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另一个地狱
偌大的玉茧场馆，此刻化作了人间炼狱。
那些没有组队的散人们，不是没有反抗，然而面对甘博尔团队的来势汹汹，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没过多久，溃不成军的他们就在场馆内四处逃散。
幸亏不消耗体力，于是这就成了一场纯粹的速度与持久战。
既允许了类似甘博尔这样暴力的参与者不断积累尸体造就立方体；
也摒弃了所有体力问题，人与人之间的追逐只回归到本身的体能。
这个空间内不消耗体力，原来竟有这么多的含义。
霎时间，追赶声，辱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仿佛回到粗暴的古人类部落，武，即是一切。
甘博尔不仅拥有出色的策略和计谋，更遑论那巧舌如簧的洗脑能力，居然靠单人之力逮住了几个落单的男人，然后下盘一稳，上身一舞，那些男人就被甩到了目的地。
而作为头马的王天南与王天红兄妹，一马当先，已经制作了好几个立方体。余下的信众们也仗着几十人的小型团队优势，尽力配合着。
那人命血祭而成的立方体堆，以残忍的速度正在增高着。
时间，还剩下约莫三分钟。
立方体的建造堆砌轮次，同时意味着这场单方面的杀戮，还剩三分钟了。
但谁又能保证，即使进入了地盘下陷轮次，甘博尔就没有应对之策呢？
在他看来，抓住并限制这些散人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在地盘下陷的轮次，异性也是可以互相触碰的，那人数众多的甘博尔集团就更有人身伤害的资本与能力了。
到时候合力折断你们的腿，限制散人们的行动力，就只能成为任人鱼肉、跪地求饶的俎肉罢了。
而且他更有自信的是，就算剩下这三分钟不能将积木堡垒堆砌到隐藏按钮的高度，即将来临的“随机”地盘下陷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目前的作业。
因为他隐约感应到，这是游戏幕后管理员认同的，正确的游戏玩法。
之所以之前的作业被完全吞没，只是因为甘博尔钻了空子。让管理员不爽了。
“没事，我一定会通关的。”他自信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幸亏伊思开头脑清晰，预料到了大致的发展，一早就开溜的他们此时才能在最远离地狱的地方。
这里是北边的尽头，与南边尽头处的甘博尔一行很有距离。
不出所料，这里在同样的高度处，果然也有一个很难察觉的隐藏开关与灰色暗纹样包围的通道口。
纵使废了一点时间在赶路上，伊思开一行认为还是值得的。
但是他们只剩下3分钟讨论伊思开和索芙早前的灵机一闪。
“所以你们……是想让公母蚂蚁触碰对吗？”秦天然惊讶地道。
“是的。”伊思开和索芙点头如捣蒜。
没错，早前索芙在认知了自己的能力后，鬼马地望着伊思开的时候，就是打着这个鬼点子。伊思开当时凭借彼此多年的默契，悟到了。
纵使没有任何理论基础，也许规则上只有人和人的触碰才能激发立方体，但是只有三个人的他们，此时也只有背水一战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在此时，伊思开顿感不妙，一惊道：“慢着！蚂蚁好像是母系社会呀！”
“是的，没错，在蚂蚁群体里，女性享有最高的权力，一巢只有一只蚁后。”读生物学的秦天然很快地回应伊思开的疑问。
这意味着，就算公母蚂蚁触碰激发立方体是可行的，母蚂蚁和公蚂蚁的配比也远远不够。
还不等索芙差点哭出声，秦天然又突然故作神秘地道：
“嘿嘿，但是……我的课题……”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伊思开和索芙的胃口。
“就是研究假如母蚂蚁和公蚂蚁共同协作的环境下，蚂蚁族群是会怎么样发展与运作的。”他开怀大笑道，好像那最后的那片遗失的拼图已经找到一般。
伊思开和索芙自然是大喜，趁着这一回合的立方体建造轮次还有少许剩余时间，索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玻璃罐子。
【万物生】！发动！索芙默念。她无意中摸索到，要触发自己的能力，大概是必须要默念能力的全名的。
