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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得知真相


  夏琉衣的眼神是何等敏锐,她看到孔漪语气有些支支吾吾,还特地看了苏侯一眼,便知道她心里藏了事,不肯说。
  “孔漪,今日我与苏侯都在这儿,你要是心里埋着事,那就是不给我们面子了。苏侯,你说是不是?”夏琉衣一双桃花媚眼看向苏湮颜。
  却见苏湮颜温和地笑了笑,殊不知这里头的缘由竟与自己有关。她仍旧端着一副亲善而和蔼的样子,打趣着附和夏琉衣道:
  “让贤堂向来都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做卧底的,心里不能藏事,你如今到底也是情报中度了,这般支支吾吾的,只会惹人猜忌,我看你还是说了吧。”
  孔漪为难地苦笑一下,一时只觉得自己回魔界说话太过放松了,现在竟有些后悔了。其实,倒不是她不愿说这件事,只是这事与苏侯有莫大的关系,她今日一多嘴,只怕又惹得苏侯牵动旧情。
  “张从南被贬谪的原因,无非是犯了僭越之罪。那明觉山等级森严,犯了错被贬谪也是家常便饭,两位姐姐,你们平日里日理万机,深究这种小事,无意义的。”
  “既然无意义,说出来又何妨?”夏琉衣从侍从那里接过一盘酥糖糕点,另外还有一盘瓜子百果,“来,姐妹几个一同吃。我们都是从这个院子出去的,只不过是去了仙界一趟,莫要拘泥了。”
  苏湮颜近日一直被公事所累,回到家乡又见到故人,不由得倍感亲切,遂也放下架子,轻松地剥起了桌上的花生。
  “今日大年初二,我们谁也不能谈公事,只管唠家常,什么话都可以讲,不要客气。”
  见她们这般轻描淡写的模样,孔漪却笑得小心翼翼。
  “既然这样,那我可讲了?”她在心下壮了壮胆子,索性叹了口气,无畏地坦言道:“其实那张从南被贬的事情,与苏侯息息相关,不过是段孽债,如今,也都已经过去了。”
  听闻这话,苏湮颜刚到嘴边的花生停住了,却见孔漪从容不迫地剥起了杏仁。
  “当时,仙魔交战,仙魔两界于水鹤谷和谈,这个张从南,撞见了怀容掌门与苏侯您,偷偷地在私下交谈。”
  说到这里,她特地抬眼看了一眼苏湮颜——
  “我早就与他恩断义绝了,那些旧事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苏湮颜沉下一口气:“没什么不能讲的,你且继续说吧。”
  见她的表情是这般的风轻云淡,孔漪一时觉着是自己多虑了,便放下了戒备,继续往下说:
  “那张从南告诉我,怀容掌门,对苏侯您很是上心,他一听说太子要设圈套抓捕魔界官员,便奋不顾身地要去救你。然而,这张从南是何等的忠心,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便趁其不备,将其一掌打昏,之后又用熏香将其迷了两天两夜,如此才犯下了僭越之罪,被怀容掌门罚去了伙房做苦活。”
  听到这里,夏琉衣不禁怀疑地蹙了蹙眉:“可当初在水鹤谷的诈降,死了我魔界多少士兵?而这些,那明觉山掌门当真置身事外吗?”
  孔漪剥着杏仁,悠闲地说:“他应该不知道吧。因为后来我又听说,这诈降之计,其实是有小人在太子跟前进谗言,蛊惑太子布下的圈套,整个仙界除了少数太子的心腹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否则,当初在水鹤谷谈判时,仙魔两界怎会将止兵州的法典讨论得那般具体?”
  “只可惜,”孔漪悠然道:“当时仙界的部分高层是真心想停战的,但拗不过后来太子突然发兵,且还用了那臭名昭著的破天狼,这才将战事闹大了。”
  “而当,那怀容掌门明白过来后,立刻处置了那蛊惑太子的小人,将其割了舌头,甚至自己也出于自责,特地去了刑部领罚。本来,仙界通过诈降一事的确占了些便宜,但后来因为我魔界也用了破天狼,他们便再也讨不到便宜,战事也变得旷日持久。再后来,就是苏侯您一人守关,吓退几千仙兵的佳话,不久之后仙界投降,太子回朝,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些事,苏湮颜听孔漪讲得平淡无奇,但那些话语对于她而言,却有千斤重,硬生生地将她的良心压到了地上,再也捧不起来。
  若真是这样,她自认为对得起天地,但唯独对不住他——那个痴心爱她的人。
  “苏侯,苏侯?你怎么怔住了?”
  夏琉衣唤她,她一扭头,便看见了她那双与夏琉羡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她那琥珀色的眼仁里,映出她的无措,那一个瞬间,就像是已故的夏琉羡回来了,正在严厉地逼问她的心事。
  孔漪也将一盘甜点放到她的面前,妄图打断她的思绪。“苏侯,你吃这个酥糖糕,大年初二图个好兆头。”
  此时此刻,她看见孔漪和夏琉衣两个人脸上,都堆着洒脱而恬淡的笑,使她不禁觉得那样的笑其实是没心没肺。
  如今,苏湮颜再也笑不出来。
  她现在不敢再深思那些旧事,一时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猛然间,她径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愤然离席,挥挥衣袖只留下一句话:
  “有事,下回再聚。”
  一言不合,苏侯翻了脸,这场聚会不欢而散。却见苏侯她大步大步跨出了院子,神态萎靡,背影萧索。
  夏琉衣沉默着,惊愕着回望孔漪,“所有人都知道苏侯是个情种,这事你与我私下讲就好,方才当着苏侯的面,你怎么就将这事说出来了?!”
