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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被丢出门


  无羡得承认,朱寿的主意确实不错。

  胡韶是主事的最佳人选,假若换作旁人,要么无法平衡各方势力,要么不愿百分百配合白前的工作。

  不过,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她偏偏不想让他得意,拈了一粒瓜子仁丢入嘴里,“味道不错。”

  故意撇开他的主意,只赞了瓜子,一双凤眼微眯着,似慵懒的狸猫,又似狡诈的狐狸。

  朱寿哀怨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倪世杰,吓得他呼吸一窒,将脖子缩得更短了,恨不得变个龟壳出来,让他彻底躲起来。

  就他那副小样儿,朱寿不屑多看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又抓了把瓜子,继续剥着,“你把他和张遐龄带来,不单单是为了谈白前的事吧?”

  “马市出了些事。”无羡直入正题,“北元不是在内乱吗?几股势力来马市求购兵器、粮食和伤药,倪世杰不敢自作主张,让你拿个主意。”

  “不卖。”朱寿一口拒绝,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

  顶着他散发的低压,倪世杰喉头轻滚,吐字艰涩,“对方出价很高……”

  张永不屑地眄了他一眼,目露警告,“倪公子难道忘了,令尊是怎么死的吗?”

  贪夫徇财!

  他的话直戳倪世杰的心窝,被重新扒开的伤口,淌着看不见的血,令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片苍白。

  无羡适时解围,“你就不好奇,北元出到了什么价?”

  张永没想到无羡也被钱帛迷了眼,生出几分失望来,“那群鞑子出到再高的价,咱大明也不稀罕。”

  “对方出到了市价的五倍,而且……全部是黄金交易。”倪世杰补充道。

  “这是十日前的价格,”张遐龄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更正道,“以我所知,目前所出的最高价是七倍。”

  张永依旧目露不屑,朱寿心下却是郑重了几分,他还记得无羡在马市上,剖析的利润与人性的关系。

  为了一倍的利润,敢践踏一切法律!

  为了三倍的利润,敢犯任何罪行!

  那么……

  为了五倍……

  甚至七倍的利润呢?

  他们的胆量,会被激发到何种程度?

  在如此巨大的利润诱惑下,根本堵不住商贾的私下交易。

  若是强硬阻拦,马市必乱!

  朱寿剥着瓜子的动作顿了顿,迅速恢复了正常。眼神果断,语气坚定,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卖!”

  “圣上三思啊!”张永一心急,说漏了嘴,都忘了在倪世杰的面前,隐藏朱寿的真实身份。

  倪世杰顿时如遭雷击,而且还是劈得外焦里酥的那一种。

  他没听错吧?

  张永竟然喊朱寿为“圣上”!

  整个大明,只有一个人配有这个称呼,那就是豹房的那一位!

  难道说……

  朱寿就是……正德帝?

  怪不得呢……

  张永与文宜这两个大权在握的宠臣,在他面前言听计从,甚至有些阿谀谄媚。

  倪世杰心下一阵庆幸,还好早早抱紧了朱寿的大腿,他爹的仇终于有望得报了!

  倪世杰的嘴角微翘,张永却是双眉紧蹙,“北元若是得了大批物资,万一窝里不斗了,反过来攻打咱们,可怎么办啊?”

  “不怕,”淡笑的双眸掠过一抹笃定,朱寿对此早有计议,“你不是抱怨,杂造局给到九边的武器,全是一堆废铜烂铁吗?索性废物利用一下,清理一批最差劲的给北元,所得的利润,让兵仗局出产一批利器,暗中换上。”

  这个主意张永喜欢得紧,打心眼里赞道,“圣上圣明。”

  倪世杰没有张永那般,对朱寿盲目崇拜,有一说一,“北元不傻,肯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一堆破铜烂铁?”