唤出数只蚂蚁，索芙摆好阵势，对着地上的小生物们就是一通交涉。
在伊思开和秦天然眼里，这看起来虽然极其白痴，但又确实可行。
在索芙的指令下，数只蚂蚁移动到了北边隐藏按钮的墙根处，然后相触。
“对不起，小蚂蚁。”索芙善良地淡淡呢喃着。
眼看异性蚂蚁就要相触，伊思开一行，包括索芙自己，自然是心都要提上嗓子眼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成不成，符不符合规则。
如果不行，伴随马上来临的地盘陷落轮次，阵地马上就没有多少了。
再加上按照隐藏按钮现在的这个分布，算上他们占领的一个、甘博尔的两个。这些隐藏点大概所剩无几了。
只有三人成队的他们，势单力薄，全都指望在这罐小小的蚂蚁和索芙不确定的能力上了。
真真正正的，绝体绝命，走投无路！
秦天然紧闭着双眼，有点懦弱的她，不敢观看结果。
“咻——”
那恐怖又避之不及的破风声，居然讽刺地带着点喜悦与惊喜，出现了。
就在索芙的命令下，公母蚂蚁相触之后，数个快速旋转的立方体应声凭空出现！
伊思开与秦天然一个奋力的击掌后，他差点想一把抱住索芙表达激动。
但是就算是青梅竹马，现在亭亭玉立的她，还是让伊思开临时退缩了。
开心到跳起来的索芙，满眼笑意看着伊思开，甜腻地道：“傻瓜。”
伊思开一顿羞涩，然而还不等血液沸腾几秒，迟缓的警报声就不合时宜又规律地袭来了。
伊思开这边厢的动作不小，自然是有不少周围的散人注意到了，对于立方体怎么诞生，他们不感兴趣，但是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傻子都知道要往伊思开这边聚集。
呼喊声传播的极快，伊思开他们三人就凭空制造了数个立方体的消息立马在人群中发酵，爆发！
数十人，乃至约一百人的人群都浩浩荡荡地不谋而合集结着！
眼里带着疯狂的他们，不顾一切地饿虎扑食般带着生的渴望往北边狂奔而来。
然而事情哪能允许他们这么肆意地破坏着游戏的游戏性。
正如第二回合甘博尔的三层积木塔被狠狠吸入到了地底深渊，最初宣言游戏开始的管理员自然是不能允许这些侥幸通关的人存在太多。
所以，当场馆震撼，玉茧地面分崩离析的时候，就开始龟裂的地面明显是靠近北边这里更多。
眼看龟裂的裂纹都向自己靠近，秦天然见状，暗叫不好，毕竟他们的立方体是依靠索芙的【万物生】建造的，他很害怕这在管理员看来是属于“不合法”或者“不有趣”的行为。
然而伊思开却放心地拍了拍秦天然的肩膀。
“没事的。”他很自信。“不然的话，所谓的能力，存在就没有必要了。”
恍如惊雷般，在伊思开这句话之后，一句话从玉茧顶端传来。
“没错！这次是【无限制】的游戏，作为彩头，能力的使用自然是允许的！！”
居然是开局戏谑地宣言游戏开始的声音，也就是管理员。
伊思开背脊一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他”的监视之下！
戏谑的声音就抛下了这么一句，再也没有下文。
倒是那地上的龟裂，居然围绕着伊思开一行，开始陷落。
散人们见状，加之刚才那股虽然不懂详细，但是很明显对自己现在情况不妙的宣言，更加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加速。
但那地面裂痕与陷落实在太快，伊思开他们的所在地与大部队之间已经出现了空隙了。
这空隙，之前就检查过，怕是通往地球另外一端的真正意义上的深不可测！
那些气急败坏的散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居然失去理智地一个个从空隙的这边起跳，意图够到那一丝生存的气息。
有成功者，当然也有更多的失败者。
凄惨坠落后的呼叫声，不消几秒就被那无底深渊的黑暗无情吞噬，一点也听不到了。
伊思开一行看着这些绝境求生的人们，心里居然心生悲悯。
虽然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这画面实在太过残酷了。
生与死，就在一念间。
没想到，他和索芙，在不经意间也制造了另外一个地狱
他别过头，背过身，不愿再看。
再数秒之后，伊思开一行所在的区域，居然就被巨大的鸿沟隔绝，成了玉茧里一个荒诞的孤岛。
一个安全，无人再可踏入与离开的孤岛。
一切都如甘博尔所料。
