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还活着

　　“啊？！”春香一愣，将茶盏放在一侧的案上，伸手去探凤弈的鼻息，“小姐，还活着呢！”

　　“公子，我看你不用再装了吧。“冷涵霜伸臂将凤弈缓缓放在卧榻上，转身坐在一侧的春凳中。

　　凤弈本敛眸假意昏迷，隐约觉得面前一阵淡淡冷香袭人，心头有些迷惘，此刻听到冷涵霜的话，俊美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眨了眨睫毛，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睁开了。

　　入目是一个瓜子脸的少女，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他知晓这个便是那个为他端水的侍女春香。

　　“原来是假昏迷啊，你为什么假装昏迷，为何要假装毒发？”春香嘟着嘴，喃喃说道，一副颇不解的样子。

　　凤弈微微一笑，一双眼睛顿时弯成了弯月形，他轻声道：“我只是想早点吃到解药罢了！”声音温雅，如同湖面上吹来的风，令人闻之极其舒坦。

　　“春香，不要难为凤公子！凤公子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及早脱身罢了。“冷涵霜忽闪着团扇，悠悠说道。难得，凤弈竟然骗过了那个老眼昏花的御医。

　　凤弈转首，看到冷涵霜斜绮在一侧的凳子上，两只宛若蓄了玉湖秋水般的眼睛正望着自己，那神情似怜惜，又似歉疚，却又仿佛有些忧愁。

　　凤弈望着冷涵霜，只觉得心口处一滞。

　　这个女子便是当年那个敢夜闯明翎山庄盗取东西的女子吗？当年，他自诩明翎山庄的阵法无人可破，如若有人破之，他一定视其为知己，却未料到最后竟然被一个女子所破。

　　当夜，他并未见到她的真容，后来，听说主上深爱之人便是那个女子，心中颇有感叹。那夜他见识了那女子的风华和气魄，一直在为主上欢喜。

　　今日，当她乘船踏波而来，遥遥看到她的绝世风姿，他那只曾经抚过她前胸的手指，竟然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四年前，那一瞬的悸动，穿越了岁月的沧桑，再次袭到了他心头。

　　当他听到她来，不是为了那只艨艟战船的模型，而是为了他这个人。

　　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很奇怪地，有一种感觉最明显，叫欣喜。

　　冷涵霜原道凤弈看到他只是吃惊，便等他稳定心神，慢慢地发现他竟然望着自己在发呆，脸上神情如梦如幻。

　　冷涵霜心中一呆，其实她知晓凤弈便是春水楼的惜花公子，这件事龙卿燝在春水楼从来未曾瞒过她。

　　而凤弈，想必也知晓她的身份。只是，不知眼下，他是想起了什么事？难道是想起了四年前的往事！？

　　四年前，那夜，她初见韩焉，竟然以为他没有武功，被他调戏了一个够。此刻忆起，想必是凤弈忆起了她当夜被韩焉调戏的狼狈和春光乍泄那一瞬的窘态。

　　冷涵霜心头微恼，玉手在案上轻轻一拍，在幽静的船舱内发出了不大的轻响。

　　这一拍，将凤弈拍回了神，他睫毛一垂，压下心头的悸动，淡淡问道：“不知龙女将眠劫走，所为何事？”

　　冷涵霜本有些恼怒，看到凤弈脸色苍白，这都是拜那毒药所赐，心中又有些歉意，遂淡笑道：“凤公子，本龙女之所以劫你，并未有恶意，只不过烦请你为我们东海造几艘艨艟战船而已。不知凤公子可肯答应？”

　　凤弈抬睫，漂亮如般的眼眸直直盯住冷涵霜，淡笑道：“龙女所求，眠不敢拒绝。”

　　冷涵霜倒是未曾料到凤弈如此爽快便答应了，略有些惊讶。

　　“月华，将解药给凤公子吧！”冷涵霜低低答道，转首向船舱外望去。

　　“你那泊在莲池的模型可是真的？”月华和春香一边喂凤弈吃解药，一边颇为好奇地问道。

　　凤弈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假的，今日有人意在那模型，我自然是知晓的。那模型只有其形，真正的奥妙却就连爷爷也不知晓的。”

　　冷涵霜早就知晓，抢夺那模型根本无用的。不过倒是没料到，有些奥妙连智慧老人也不知晓。

　　看来，智慧老人并不赞成或者根本就不知晓凤弈暗中支持的皇子是抚宁王。

　　这么说，智慧老人支持的应当是太子了，是以，连凤弈都防着他爷爷。

　　太子大约也是不知晓凤弈的价值的，这样一来，他们得到没有用的模型，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

　　冷涵霜所料不差，前方的湖道处，泊了几艘船，堵住了她们的去路。为首的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这是谁？”冷涵霜凝眉问道。

　　月华和春香还不曾回答，就听得凤弈淡淡说道：“此人乃江东水道的霸主，贺之北，掌管江东水道的水运，你们从他这水路过，事先都没给他好处么？”