  孔漪也后悔了。她此时惭愧地支着头,苦着脸无奈道:
  “还不是你们逼着我说的?我方才见苏侯那个神色,还以为她早就已经看通透了——再加上现在那仙界掌门也已经死了,她就算知道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于是我索性心一横,才将这事说了出来......”
  闻言,夏琉衣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好在那仙界掌门已经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她手中拿起一个山核桃,沉着道:“罢了,我们吃我们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她,早晚要面对现实。”
  *
  廖林苏侯本来应在魔界呆到元宵节,却于正月初三匆匆启程,出发返回雪阙山。
  刚刚落脚没歇两天,现在又要继续奔波,侍女濯翠心下虽有抱怨,但也看出了神主心情不好,不敢多说什么。
  自从神主那日见过让贤堂堂主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心神不宁,白天不想吃饭,晚上也常常失眠,人都消瘦了一圈。
  坐在马车里,她看见神主耷拉着眼帘,呆滞的半靠在车窗边。原来她是那般的丰神昳丽,可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甚至半夜都会哭醒,哭醒之后便一个人在床上坐着,直到天明。
  而至于神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因她猜都能猜得到。仙魔两界有那么多人,能让神主方寸大乱的,唯有那一人而已。
  辗转数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万观天。此时已是傍晚,苏湮颜迈着虚浮的步子下了马车,侍女们要上前扶她,她却摇头道:
  “谁也别跟着我,我一个人走走。”
  她面上粉黛未施,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发髻,若不是她身上的烟霞色的锦绣华服还象征着她的身份,否则就连万观天的侍从们也不认得她了。
  正月的晚风冰冷彻骨,吹在脸上和手上冷如冰窖,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径直便往湖心岛的方向去。
  前几日万观天下过一场小雪,湖心岛的阴暗处还有薄雪未消,望过去白森森的,凄凉而刺目。
  苏湮颜推开阁楼的门,径直上了二楼。这里的陈设早就被动过了,原来的那些物件,早就被搬走了,屋子里头空落落的,竟连个烛台都没有。
  见到这副空落的景象,她的心更寒了。她心想,自己当初怎么能做得那般残忍?如今她知道后悔了,而上天却连一点点的补救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人想故意考验她。
  生她养她的父亲走了,死在她抵达的前一刻。亦师亦友的夏琉羡死了,死在她的面前。而如今,她今生唯一爱过的人也走了,死在了被她误会和抛弃之后。为何,她怎么做都是错?而眼下,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被一种不可名状绝望埋没了,她被困在一个名为悔恨的时空之墟里头,与无尽的孤寂作伴,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权极一方又如何?纵然她当上了这万观天神主,但也失去了一切,这一年来,她都干了些什么呀?即便是借神力而重生,使她权势滔天,但她宁可不要现在的自己,前世的她能死在爱人的怀里,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不同的结局,不同的命运,这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吧?
  倦怠之下,她迷惘地下了阁楼,来到阁楼外的那方小小的园子里。
  放眼望去,却见这里的树木凋敝,光秃秃的树枝萧疏无比,湖面上映着月光,水冷冰清。
  她不禁回忆起从前,从前只要天气好,姜青未都会拿着扫把清扫庭院,将这一处的落叶扫的干干净净。去年清明的时候,他还在此处种荷花,深秋时,他不留余力帮她翻译古籍,写下的手稿一叠又一叠,可她对这些,全部一哂而过。
  她从前那般怨毒,他说的话她一字不信,非要等孔漪这样的人都替他说话时,她才肯信。她记起他从前总说要她相信他,但每次总会遭到她的薄情嘲讽,次数多了之后,他便真的什么也不说了,多数时候,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甚至还会想着法子讨好她。
  狭隘的怨恨迷住了她的眼。她那时满脑子只想早点摆脱这段关系,殊不知自己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有多绝情,也绝不会考虑他听了是否会难过。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在离开时也没有放弃要见她的念头,他当着仙界使者的面来沁欢宫找她,一遍又一遍地敲门,甚至把手骨都敲裂了还不肯走。
  爱既然可以跨越仙魔两界,肯定也不会因为隔着生死而停歇。
  从前她总问爱是什么,如今她知道了。爱是他在水鹤谷说要和她私奔到天涯海角,爱是他怀着一丝希冀孤身一人就往敌营里闯,爱是,他在雪山上苦笑着质问她,是他每一次都会被沐潇宫的人气到,是他拍一拍衣袖,恭顺地道一句“神主安康”,是他因为不舍得吵醒她而睡到床边.......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明白了,但也晚了。
  苏湮颜一直朝着水边走,直到双脚踏入水中,她却还在继续往前走。
  湖面在夜晚结着一层薄冰,寒冷刺骨,叫她浑身发抖,但她还在继续往前走,半身都浸入了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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