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技高一筹

　　此时，叫嚷声早已消失，天地间一片寂静。他站起身来，面朝下面的人群，眸光幽深，一字一句，淡淡说道：“真正的好曲并非只是动听，而是会令听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冷涵霜倒是未曾料到，龙卿燝竟然也会抚琴，而且，琴技如此精道，此时，他站在高台上，墨发高束，仅用一根金簪紧紧箍住，将他俊美的脸展露无遗。

　　“抚宁王，既然你说圣女所奏的曲子有错，不知你可否亦演奏此曲，也好让本君的子民心服口服。”北国的王君站起身来，有些不满地高声说道。

　　龙卿燝淡淡笑了笑，悠然道：“不瞒王君，方才圣女所奏的那首曲子，本王并不会弹奏，只是听过而已，这首古谱早已失传，本王亦是看不清，想必这也是导致圣女弹错的原因，对吗？”

　　龙卿燝转首望向高妙音，冷涵霜从人群中，可以清楚地从他那双好看的凤眸中，看出殷殷的期待。

　　他是在期待高妙音自己承认，她是真的弹错了。

　　高妙音被龙卿燝幽深的眸光盯住，红唇微抿，缓缓敛下纤长的睫毛，不去直视龙卿燝的眼。

　　不过那种挣扎也只是一瞬，就见得她忽然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淡淡说道：“古谱虽然有些章节失传，但是，我已将曲子记在心里，怎会弹错。”

　　龙卿燝深黑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仰首发出一声冷笑：“既然圣女说没有弹错，那便是没有错吧。”他的笑声，虽然冷，但是听在冷涵霜耳中，却自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恐怕又是四年相思之苦！”荆无霜在冷涵霜身畔，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冷涵霜转首，看到一向嘻嘻哈哈的荆无霜，脸上挂着深浓的郁色，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荆无霜轻声道：“我和抚宁王也算是知交，他的事情我也是听说过一二，数年前，抚宁王初到北国，便结识了高妙音，那时她已经是圣女。两人情投意合，但高妙音是北国圣女，身份特殊，是以让他等自己四年，抚宁王便同意等她四年，可是，世事难料，四年后，她还要做圣女，抚宁王岂不是又要等她四年？”

　　她在楚国等了他六年，而他却在边关等了另一个女子四年，她是作为一个未婚妻子，在等着自己的未婚夫君，彼时他们没有深浓的感情，只是依着情窦初开的小女子心头的淡淡情愫，在殷殷期盼等待。

　　那样的滋味，便已经很难熬了。

　　冷涵霜不敢深想，只是淡淡笑了笑，然而笑容却极清苦。

　　“有人会弹那首曲子，你们要想知晓圣女有否弹错，请这位姑娘为大家再演奏一遍即可。”荆无霜忽然喊道，他用了内力，声音虽然不算很大，却极是悠远，清清楚楚传入到每个人耳中，众人循声望了过来，便看到了一脸坏笑的荆无霜，还有他身侧的冷涵霜。

　　“你做什么？”冷涵霜大惊道，再也没想到荆无霜会将她推出来。

　　“谁，谁会演奏呢？”北国子民有人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龙卿燝本已从高台上走下来，听到荆无霜的声音，大吃一惊地望向他们，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冷涵霜。

　　“荆无霜，你要做什么？”凤弈犀利的眸光在他脸上深深一扫，冷声问道。

　　“不想做什么？不是说那首曲子错了，冷姑娘会演奏，让她奏一遍，不就知晓了吗？”荆无霜面不改色地说道。

　　“休要再说！”凤弈瞪了荆无霜一眼，冷声道。

　　凤弈也不是笨人，从今日形势，已然看出龙卿燝的意中人是高妙音，凤弈抬眸锁住冷涵霜清丽的容颜，低低问道：“你既已来到北国，何以不去寻我？”

　　一直以为冷涵霜去了东海养病，却不想她竟然来了北国。

　　她不愿随自己来，却随了别人来，他心头还是有些难受的。

　　“她是来观看祭天大典的，又不是来找你，自然不会去寻你了。”荆无霜笑着说道。

　　凤弈也不理荆无霜，只是紧盯着冷涵霜，柔声说道：“随我到前面来！”

　　冷涵霜淡淡笑道：“不去了。”她是何等身份啊，怎能坐到那里去，凤弈瞬间明白了冷涵霜心中所思，轻笑道：“你不去，我便在这里陪你！”