　　冷涵霜凝眉，她从东海经江东水道一路到玉湖，自然是曾派北斗和南星去拜访过的。

　　只是，她没亲自去拜访，是以并不认得此人。

　　不过，来时，此人答应的很爽快，未曾料到，如今却将她们的回路堵在这里了。

　　月华步出船舱，高声问道：“贺公子，我们只是借道，还请贺公子行个方便。”

　　“你们劫了明翎山庄的公子，在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了。要从这里过去，请留下公子再说。”贺之北大声喝道，声音响亮，可见此人武艺不弱。

　　“他吃的是朝廷俸禄，自然会截住你们了，一场酣战是免不了的。不过，要胜你们，却也不一定！”

　　凤弈服了解药，身体回复，站在冷涵霜身后悠然说道。

　　他一袭玄色衣袍，系着同色的锦带，发上没有箍着玉簪，而是系着一根发带，在风中，悠悠飘扬，很清新很干净。

　　冷涵霜听凤弈话里有话，凝声问道：“贺之北是谁的人？”清诚的黑眸，绵里藏针的眸光，看得凤弈心中微滞。

　　凤弈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良久淡淡说道：“龙女何必要问，这很容易猜的出来！否则欧阳丐的商船又如何能顺利出海。”

　　果然啊，是龙卿燝的人。既然贺之北在这里截住了自己，看来龙卿燝是不想自己带凤弈走了。

　　冷涵霜唇角一勾，玉脸上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她一声令下，前方北斗南星的船和一起前来的几艘海盗船便和贺之北的船站在了一起。疾风流矢之中，冷涵霜安然坐在船舱里。

　　凤弈似乎看透了冷涵霜的心思，凝眉道：“这只是做戏，贺之北……”话未说完，忽见得前方几艘船只悠悠荡来，将玉湖水道挤得满满当当。这一拨船一出现，便加入了战团。

　　“小姐，那些人是来帮我们的。”月华凝眉道。她不知小姐还有别的援兵。

　　冷涵霜也有些惊异，未料到还有人会相助她们。那三万暗兵，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用的。

　　是以，实在猜不出是何人出手援助。她打开兰窗，凝眸向外瞧去，隐约看到其中一艘船上有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生的十分柔美，一袭红裙，在风里猎猎飞扬，在酣战的战团中，格外亮眼。那女子用的是左手剑，右手手指断了四根。

　　冷涵霜认得，那是华容的侍女——雅子。

　　这么说，相救自己的人，便是华容了。

　　自从那次在海战后分别，已经很久不曾见面了。

　　前两次相见，都是在宴会上，遥遥望了一眼，并不方便说话。却不想危急时刻，华容竟然派人来救她。

　　玉湖，毕竟是南越的领土，是以，他救人也只得遮遮掩掩的。那些船员都是带着面罩的。

　　华容派来增援的船只很快击败了贺之北的船队，护送着冷涵霜，出了玉湖，沿着江东水道，一路向东海而去。

　　一路上倒是再没遭遇到什么阻拦的船只，不过没看到华容露面。

　　到了东海入口处，天色已近黄昏，冷涵霜隐隐听的船舱外传来一阵箜篌声，袅袅娜娜，天籁之音。

　　冷涵霜唇角一勾，从船舱里缓步走了出去。

　　迎面，有一艘轻舟，船头上坐着一抹淡淡的人影。

　　果然是华容，不似前两次在宴会上见到的那般锦衣华服，依旧是一袭半旧的衣衫，大约是因为多次洗涤，他的衣衫微微泛了灰白色，可是，颜色倒别有一种温雅，像黎明前那抹灰亮的天空。

　　看到冷涵霜出来，他那双漂亮瑰丽的乌眸一亮，唇角勾起一抹清艳秀绝的笑容。

　　“冷涵霜！”他低低唤道，依旧是那淡定无波的声音，听上去冷冷的，极其淡漠。

　　他手指却并未闲下，依旧是拨动着琴弦，一曲悠扬舒缓的乐音在海面上缓缓流淌。

　　依旧是昔日那架半旧的箜筱，那差点被那些欺凌他的王子们砸坏的箜篌，那几乎被他为了换取银两变卖的箜篌。

　　冷涵霜站在船头，耳边全是华容那铮铮的乐音，依稀之间，似乎回到了当初。赌坊相助，东街借宿，海战并肩……一幕幕场景涌上心头。

　　一曲乐音终于歇止，海上一片宁静，唯有夕阳缓缓沉没在海平面上。

　　“你，这些年可好？”华容按住琴弦，那尾音在风里渐渐消散，他低低问道。这一次的语气却不再淡漠，饱含着深深的关切。

　　这些年可好？她好吗？她太不好了。

　　然，面对华容她什么也没说，不管她有多惨，又怎么及得上他当年那国破家亡的痛苦和他那日日被一些粗俗的各国王子欺凌的耻辱？

　　所以，冷涵霜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曼声道：“我很好！你呢？”

　　华容放下箜篌，清亮的黑眸流光一闪，他挥了挥宽袖，轻声道：“其实，我过的并不好！”

　　冷涵霜沉默，其实，她以为华容会和她一样，说他过的很好。

　　因为，毕竟他看上去不似那种肯将痛苦与别人分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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