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荒流有一别
魏然被第一次觉得铜板烫手的李叔带回了家，张婶是荆门村公认的聪明人，见李叔到午饭才把傻蛋带回来，估计这事是成了，喜笑颜开的去迎接大二人。
看到李叔挂着一张苦瓜脸，手里的一挂钱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忽然脸色一沉，就要把孩子拽着去找村长帮忙。
“哎呀，你个妇人家别吵吵先生。”李叔第一次在张婶面前硬气起来。
李叔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张婶了，张婶喜上眉梢，把魏然紧紧抱住，高心：“咱傻蛋有名字了，今吃肉！”
餐桌上，不是一家三口胜似一家三口，吃着一年都少有的荤腥，魏然把竹笋炒肉里为数不多的肉片夹给李叔张婶。
张婶又把碗里的肉分给李叔魏然，你李叔今立功了，傻蛋也是男子汉了，你们多吃点。
李叔笑了笑，得意的，我在外面没少大鱼大肉，你们吃你们吃，完肉又离开了李叔的饭碗。
魏然看着从家门外捡起他养育他的李叔张婶，不禁红了眼眶，泪水突然止不住，张婶连忙拍拍孩子的背，：“是我辣子放多了，辣到孩子了么？”
每次魏然哭李叔都会发脾气：“我都了这孩子吃不惯川辣，我去拿水。”
张婶也不作声，接过李叔递来的水瓢，喂魏然喝了一口。魏然摇摇头自己没事，拭干眼泪，把肉夹还夫妻俩，把自己碗里夹满了素菜，堆起笑容：“李叔张婶，我吃不惯你们吃，以后我挣大钱，咱家吃肉。”
后来，魏然就在白鹿书堂度过了他最快乐的四年，白日听方先生讲书，练那晦涩的养气功夫，魏然虽然不知道这功夫有何用处，但是这是先生的吩咐，便也不敢懈怠。夜晚缠着白老头听那些江湖上的快意事，白老头到兴头，还会比划一下拳脚，虎虎生风。让魏然心潮澎湃。
魏然觉得自己没有方先生讲的那些大圣饶胸怀，也不会有白爷爷口中那些下无双的侠客的气魄，他只是一个平凡人，没有太大的志向。他只想保护李叔张婶和那些待他如亲人一样的乡亲，护他们周全，要他们这些好心人一辈子平安喜乐。
魏然时候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爸妈，但不难过，因为有待他很好很好的李叔张婶。
后来他渐渐也知道，十二年前荆门最大的风雪那夜，村长爷爷从村口的草门那儿捡了他，李叔张婶膝下无子，就把他当孩子养，但不让他叫爸妈。
张婶这孩子长得标致，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日后定有人寻他。
可是就这样过了十一二年，没有人来找他，夜晚睡不着的魏然望着星星不禁想，听人死后会到上变成一颗星星，自己的爹娘是不是已经......
魏然摇摇头，一定是有事耽搁了，魏然不愿再去想，闭上眼睛想要早点睡去，明把柴火劈好，然后去背诗文。
魏然其实不喜欢睡觉，因为他从就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很漂亮的比村子都大的房子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中夹杂着刀剑交击声，孩子的哭闹声，女子温柔的安抚声......最终火焰吞噬了一牵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从梦中惊醒，时候的他还会哭闹，现在却不怎么会了。
村里人都是白日辛苦劳作才能赚得一口饭吃，魏然懂事的早，做噩梦了就自己拍拍自己胸脯，念念方先生教他的养气诀，睡不着就在竹床上念最喜欢的李太白的诗文，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
梦，又开始了。漫的大火，金碧辉煌的大殿崩塌，金戈交错，刀剑乱舞，孩子啼哭声从浴火的大殿传出，忽然之间，世界空灵，只听得一个母亲充满慈爱地哄孩子入睡......一切归于焰火。
焰火忽然如莲花般盛开，一个清朗却万分悲壮的声音传来：
“罪臣渊齐，愿为殿下赴死!”
魏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却也感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白老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刚欲感慨这一觉之惬意，却看到素来乐的傻蛋泪流满面。
白老头拉过傻蛋，将傻蛋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喝完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道：
“人生百遭不过一场大梦，一口酒醉了，一口酒醒了，傻蛋你呀，就向前走，大胆的向前走，世间的难过都是寻常，哭一哭就过去了，你只需记得向前走。”
魏然一巴掌抹去眼泪，哭是会被伙伴嘲笑的，带着孩童的羞涩，向白爷爷解释道：“白爷爷，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了，可不是我想哭，我没难过。”
白老头爽朗地笑了笑，拍拍孩子的脑瓜，：“魏然多坚强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得对，但有些时候呢，受不住委屈该哭就哭吧，不过哭完记得抹掉眼泪往前走。”
魏然点点头，然后给白爷爷挥挥手，想着赶着李叔没起来把柴劈了，白老头把葫芦口对准嘴抖了几下，酒却已一滴不剩，想到这孩子许下的绿蚁，怕是喝不上啰。
魏然没劈多会就被睡眼惺忪的李叔轰走，只得乖乖去学堂。魏然即便此时去了却已是迟到，方先生在那候着，面色如常。
魏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准备迎来那能把最虎的孩子虎子打哭的戒尺。方先生没有落尺，：“背一篇你最喜欢的诗，戒尺且记下。”
魏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假思索的背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哦，你为什么喜欢这诗？”方先生有几分诧异。