　　“唉，不是说她会演奏吗，到台子上弹一弹，莫要诋毁我们的圣女的琴技。”有胆子大的高声喊道。

　　龙卿燝缓步走来，凝视着冷涵霜，冰冷的容颜，看不出他丝毫的情愫。

　　他淡淡问道：“冷涵霜，你愿意到台上演奏一曲《北风》？”龙卿燝是何等骄傲的人啊，他肯为了高妙音前来求她，可见他心中对高妙音是多么珍爱。

　　冷涵霜淡笑着说道：“抚宁王，我没说自己会弹《北风》。”

　　龙卿燝眸中划过一丝冷涵霜看不懂的复杂之色，他凝眉说道：“你一定会的，我知道。”冷涵霜不知，龙卿燝何以如此笃定她是会抚琴的，她从未在他面前抚琴。

　　凤弈冷冷开口道：“抚宁王，纵然她会，就必须要上台去奏吗？抚宁王，你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伤害她的，她凭什么要帮你！”龙卿燝毫不理会凤弈的话，只将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冷涵霜的脸，凝眉问道：“愿意去吗？”

　　“抚宁王一定要让我去吗？”冷涵霜黛眉轻扬，唇边绽出一抹缥缈的笑意，龙卿燝神色微微有些波动，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深邃的眸间全是复杂之色。

　　等待的滋味，冷涵霜是清楚的，那种折磨将会是多么的苦痛，而现在，她决定帮他，那么她，便可以真正的放下了。放下她和他之间的纠缠。

　　冷涵霜抬眸浅浅笑道：“好，我去！”

　　“你真的要去？”凤弈凝眉问道，冷峻的脸上一片阴晦。

　　冷涵霜翩然走上高台，只见高妙音淡淡凝立在台上，清傲的脸上没一丝表情，她就像站在云端的仙子，不带一丝尘埃。

　　“是你，会奏那首曲子？”她冷声问道，清凌凌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愫。

　　冷涵霜淡笑着抬眸，这个女子，也太高傲了，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成神佛不成，“既然会，那便弹吧！”高妙音冷声说道。

　　冷涵霜跪坐在琴案前，朝着高妙音淡淡一笑，道：“圣女，得罪了！”

　　言罢，玉指轻轻搭在琴弦上，琴弦颤了颤，突然便有波澜之声，高台上，只见她指若兰花，袖如云朵，就那样轻拢慢捻抹复挑，长袖挥洒间，琴音便如同拨云见日，铮铮作响，不同于高妙音的所弹奏的缠绵悠扬，她弹得气魄宏大。

　　高台上的高妙音，也终于知晓冷涵霜在弹奏前，何以要对她说那句“得罪了”！

　　她有些惭愧地从台上退下来，却又不忍离去，只是在台后，掀开幕帘，目反复盯着冷涵霜的纤手，好似着了魔。

　　“这才是吾辈要听的琴音！哈哈哈！”高台下，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高喝。

　　一曲终罢，冷涵霜推案而起，淡淡说道：“昔日北夜国遭受异族入侵，夜王率领兵将浴血战场，终驱敌于千里之外，此曲便是为那一场战争所谱，这便是《北风》。”

　　“这位女子，姓甚名谁，可否做我北国之圣女？”台下的王君高声问道。

　　冷涵霜脸色一沉，可汗竟要她做圣女吗？

　　真是好笑，她是楚国之人，怎能做北国的圣女，王君此言一出，凤弈脸色剧变，他倒是没想到，他的父王，竟然要冷涵霜做圣女，那还了得。

　　他转首对身侧的侍卫厉声说道：“去！到马车中将本王子的红狐皮取来！”不管她心中是否有他，今日，他都要向天下昭示，她是他倾慕的女子，任谁也不能伤害她。

　　侍卫一惊，瞪大眼睛眸光奇怪地问道：“二王子，是您八岁那年猎的那第一只红狐的皮毛？”

　　“不错！快去！”凤弈沉声喝道。

　　那侍卫从未见凤弈如此声色俱厉，吓得立刻骑上骏马，风驰电掣而去，不过，这位侍卫倒是欣喜的，二王子终于要献出那块皮毛了。

　　龙卿燝闻听王君的话，轩眉一凝，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抖了抖。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王君真会开玩笑，这个女子是本王的侧妃，怎可做北国的圣女！”

