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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问题清露


  柴胡伸手按了下伤口,皮下似有水在波动,蹙眉道,“张公子耽误了救治,伤口已经化脓,情况不容乐观。”

  重伤之人,生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无羡得将丑话说在前头,“你哥伤得不轻,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将他给救回来。”

  他哥的情况有多恶劣,他已经听之前请来的大夫说过了,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将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允龄曾听过赤木军医的传闻,将他们比作了无常。说他们“活死人,肉白骨”有些夸张,但是传闻总不会空穴来风,多少有些别人比不上的手段。

  “公子不必有所顾忌,只管放心救人便是。”再不济,总比京师那些只会用模棱两可的话语,来搪塞他的庸医强。

  无羡得了保障,对柴胡点了点头,柴胡立刻着手救人。

  张允龄虽然心中早已准备,见他利落地拿出了锋利的刀子,在他哥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心中不免慎得慌,脸色微微发白,忍不住扭过头去。

  脓水混着血液,瞬间流了出来,伤口的腐肉被一点点剔去。

  至于吸血的蚂蟥,这次柴胡没有用上。一来伤口溃烂成这般,连蚂蟥都要嫌弃了。二来他已烧得神智不轻,痛感本就不敏锐,稍稍上些麻药即可。

  重新包扎完伤口后,柴胡开了些退烧药,强行给张遐龄灌下,又用高浓度的烧酒,不停地给他擦拭四肢退烧。

  为免病情反复,无羡将柴胡留下照看。待她三日后再去探访的时候,张遐龄早就退了烧,神智恢复了清明,伤口也已结痂,正靠在榻上处理落下的事务。

  无羡客气地安慰了一句,“张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允龄苦笑了一下,“这回还得感谢无羡公子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张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何关找了一把鼓凳,无羡坐下后,懒散地跷起了二郎腿,“你这是在哪儿受的伤,怎么拖延了那么久?若是再晚上一日,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提起这个,张允龄便恨得咬牙切齿,“就在居庸关内!万寿节在即,我原本装了五车清露来京贩卖,眼看着都快到皇城了,居然遇到了劫匪。”

  敢在天子脚下作案,可不是普通的劫匪那么简单,无羡的神色凝重了几分,“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不知道……”

  京中毕竟不是张允龄的地盘,他有心想查,苦于没有门路。

  “为怕官匪勾结,我连官都不敢报,连夜赶回了皇城,方才耽误了病情……”

  无羡唏嘘不已,又说了两句宽慰话,见他精神疲乏,便让他好好休息,知趣地离开了。

  待她回了石牌坊,又收到了一封帖子,清雅的竹纹砑花笺,带着一抹沁人的幽香,是用上品沉香熏过的。

  她在脑中,将认识的人全都过了一遍,能摆这个谱的,怕是只有莳花馆的那位勾人心魄的馆长了。

  无羡看了眼天色,刚过酉时,正好去那儿蹭顿饭吃。

  她刚要抬腿,身前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三省一脸尬笑道,“您才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啊?”

  无羡晃了晃手中的请帖,“不是有人请吃饭嘛!”

  三省的眼神好着呢,早就看到了上面盖了莳花馆的印迹。

  “您毕竟是位姑娘家,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不愧是杨慎的人,性子都同他一样,古板迂腐得很,动不动就爱管束人。

  无羡摊开双手,“我穿着男装,谁能看出来是姑娘家?再说那家店,你家主子前不久才刚去过呢!”

  要是若那地方不干净,就是打你主子的脸,将他一起骂进去了。

  在论辩上,杨慎也说不过无羡,更别说是笨口拙舌的三省。

  劝又劝不了,拦又拦不住,只能乖乖地跟了上去。

  来到莳花馆,无羡沿着扶梯而上,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尽头,拨开了珠帘,见到馆长慵懒地斜依在美人榻上,头上的发髻松散着,胸口的衣襟也敞开了一条缝……

  真是个天生的妖精啊……

  可惜,无羡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电视上的美男见得还少吗?免疫力杠杠的。

  她呆了一瞬,就立刻收回了心神,来到桌边坐下,声音带着几分埋怨,“饭点时将我叫来,怎么也不替我准备些饭菜?”