  朱寿丢了个“爱买不买”的眼神,“再破铜烂铁的兵器,也是兵器。打起仗来,总比赤手空拳要强。不过,这笔交易只能掌握在少数几个商贾的手中。”

  人一多,容易乱,就不好掌控了。

  张遐龄听到有生意可做,像是捕食中的饿狼,嗅到了猎物的踪迹,两眼都泛着幽幽的绿光,“这事交给小民和冯盛去办。”

  他不是不想独吞这笔生意,只是盘子实在是太大,单单凭他一个张家,怕成了众矢之的,不如拉上冯盛那家伙。

  他常年经手边贸,认识的人面广,手段也狠辣,一些得罪人的事,可以交给他去办,至于他自个儿,唱个白脸就好。

  他俩的野心昭然若揭。

  实力有目共睹。

  是最佳的接洽人选。

  朱寿没有拒绝,“这件事就交给你俩去办,每月能卖什么货、能卖多少货,张永会给到你们相应的份额,所有账目定期交由倪世杰。”

  想想,又担心倪世杰经验不足,怕他一人处理不了,朱寿又对无羡道,“将何关借我一阵,同倪世杰一起核对账目,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说道此处顿了下来,厉眸半眯,扫向了张、倪二人,“若是让我知道,谁敢私下交易,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就够株连九族了。”

  忽略朱寿剥着瓜子的动作,他的这番话责权清晰,分工明确,还真有些指点乾坤的意味。

  倪世杰依然愁眉不展,“只有两家参与,”说得好听些是主持大局,说得直白些就是独吞利益,“若是有人不满,闹起事来怎么办?”

  倪世杰管了近一年马市,商贾之间的明争暗斗见了不少,其中不乏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真担心自个儿挡了人家的财路,会被人悄无声息给做了。

  好不容易得手的大买卖,张遐龄可不愿分给别人一块,眸中掠过一丝狠辣,“朱公子不是说了吗?谁家私自与北元交易,就是通敌卖国!”

  朱寿这话可不止是针对他和冯盛,更是囊括了马市所有的商贾。

  到时候有谁不识相,可不要怪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杀鸡儆猴了!

  倪世杰没想到,平日看着温文儒雅的张遐龄,也有如此凶狠毒辣的一面。

  在座的都是芝麻馅的汤团啊!

  就他一只实心的圆子。

  幸好朱寿派了何关,同他一起管账,不然,他可没胆子回大同。

  那可不是趟浑水那么简单。

  是跳油锅!

  而且还是烧沸的那种!

  几人又深入商讨了一番,将交易的细节敲定下来。

  知道了朱寿的身份,就冲他替无羡剥瓜子的那份殷勤劲儿,倪世杰更坚定了抱定无羡大腿的决心。

  将她伺候好了,就是将朱寿伺候好了。

  所以在散场后,他异常狗腿地跟在无羡的身后,回了什刹海,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说是要去拜见李伯父。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门口,就听见一声声狗吠此起彼伏,从院内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不长眼,来她家偷东西?

  时间还选在了大白天?

  两人面面相觑,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娘,同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边上还滚落了几个精致的礼盒,样子十分狼狈。

  这个盗贼组合,有意思得很!

  倪世杰打开了扇子,悠悠地扇了起来,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驱狗赶人的是马荣,朝着地上的两人呸了一口,“不长眼的东西,咱们没找你们算账,你们竟然还敢来咱们府上找打?!”

  婆娘的脚崴了,起身后,顾不得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土,瘸着腿,先将身旁的贵妇给搀扶起来,仰着脖子,眉宇之间尽是讥讽:

  “侯夫人愿意上门提亲,是给你们天大的脸面了,也不拿镜子照照,你家姑娘是个什么德行!”

  无羡这算看明白了,那两人不是贼,而是来提亲的。

  不对啊……

  她爹不是急吼吼地想将她嫁出去吗?

  看到提亲的,该大开中门,将人奉作上宾才是,怎么将人给赶了出来呢?

