林汝舟当时只说了让二当家好好对待龚鬼子的话，但是大家处在慌乱之中，谁也没有记清楚，一旦有个人站出来，一本正经地把原话添油加醋地表述一遍，马上就会变了味道。而且那人似乎是有意为之，总有几个脑子不好用的人，不知不觉地被他的言乱所影响，觉得大当家的似乎说过那些话。然后还有一些人，明明记得大当家的没说过那话，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点头表示认同。

　　卫十一这才看出来，他和龚鬼子是一唱一和，早就编排好了台词，两个人表演双簧呢！

　　“一切依哥哥的遗言办理！”林远生用衣袖抹去眼泪，说道。既然是哥哥的遗言，他绝对不会不当回事儿的。另外，龚鬼子拼着性命，将哥哥从峡谷中背了出来，就凭这份恩情，也应该让人家做二把手。

　　一切都算顺利，林远生很快成了挂弓寨的大当家，龚鬼子则名正言顺地当上了二把手。然而，在龚鬼子的心中，他怎么会把林远生这个粗暴狂野，脑子简单的家伙放在眼里，只是现在形势使然，不得不推举他当老大罢了。

　　“龚——二当家的，我现在心中烦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当上老大的林远生的确没有当一把手的能耐，现在百十号人都看着他，等他发号施令，他却心中乱得一团乱麻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切事物，暂时由你处理！”

　　龚鬼子本身就要夺权，现在有了大当家的一句话，自己这个二当家的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家了。他谦逊地说道：“处理好大当家的丧事为重，二当家——您节哀！”称呼上他还一时改不过口，但在龚鬼子的心中，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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