  “无羡公子厨艺了得,上次蟹煲的美味,让我念念不忘,不知何时有幸再度一尝?”

  馆长生就一双桃花眼,眼中似波光流转,潋滟生辉。

  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谁能忍心拒绝?

  无羡就能!

  “馆长若是喜欢,早说嘛,害得我全无准备,两手空空而来。”

  馆长的手指勾着垂落的发丝,“只要公子有心便可,我这儿的厨房多的是灶台,食材尽你挑选。”

  得!她就不该应这个邀的,饭没蹭到,还得给人做厨子!

  何关的脸色冷了下来,刚要开口,被无羡的眼神安抚下来。

  “馆长如此垂爱,那就稍等片刻。”

  何关跟着无羡来到厨房,看到她撩起衣袖,开始挑选食材,不禁撇了撇嘴,“主子,您还真要为了他烧菜啊?”

  凭他是一个开楚馆的,他也配?!

  “他约我来,必然不会为了让我烧菜那么简单。”无羡的目光落在了砧板之上,只见上面早就摆了一条鱼,跳都跳不动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是将她比作“砧板上的鱼肉”吗?

  “用一顿饭换一个情报,不亏。”看来这段饭,她不做也得做了。

  一旁的庖厨憨憨笑道,“白鲢味道鲜美,但是出水后极难活命,这一条可是馆长花了不少代价寻来的。”

  何关撇了撇嘴,那人说得倒是好听,但是擅长厨艺的都知道,白鲢很难烹饪,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带着一股腥味。明摆着,就是馆长用来刁难他家主子的。

  无羡虽然有办法盖过那股腥味,不过,调至香料是个细致活,懒得花费这个时间和精力了。

  她抓起鱼尾,往边上的水桶一丢,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鱼都半死不活了,你家馆长那么金贵的人怎能入口呢?”

  一句话,就将庖厨的嘴给堵上了。

  无羡扫了一眼厨房的食材,倒是挺齐全的,无论死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既然那个馆长想刁难人,他们也得回敬一下,才算礼尚往来,不是?

  何关存了几分促狭的心意,目光越过了那些山珍海味,落在了一段满是淤泥的藕节上,“入秋了,正是莲藕上市的时节,这几节莲藕看着挺鲜嫩的。”

  “想吃莲藕了?”

  何关揉了揉鼻子,将莲藕递给了无羡。

  无羡对那些高档食材,本就没有多大的兴趣,毕竟,越是高档的食材,处理起来就越是麻烦。

  不过,依照馆长那种挑剔的性子,即便是料理普通的莲藕,也不能马虎了去。

  她不知道他的口味如何,索性每种味道都做了一道。

  先取了面软的红藕,做了一道清淡的排骨炖汤,一道甜糯的桂花糖藕。

  之后,她又取了甜脆的白藕,切片后塞上肉糜,煎至两面金黄,倒入调好的糖醋,加盖焖煮收汁,做了一道开胃的糖醋藕饼。

  又用胡萝卜、黑木耳、莴笋,配着藕片,炒了一道香辣的什锦小炒。

  四道菜一起上桌,馆长的眼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没上次的蟹煲有新意,刀工和火候也一般。

  最关键的是,他的后厨多的是山珍海味,怎么一个都没选,偏偏就选了个莲藕?还给他做了一桌子藕宴!

  莲藕是什么?

  出自腌臜的淤泥!

  难道她想用莲藕来隐射他的身份吗?

  他顿时没了食欲,将手中的筷子搁了下来,却见无羡吃得津津有味,还招呼了身边的何关和胡勒根坐下同她一起吃。

  “你在家也是如此没规矩的吗?”