他制造的乱葬岗——
尽管现在已经被十数个堆砌的立方体取代，出口，近在咫尺。
他的计划十分成功。
他早前就把自己的计划对信徒们全盘托出，对于王天南兄妹，自然是更加详细。
现在他们已经抓到了足够的人柱，一个个被各种意义上地限制了行动，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与攀爬着。
只等下一个堆砌轮次来临，游戏就结束了。
任由地上待宰的小羊们在乱爬，高高在上站着的甘博尔虽然看不真切数百米对外的具体情况，但从那莫名其妙又有预谋地被垒起来的方块体，以及人群面对鸿沟那失去理智的自杀式行为，再结合刚才游戏管理员那唐突突兀的宣言来看——
“是那个男的和女孩吧……”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我能从他的眼睛看出来，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
但对于游戏管理员的发言，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相应地，他也得到了能力者确切存在的这一个情报。
在绝境之中，任何语句和行为，都有他的价值，这是他的信条。
“杀了那个碍事的能力者林杰，居然没有得到惩罚。”甘博尔喃喃道。
但在他看来，也许让游戏更公平了的自己，反而是需要嘉奖的。
他转念快速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结论是，现在玉茧场馆内，千人积木的游戏进展快到尾声了。
因为他和那个男的各自霸占了一个出口，哪怕还剩下一个，这群溃不成军的杂鱼也够不成威胁，既不能靠近我们自杀，也不可能跨越鸿沟到达伊思开的孤岛上。
虽然迟缓警报——地盘下陷轮次还没结束，但是这些杂鱼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等待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又咯咯地笑。
如同理所当然的一样，这象征着最后一轮的急促警报响起了。
在伊思开和甘博尔看来，这份急促现在倒有些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这游戏的意思。
伊思开一行安抚了一下成功跳过来自己这边的十熟人，还不等秦天然多口失言，伊思开就制止住了他。并示意散人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地看着，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
他可不想过度暴露自己这个团队的底牌，毕竟往后的路程，彼此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对于恍如救世主一般的伊思开，这怀柔的态度，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自然是说什么也点头了。
于是，伊思开示意索芙继续指挥蚂蚁，建造积木塔。
另一边厢，甘博尔也指挥着信徒们将地上的人柱血祭到立方体堆的顶部，以增加高度。
就这样，在这一轮，他们两边，都完成了足够高的立方塔。
终于是触碰到了那该死的按钮！
伊思开百感交集，一个多小时之前，自己还是刚下班的普通医生。
现在，就赌上了性命，与素不相识的人一同求生。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索芙与秦天然，彼此间互相默契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击溃这莫名其妙的游戏，亲自手刃这所谓的一直隐藏在背后的缩头乌龟管理者！”怀着这样强烈的想法，伊思开按下了那个按钮。
一声轻微的机关声响起。
一行人赶紧往灰色暗纹处看去，毕竟在他们念想中，那里应该就是由按钮操控着的逃生出口。
门，确实出现了。
但是并不在灰色暗纹处。
起初大家都以为圆圈型的灰色暗纹中间就是通道了。
却想不到，并不是这样的！
一个红色箭头出现在了灰色暗纹圈圈中间，指着一个方位。