　　他的语气很低柔，可隐约之间，却有着凛然的威势。

　　王君忍不住心头一慑，哈哈问道：“原来是抚宁王的侧妃——怪不得，如此佳人，又有如此气魄，抚宁王真乃好福气啊。”一阵大笑，遂不再提让冷涵霜做圣女之事，冷涵霜相距王君甚远，不知龙卿燝说了什么。

　　“冷涵霜！”语气极其温柔，从风里悠悠荡来。

　　冷涵霜有些迷惑地向高台下瞧去，只见一天的明丽日光，还有日光笼罩下的北国子民，冷涵霜心中正在悠悠叹息，眸光却忽然一凝，只见高台下，凤弈正从阳光里缓步走来。

　　冷涵霜从未见凤弈如此灿烂的笑过，原来冷峻的男子，一旦开心的笑，竟是这般动人，让她有一种百花盛开的错觉，更令冷涵霜惊讶的是，凤弈手中棒着一袭红狐皮，在明媚的日光下，那红狐皮散发这柔柔的光泽，那样温润那样艳丽，一看就是上好的皮子。

　　冷涵霜疑惑地想着，而凤弈，却已经走到了高台前，纵身一跃，站在了冷涵霜面前，方才冷涵霜还是低头俯视着凤弈，不过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子凝立在她的面前，带着一股凌厉的霸气，她不得不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王子，你要做什么？”冷涵霜疑惑地问道，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的眸光触到凤弈那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的眸光，心头忍不住开始狂跳，“你不说话，那我下去了！”

　　冷涵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淡淡说道，可是，还不及转身，就见凤弈又做了一件令她大为不解的事，他棒着红狐皮，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了。

　　冷涵霜是彻底惊呆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这个男子竟然跪在了她面前，还跪得那般优雅那般自然，她下意识要去扶凤弈，可是看到凤弈脸上那柔情万种的笑意，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向沉静淡定的她，在这一瞬，心有些慌乱。

　　“快起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冷涵霜避开他温柔的眸光，低低说道。

　　凤弈却依旧不起身，只是捧着红狐皮，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着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他的话，好似惊雷，令北国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一片窒息的寂静，似乎还有女子呜呜哭了出来。

　　“抚宁王，怎么回事，她不是你的侧妃，凤弈怎么会……？”

　　王君讶异地问道。

　　龙卿燝冷冷说道：“本王刚才说错了，是我曾经的侧妃。”

　　言罢，他执起酒杯，方要饮一口，手却抖得厉害，杯子好不容易送到唇边，他却无论如何饮不下去。

　　一双漆黑的眸，透过杯子边缘，带着一丝紧张，望向高台上的一对男女。

　　不管别人如何震惊，冷涵霜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凤弈在说什么，他这是用的什么语言，应该是他们北国的方言吧。

　　看样子除了她，别人都能听懂，就连龙卿燝，久居边关，恐怕也是懂得。

　　“你不用说话，你只需接受这红狐皮！代表你们楚国接受我们北国的友好，这样你就不用做圣女了。”

　　凤弈低低说道，这次他用的是楚国的语言，没用内力，声音很小，只有冷涵霜能听到。

　　他一边说，一边突然笑了，笑的无比可爱，无比温柔，还有一丝狡黠，是这样吗？冷涵霜抬眸看着凤弈，她直觉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是真的怕了做圣女，遂迟迟疑疑地伸手接过皮毛。

　　在冷涵霜接过皮毛的一瞬间，龙卿燝手中的杯子不知不觉收紧，白瓷云纹杯瞬间成为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沾染了点点鲜血。

　　而他犹不自知，一双冷眸翻涌着重重墨霭凝视着高台。

　　高台上，凤弈将红狐皮交到冷涵霜手中，微笑着站起身来，高大如同山岳般的身子护着她向高台后面下去，高台后面，是一层帐慢，帐幔后，坐着许多别院中的女子，她们看到冷涵霜和凤弈走来，美目中皆闪耀着艳羡的眸光。

　　看来，这些别院的女子并非都是甘心词候神佛的，不然看到她和凤弈一起，怎会如此艳羡。

　　唯有高妙音，她不愧为圣女，此时静静站在外面的树荫下，绝美的脸上没一丝表情，雪白色裙衫在风里飘扬着，看上去宛若仙子，睥睨着红尘之中的人，高妙音身侧，站着一袭红裳的高妙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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