  “你指的是同何关他们一起吃饭吗?”无羡浑不介意,“在边疆,我爹一直是和士兵一起吃饭的。”很正常的。

  当然了,她可没有厚此薄彼,拉了三省一起吃,不过人家拉不下面子,依旧恪尽职守地站在她身后,尽到了一个护卫的本分。

  馆长见何关和胡勒根一点都不拘束,吃得乐滋滋的,想来是早就同无羡一起吃饭吃惯了的。

  能与仆役吃得如此开怀,想来也没必要拐着弯骂他,如此想来,心中的膈应减去了大半。

  眨眼的工夫,桌上的菜就被消灭了一半,尤其是那何关,一边吃,一边还向他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他若是再矜持下去,可就什么都不剩了,于是重新拿起了筷子。

  四道菜中,属糖醋藕饼销路最好,他夹了一片,咬了一小口。虽然是炸过的,却不觉得半分油腻。莲藕的孔隙间,还塞了肉糜、香蕈,口感丰富,又不失细腻。稍稍改良下摆盘,也能上得中品的席面了。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又夹了一片桂花糖藕。

  同样是甜口的,同样是在孔隙中塞了食材,一个过了油,释放出米醋的酸爽,另一个则带着糯米的香甜,软糯进了心里。

  馆长觉得有些意思,又尝了什锦炒素和排骨炖汤。前一道香辣爽口,后一道清淡宜人,与之前的配在一起,非常解腻。

  馆长刚将四道菜尝了一遍,就发现桌上的菜又少了许多,全让那两个没眼色的家伙吃了!

  有没有素养啊!

  好意思和主人抢吃的吗?

  他算是看明白了,同这些人一起吃饭,就不能客气,不然好吃的全没了!

  馆长不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你平日都不让手下吃饱吗?胃口真不错啊!”把锅底的最后一点汤全倒他碗里了,要不是他有涵养,真想大骂他一顿。

  馆长问的是无羡,目光却落在何关的身上。何关看不惯他那副娇柔作造的做派,让他联想到了沈钰。

  他悠悠地品着碗里的汤,“主子亲手做吃食,机会难得,当然得多吃些了。倒是馆长,将我家主子请来,难道就是为了做顿饭吗?”若是缺厨子的话,他可以给他送一打!

  馆长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今日我的童子买来的清露味道淡了些,特意找公子来掌掌眼。”

  何关要炸毛了,这家伙脑子有病吧!就为了这点破事,让他家主子给他烧了一桌菜?

  问题是,他家主子还将这破事给接下了,“恭敬不如从命。”

  童子领命将清露端了上来,用的是小巧的琉璃观音瓶装的,同她卖给西域商人的式样一模一样,然而打开盖子一闻,味道却是淡了些许。

  她不觉皱了皱眉,刚解决了琉璃居的西贝货,那么快就有人来冒牌她的货了?

  “馆长这是从哪儿买来的?”

  “在西四牌楼的何氏胭脂铺买的。”

  何关有一瞬间的愣神,“那家胭脂铺如何了?”

  “就是一间普通的铺子,不过,新进了一批番货,倒是便宜得很。”馆长朝无羡眨了瞎眼,笑谈倾坐百媚生,“你猜猜这瓶清露多少钱?”

  这是木兰花做的,比她的蒸煮次数要多上几遍,因而味道淡了些。

  不过盛装的瓶子倒买了她的,市面上总也要卖到八九两一瓶。

  既然馆长都说便宜得很,她便往低了猜,“六两?”

  馆长晃了晃食指,“多了。”

  六两还多?“总不济才五两吧?”

  馆长点了点头,“正是五两。”

  无羡倒吸了口凉气,“单单是购置玻璃瓶加上鲜花的本钱,至少也得五两呢!”

  他家脑子进水,不赚钱啦?

  还得赔上人工费?

  馆长自揭短板道,“我那童子贪了其中的差价,怕我发现,用旧瓶重装的。”

  无羡看了眼他身后的童子,颔首垂眸,脸颊绯红,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觉笑了笑。

  “那原先的瓶子呢?”

  产清露的大作坊,统共就那么几家,每家的瓶子各有特色,一看瓶子就知道是哪家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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