  “你那张嘴是吃过屎了吧,满嘴喷粪。我家小主子也是你能置喙的?拿好你们的破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言毕,马荣从属下手中接过一对大雁,解开了绑着翅膀的绳头,劈头盖脸地往两人身上丢去。

  好巧不巧,一只大雁落在贵妇的胸口,沾了粪便的脏脚丫子,踩在了她的胸脯上,留下了好几个脚印。

  一对肥硕的翅膀奋力地拍打着,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扑腾着,不但将她的发髻都给弄乱了,还落下了不少羽毛。

  贵妇本想压一压亲家,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特意选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确实迷了人眼,就连鸟都看得眼睛发直了,一口啄了上去,顺带将头面边上的发丝,都一起挑了出来。

  一旁看热闹的倪世杰,咋了咋舌。

  这鸟够凶的啊!

  李家家丁的出手更凶!

  真是半分脸面都没给对方留。

  他不觉暗暗庆幸,之前在大同的时候,没有一时冲动,上门提亲。

  李霸连文武双全的未来千户都没看上,更别谈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罪臣之子了。

  不然,以李家那副护女的德行,丢在他脸上的,怕不止是一对大雁了……

  贵妇平日被人奉承惯了,哪里受过此等屈辱,气得快冒烟了,一掌拍开了脸上臭熏熏的大雁。

  “我儿子文武双全,将来可是要继承千户之位,看中你家姑娘,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马荣像是听了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还有脸说是文武双全?

  “比拳脚,就他那个大风都能刮倒的孬样,未必能我家姑娘手下撑过三招。

  “比文采,我家姑娘能将状元郎骂得回不了嘴,你家的那个能行吗?”

  倪世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肘撞了撞无羡,“你家真特别,就用骂人的能力来评判文采的?”

  他当了半辈子的纨绔,别的本事不行,骂人还不会吗?

  若是早些知道,他早跑去李霸那边刷好感了。

  无羡一脸高深,“两军交战,最能体现文采的,除了战书,就是骂战。”

  说到底,这两样都是用来骂人的。

  只不过,前者是用文字骂人,斯文些。

  而后者,则是用嘴巴骂人,更直白、更通俗些。

  “交战双方,若是一方闭门不出,另一方就会派人叫骂挑衅。对方闭门几日,就得骂上几日。骂出口的话都不带重样的,肚子里可不就得有些墨水吗?”

  倪世杰嘴角一抽,顿时觉得自个儿当个骂战的,都不够格……

  贵妇真是被气急了,平日里小心维持的高贵典雅都不要了,宛若市井泼妇一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马荣呵道:

  “将骂人的本事当做文采,不愧是乡野来的**,粗俗鄙陋,毫无教养!”

  马荣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冷笑,似不屑,又似嘲讽,“还把自己当个豪门贵妇呢?也不瞧瞧你现在的德行,说你是菜市口卖鹅的婆娘,都有人信。”

  真有他说得那么糟糕吗?

  贵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理了理散落的鬓发,想要重拾形象。

  哪里料到,却将落在头上的雁毛,一并别到了发丝之中,样子与卖鹅的婆娘更贴合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马哲冷眼旁观,接过属下递来的木盆,手一扬,一盆冰凉的井水倾泻而下,泼了她整整一身,将脸上精致描摹的黛眉,都给晕花了,黑漆漆的污水划过脸颊,显得丑陋不堪。

  “送你一盆水,好好照照,省得有些人总是看不清自己,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初冬的井水带着刺骨的寒彻,一盆水从头到脚,将贵妇泼了个透心凉,在几十双围观者的目光下,不住地颤抖着。

  是冷的。

  更是气的。

  她以为,这已经是她此生此世,受到的最为屈辱的事了,不曾想,更丢脸的还在后面。

  马荣无情地揭开了她想要极力掩盖的耻辱,“你家的儿子更不是个东西,与我家小主子唯一相似的地方,怕就是喜欢男人的。”

  人群议论纷纷:

  “李家姑娘喜欢男人,有什么可炫耀的,谁不知道她在府上养了好些个面首,每次进进出出,陪在身边的人都不一样。听说,连楚馆的魁首都被她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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