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这时，从她自四川境内那处小破庙醒来就不见人影的乳娘陈氏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氏的脸上满是焦急，一看见她，顿时惊喜地跑过来，一把将她瘦小的身子搂进自己宽厚柔软的胸膛，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哎哟！我的小姐！我的心肝儿哟！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

　　陈氏的泪水蹭到她的脖颈里，那搂住她的手是那么暖和！穆抒衍瞬间就从乳娘几年不见人影的怨气中脱出来，反手紧紧地抱住陈氏，嚎啕大哭，像是要用泪水将自己几年来所受的委屈通通洗掉一样。

　　陈氏赶紧制止她，并催着她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她走。

　　穆抒衍傻傻地问：“乳娘，外边这么乱，我们还能去哪儿？”

　　陈氏恨铁不成钢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道：“哎哟！我的小姐！您还知道外边儿乱啊！那您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这府邸就要被抄了，皇上就要来砍人了！您还不走，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啊？”

　　“可是，门口时刻都有人看守”穆抒衍迟疑道。

　　“哪儿还有什么看守啊！有腿儿的都跑了！不然乳娘怎么进得来？”陈氏急切地道。

　　穆抒衍一想也是，遂不再犹豫，胡乱卷了几件平日里穿的衣裳，就随着陈氏出了门。

　　那些门洞处果然再不像往日一般站着管事或守门的，四处乱糟糟的，偶尔出现几个人影也都仓皇逃窜，根本没有人有功夫朝她们瞥一眼。

　　穆抒衍这才放下心来，跌跌撞撞跟着陈氏一路半遮半掩地出了庄府大门。

　　到了街上，陈氏专带着她走一些没什么人迹的小巷子。路上，陈氏向她讲述了自己这几年的遭遇，说的自然是当初拿了包袱要去最近的县城给穆抒衍请大夫，结果又遇上原先那伙贼人，贼人抢走了她的包袱，还将她打晕之类的。

　　穆抒衍满心都是重新见到安好的乳娘的喜悦，自不会去多想什么。

　　陈氏告诉她，自己醒过来后，脑袋受了伤，又迷路了，在山路上转悠了大半天都没找到回破庙的路，只好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去县城想办法。

　　就这样，两人失散以后，她想着老爷和夫人嘱咐穆抒衍去京城，遂想着来京城碰碰运气。

　　于是她沿路乞讨，有时候也给人做点帮工，挣点路费，辗转蹉跎了一年多才到了京城。但她在京城也是举目无亲，只得找了一件破庙安身。

　　她原先听穆抒衍提过一嘴，知道她要来京城投靠首辅府的庄老太爷。也不知道穆抒衍安全到了庄府没有，经常在庄府门口转悠，可一次也没见过穆抒衍。有几次托了门房的大哥或后门处的婆子打听，他们都说没听说过穆抒衍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

　　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些帮人洗衣服做针线的活计糊口。

　　现下，她就住在城南一处破旧的土地庙里安身，虽说有些破旧，可好歹有门有窗，不至于露宿街头。她们现在要去的正是这座城隍庙。

　　穆抒衍又搂着陈氏哭了好一会儿，感叹世事弄人，又问陈氏今日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陈氏道：“哎哟！我的小姐！您窝在那角落里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遍了，大宁首辅庄大人死了，首辅夫人又失心疯害死了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和皇上雷霆大怒，马上就要到庄府抄家杀人呢！老奴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想趁这个机会去庄府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您的消息！

　　“您也知道，老奴原先打听过好多次，那些外院的人都推说不知道！还有人说也有可能在内院，但是那内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于是老奴直到这会儿，听说庄府大乱，才有机会溜进内院去找您啊！”陈氏说着眼泪又快要下来了。

　　她接着道：“天可怜见！老天菩萨保佑，今日可算是让老奴找到小姐了！老奴又和小姐团聚了！”边说，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滚。

　　穆抒衍也当即红了眼眶。

　　到了陈氏栖身的破庙，陈氏自是殷勤小意地伺候穆抒衍。穆抒衍自打父母去世后就没再享受过这样宁静温暖的日子，现下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了些着落，心里也安定下来。

　　陈氏十分爱护她，里里外外都不让她动手，自己则起早贪黑在外面接些零散的活计，挣几个铜板以供两人日常的花销，还每天都带回不少街头巷尾的各种谣言。

　　什么庄府在她们逃出来的当天晚上就被查封，继而被抄检一空了；什么庄府的老老少少全部都被押进大牢，无一幸免了；什么长公主痛失爱女，一病不起，皇上雷霆万钧，一举将庄府从上到下的五岁以上男丁悉数发配边地充军，女眷则没入教坊司成为奴籍了；什么长公主犹不解恨，将顾老太太的尸体从破草席中挖出来当众鞭尸了；等等等等。

　　穆抒衍初听时心中甚是快意，特别是听到顾老太太死状凄惨，还被重新挖出来鞭尸，尤其感到痛快。可后来听多了有关庄府众人的下场，忍不住又倍感同情。

　　说实话，庄府众人除了因顾老太太对她不喜，造成了她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奚落，除了庄老太爷没有第一时间将舆图交付朝廷，帮她父母报仇，其他人都跟她说不上什么仇恨，甚至有很多人她都没见过几次面，互相之间并不认识。要说她多么仇恨那些人，倒是十分牵强了。

　　看到听到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在一夕之间凋零陨落，她依然还是心有戚戚焉。

　　大家族就是这样，享受了家族的庇护和富贵，就要承担得起灾祸和衰败，端看自己的命运和气数了。

　　后来，听说顾老太太的尸首被挂在京城前门楼子的屋檐上曝尸十日，无人赶去收殓。庄府众人草草将庄老太爷出殡后，就被遣送到各自的发配之地了。

　　再往后，京城里有关庄府的谣言渐渐平息，重新又被别的谣言所替代，穆抒衍也就没有了听这些的兴趣了。就连顾老太太的尸身最终落到何种境地，她都不想关心了。斯人已逝，也不值得多费心神。

　　说到底，庄府虽然让她失望，但也没有对她造成过多的伤害，所以她也就很快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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