那里，一个门恶作剧般打开了。
“该死的定势思维！”伊思开一拳狠狠地锤在墙壁上。
一行人哀声四起。
他应该早就想到，喜欢恶趣味的游戏设计者，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走他们。
但是那油然而生的绝望与巨大愤慨，很快就被伊思开的理智压了下来。
现在放弃，岂不是正好中了管理员的下怀！
管理员就是要在临近终点的最后收走我们的希望！
这大概就是千人积木这个游戏最后的考验了，对人心最后的重击。
参与者那脆弱的心脏，就像积木般被击碎了一地。
从头到尾，一环扣一环，好不恶心。
幸好这一轮还有数分钟，在原有积木塔的基础上，要改建到新的出口处，倒是不难。
“没事！我们能赶上！！”伊思开立马稳定军心道。
不等伊思开鼓舞，索芙早已开始作业了。
然而——
甘博尔能体会到，那很久没有过的愤怒。牙齿因为愤怒咬得嘎吱作响。
一个红色箭头，指着一个出口。
甘博尔积木塔底部自然是还有少许地上蠕动的人柱，于是迅速地指挥还没爬上塔的信徒，在地面开始建造新积木塔。
然而讽刺的是，按照出口的位置估计，大抵还差一两个方块体，他才能从出口逃出去。
他迅速意识到了什么，望向了北方。
伊思开一行居然立马构筑了新的积木，并且已经开始进入逃生口了。
他立马转怒为喜，双手将湿漉漉的长发往后一抚，露出的眼神无比毒辣。
“为了我们的大义。”
转眼，他又对着像是弃子般的几个信徒，用了一张扑克脸淡淡地道。
之后的发展，也是意料之中的残酷了。
在牺牲了几个信徒后，甘博尔终于踏进了出口的地面上。身后尾随着王天南兄妹，以及剩下的数十个信徒。
而另一边厢，伊思开一行的十数人也终于抵达了逃生的出口。
没有意料之中的光明与掌声，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个潮湿又黑暗幽深的隧道，仿佛是某个山洞的一部分。
几个侥幸跟上的散人目睹此景，再次崩溃了开来。
伊思开却很迅速就收拾了心情，他不会再萎靡了，他下定决心要带索芙离开这里。
在经历过这生死之战后，他身上某个开关也被启动了，血液沸腾且喷张。
正这么想着，一声不带感情的声音莫名脑内响起：
【玩家伊思开，逃脱成功，按照表现，奖励1点点数】
算是胜利的一丝安慰，这突然的奖励，倒是让伊思开喜逐颜开地笑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众人，索芙的脸上也挂着这种不言自明的喜悦。秦天然更是已经跳了起来了。
但是唯独那些侥幸的散人，却对他们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这个游戏的奖励是按照表现来给的。
想着想着，伊思开一行也走了一段路了，这里不同玉茧，他能感觉到体力的消耗。
“看来场景不同，限制也不同……”伊思开转头对着一直没吃东西的索芙关心道。
同时他又想起管理员那所谓的【无限制】……
正想着管理员，突然，那股戏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嘿嘿嘿……小子你在找我？”
很近，声音很近！
伊思开立马警惕起来，声音居然是在他们一行人的背后传来的，可是来时的单行路上压根没有看到有东西呀！
恐惧感马上笼罩住了众人，个个面面相觑，一动不敢动。
只听见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正从黑暗中，缓慢向众人走来。
不消一会，伊思开就在黑暗中隐约看见了，那诡异的影像。
一名穿着笔挺西服的绅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同的是，黑色大礼帽下的不是人脸，而是长长的黑色鸟毛，以及一张巨大的鸟嘴。
居然是一只乌鸦。
“我是管理员黑罗，恭喜各位通关……”
乌鸦轻轻将双手的利爪背负到身后，一改戏谑的语气，正经地道。
“事不宜迟，就让我们开始吧，血脉喷张的新游戏，赌命二十一！哈哈哈哈！！”
黑暗中，通红的鸟目望着伊思开一行，无情地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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