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内鬼

　　叶浮生点到即止，黄氏也立刻反应过来其中必定生了意外，背后顿时冷汗涔出。

　　“您的意思是……”黄氏抬起头，“边关方向，有内鬼？”

　　“岑大树自内枯朽，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若是边关铁桶一般，这些个异族哪有机会深入伽蓝城作妖？”叶浮生冷哼一声，“边关生内鬼，一旦开战不必败，也将遭受莫大损失，而现在情况延误，就算紧急派人奔赴京求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扛过第一战，还得另寻后援。”

　　黄氏的目光落在郑太守身上：“这就是您冒着暴露危险来联络郑大饶原因？”

　　“十年生死两茫茫，表颈年对我很好，对我父王忠心，但是现在谁也不准。”叶浮生勾了勾嘴角，“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大楚的官员，是中原的人。”

　　黄氏跟郑太守朝夕相处四年，在了解对方这一点上自然比叶浮生更深，她无声颔首，道：“但是，另外六城太守与守将却未必如此了。您让郑大人去信，借自己的名义重新召集静王旧部，若成的确能支援边陲力抗异族，撑到京后援来到，然而若半点差错，反会被有心人利用，扯旗造反以此为名，乱子会更大。”

　　“刮骨疗毒，不外如是。”叶浮生森然目光在郑太守身上打了个转，“当年父王费劲心血调教出这支军队，没能在战场上一扬威名，反而同室操戈毁于政斗，莫是他们，连我也是不甘心的。”

　　顿了顿，他看向黄氏：“我宁可他们马革裹尸还，也不要他们在酒色财气里空度余生，甚至做卖国狗贼……我父王当初行差踏错的那一步，谁都不准重蹈覆辙。”

　　叶浮生这句话杀意凛然，更增“楚惜微”胸中不平愤懑之气，黄氏被他气势所摄，缓缓低下了头。

　　她放低了身段，语气也柔软下来，只是立场寸步不让：“然而就算集静王旧部合力渡过此劫，若是他们再借您的名义起兵谋反，也只是让之前心血都作无用功，祸起萧墙更后患无穷。”

　　“郑夫人，这些话与其是你的顾虑，不如……是楚子玉的顾虑。”叶浮生收拢五指，又缓缓松开，“剑生双刃，伤人伤己，这个道理上位者都明白，我即便恶心，也理解你们的立场。”

　　黄氏温声道：“那么，您对这个隐患，有何良策呢？”

　　“何须什么良策？一个名头，还得存在才有用。”叶浮生扯了扯嘴角，“有了楚尧，才能召集静王旧部，清除异己、一致对外……但是，若此役之后，‘楚尧’不复存在，他们还能有什么妄念？就算有，他们还能做什么？”

　　黄氏霍然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今夜来找郑大饶，是大难不死的静王之子楚尧，去信六城联络旧部的也是楚尧，明朝以‘掠影’身份带着先行军支援边关的依然是楚尧。”叶浮生目光低垂，“然而，我已经成了楚惜微。”

　　寥寥两句，半是落寞半是自嘲，叶浮生在这一刻忽然想——当初楚尧离开京辗转至百鬼门，又是以怎样一番心情接受了沈无端给他改的这个名字？

　　意多辗转，劝惜一微尘。因为意弄人失去太多，才会连分毫半点也要力拼争命，唯恐最终一无所有，恨不能双臂一揽，珍惜留住所能得到的一牵

　　盈袖的本意是联络楚惜微，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放静王之事，那些曾经为他们一家出生入死的旧部，脚下的大楚江山，不管楚惜微如何做想，都是他放不下的责任。

　　然而正如黄氏所言，要做到这件事情注定得暴露楚尧的身份，纵然扛过异族之战，也将成祸起萧墙的根源，到那时，楚尧的存在就是地不容。

　　除非异族战后，楚尧永远消失在静王旧部面前，而这世上除了死亡，没有第二个办法能让他们死心。

　　战场瞬息万变，背后权力倾轧，若是楚惜微真的接下玉佩陷入其中，哪里还会有命在？就连百鬼门，恐怕也要万劫不复。

　　不管楚子玉跟楚惜微做了什么交易，都比不过国祚根基。叶浮生跟了楚子玉十年，比谁都明白这位新帝的性子——能忍，能容，也能狠。

　　楚惜微一日还是楚惜微，楚子玉就能忍他；可他一旦变回了楚尧，楚子玉就定容不下他。

　　盈袖能拿出那枚玉佩，就代表楚子玉已经做出了取舍——以侠正武的棋子他可以再换，召集静王旧部的人却只有楚尧一个。

　　叶浮生并不怪他，很多事情无关是非对错，归根究底，是在其位谋其政，各有自己的立场与责任。

　　可他舍不得楚惜微，亏欠也好，私情也罢，叶浮生舍不得动楚惜微一根手指，也容不得别人算计他半点。

　　私情与大局，家与国，叶浮生一直都为此两难，他曾一度未曾回应楚惜微，怕的就是抉择到来时，自己会再负他一次。

　　如今事到临头，叶浮生反而平静了下来。

　　“派出心腹，改道急赴京，向楚子玉陈明情况，别把眼光都死盯着北疆一处，那里只是一个幌子……”叶浮生深吸一口气，对黄氏一字一顿地道，“等一会儿你开口示警，我会借机引出魏长筠，以百鬼门之力收拾掉葬魂宫暗藏城里的爪牙，郑大人也能趁机清理城中不轨之人，至于你……”

　　郑太守顶着昏庸名头在伽蓝城扎根这些年，外表被酒色财气掏空，内里其实对诸般势力都门清，不忠奸一目了然，总能在这节骨眼上整合出可用之人和可杀之人。

　　黄氏闻弦歌知雅意，轻声道：“妾会派遣人手跟上送信者奔赴六城，联合六城暗桩观其态度明其动向，在最短时间里肃清异己，定不让吃里爬外的背国之人沾染战事。”

　　“记住你的承诺，若是掠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楚子玉还不如下了皇位拱手给别人坐了。”叶浮生冷冷一笑，“分出一队掠影人手给我，连带郑太守的一支伽蓝城兵卫，我明就带他们奔赴边关，此役之后……再也不见了。”

　　黄氏轻声道：“此役之后，妾定上报陛下重观静王旧部，窃国人不可留，丹心之辈不可弃。您……保重。”

　　“楚惜微”轻嗤一声，不置可否，转身出了屋子。

　　黄氏脸上神情风云变幻，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院外那些人从草丛里拖出被打昏的其他侍从，跟在叶浮生背后翻过墙头，她的眼神终于沉淀下来，凝固成毅然与坚定。

　　又屏息等了一会儿，黄氏扯乱了发髻，将绣鞋也扔掉一只，佯装惊慌失措的模样冲到院子里，放声叫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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