“当年，朱雀门上女皇正观长安盛世美，李太白花满楼酒醉，言为下独一人剑舞奉诗，一曲剑舞龙蛇，女皇言剑好，请吟诗，李太白收剑入鞘，离去，诗已在朱雀门上。”这些都是我听白爷爷的，魏然低声答道。
方先生还欲再问，却看到那个已经出门学手艺的虎子跑过来了，脸上藏不住的高兴。
虎子一见先生，马上认真的施个礼，再：“先生，村长家来了个贵客，要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孩子都过去。”
“听是什么楚华宗要招收弟子，我想着傻蛋也快十二了，带他一起过去看看热闹，听只要选上了就是大的富贵。”
魏然看了看先生，先生颔首，三个人便沿山间路去村长家，一路上魏然倒还平静，虎子却是异常亢奋。
那楚华宗在南边顶繁华的扬州城都是四大宗之一，宗主楚城，那是只身剑挑恶狼帮的人物，还有仙人手段，飞剑斩敌首，当真潇洒。
魏然就对江湖事很感兴趣，忙让虎子再道道，也就没有听到先生的轻声言语：“楚城也大抵通玄境呐。”
言语着，步伐也就慢了，到了村长家，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连村长家的黄狗都被挤到门外。魏然和这狗颇熟，想着进不去在外面逗狗也有趣。
但大家看到方先生，自然的让开了一条路，魏然虎子便跟着后面也进到了里层。
干瘦的村长爷爷旁坐着一个服饰华丽的中年人，虽然身躯肥硕，但那两撇胡须一看就很精明，魏然还隐隐感到一股威压，正从中年人身边散发出来。
村长见村中少年来的差不多，便敲敲拐杖，叽叽喳喳的孩子瞬间变得安静。
村长毕竟年纪大了，咳了两声，道：“这是楚华宗的王大人，这次来是为了看看咱村有没有好娃娃，把你们带到楚华宗，要是能有幸得到栽培，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啰。”
姓王的中年人笑着：“我叫王茂，不过是楚华宗一外门管事，当年受敌对帮派追杀，受伤逃到荆门村，蒙乡亲们照料。
今日希望能报答一二，如果有好苗子，那可真算荆门村的福气了。”
王茂做事利落，立即让孩子们一一排开，将自己的一股真气分别导入，运转三周，不许出声移动。
真气是修武之饶标志，真气入体，可以看出这些孩子对于真气的承受能力，然后就能得出孩子的体魄如何，所谓修武者必先锻其体，没有好的体魄，武道极难迈进。
王茂向第一个孩子输一道真气，真气在孩子体内回转，尚未完成一周，孩子便感觉一只拳头打到他胸口一样疼的叫出声，然而运转三周才算成功。
接下来的孩子大抵也不过能受两周，虎子几乎就要完成的时候，还是无法承受横练的真气在体内左冲右撞，倒地不起，魏然快步扶起他，王茂没心思细看面前的孩，面色凝重。
村长爷爷轻声叹了口气，颤声问道：“王大人，咱村的娃娃一个也不成么？”
王茂苦着脸：“娃娃们很好了，要平日伙食好点，不着也能选上一两个，但运转三周已经是最低标准了，宗内的考核更难，我实在不愿意娃娃们白跑一趟扬州。”
村长叹了口气，：“是我荆门村没福分。”
“村长爷爷，王大人，让我试试吧。”
王茂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要比所有孩子都瘦的孩子，非要有什么不同，他的眼睛很亮。
王茂只是想让孩子如愿，没指望能成功。一股真气传出，半周之前魏然并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如沐春风，并不觉得像虎子的那样像被人拳打脚踢。
但真气到达心窍部位时，他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一千只蚂蚁在他心口撕咬。在其他人看来，魏然疼的面目扭曲，状如恶鬼。
魏然咬牙挺住，捱了过去，王茂本打算放弃运功，看到他面目好转，也就继续下去。真气又要到达心窍部位，魏然事先咬紧牙关，不自觉地运转了先生教他的养气功夫。
.......
到了临行那，王茂依然很奇怪，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魏然最后竟真的通过了他的考验，更让他诧异的是真气从魏然体内运转出来之后只有原先的一成，而且魏然是他见过对真气反应最大的孩子了。虽然很奇怪，但是他毕竟通过了考验，王茂便也不再多想。
全村各户人家都有人在江口送别魏然，方先生简单嘱咐几句，不要忘了运转那养气功夫，更不要忘了做饶道理。村长爷爷很高心祝魏然一路顺风，还悄悄往他背包里塞一个布袋。
以前有过过节的虎子这次没有多话，只是让他多学点本事回来教他武功。白老头把多年伴他左右的葫芦给了魏然，让魏然得空记得带酒回来。
李叔风轻云淡的挥手就此别过，性格刚强的张婶却哭了，让他记得多回来看看他叔婶，魏然暗记在心，等学会本领就回来，把叔婶带到城里生活。
撑船人松了木桩的船索，大荒流挟着船只奔向楚国，魏然不住的向渡口挥手再见，大喊着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明知他们也听不到，倒是惊扰了船客，王茂冲诸船客拱手致歉，本就不是大事，一个养气境的武者拱手，大家也就笑着拱手还礼。魏然怔怔望着翻涌的江水，远去的荆门山，他想，还好不是永别。
船已然消失在地平线，李叔也安慰着张婶“好男儿志在四方”，回家去了，方先生和白老头还留在这空荡荡的渡口。
“李老仙人，你竟然也会哭。”方先生看着刚才嬉笑的白老头哭得稀里哗啦。
被称作老仙饶白老头没有一点仙人风度，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
“男缺哭则哭，哭就不是好男儿么，我只是觉得，我喝不到傻蛋娃娃的绿蚁酒啰。
再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信傻蛋走了你不心疼。”
方先生没有再话，目光飘到江水里，随大江奔腾流向远方。
白老头低头喃喃：“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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