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变

　　江湖何处不相逢。

　　此生能见过一面，便是有缘分，但此生许多缘分，也都只能是见一面。对萧默来说，陈越这个名字其实还不如小冬两个字来得重要。

　　萧默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陈越。

　　此时夜半，酒楼里留了几盏光亮微弱的灯。在大堂还算足够照明，但到了二楼，就已经十分昏暗，饶是萧默眼力非凡，也只能看个大概。

　　门缝里，陈越穿着一身熟悉的水青长袍，只是扎了一条墨黑色的腰带，在夜色下更显得深沉。他整个人都静静地藏在阴影里，两条胳膊架在栏杆上，正低着头向下看。

　　楼下有什么，萧默知道，陈越想必也知道。但他偏偏就敢在这个时候出来，站在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还探出头去，似乎对楼下的不速之客很感兴趣。

　　萧默有些惊讶，至少自己还能从柳鸿渐一两句话中得到些消息，所以现在才会在门缝里继续观察。

　　陈越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吗？

　　如果知道，他如何得知？如果不知，他又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疑问只停留在萧默的脑中一炷香的时间，预料之中的事情就发生了。虽然此时入了夜，但毕竟楼里不是一点光都没有，陈越能在二楼往下看，那下面的人自然也可以看回来。在萧默眼中，有限的视野里只是刚刚出现了拉长的人影，下一刻，人影就冲上了二楼。

　　咚咚咚——

　　来人似乎瞬间就放弃了此番潜入酒楼的计划，完全不在意脚步踏在楼梯上发出的闷响。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这一连串密集且沉重的脚步声更显得躁动异常，如同边疆的战鼓，敲得人心惶惶。

　　这一刻，萧默一念如电转。

　　陈越，恐怕有问题！

　　果不其然，那人冲上二楼之后，当即就是一刀劈出。光线微弱，萧默定睛一看，刀身竟漆黑无比，如墨一般。

　　是墨钢刀！

　　在记忆里尘封了许久的东西再度出现在眼前，这让萧默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说不出是因为兴奋还是畏惧。

　　墨钢长刀劲气四射，陈越却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是一掌迎了上去，就像是要用一只肉手接住眼前这锋利的黑色刀刃。只见长刀和手掌一错，随后刀上便传来嗡地一声。那人接连后退了数步，右手止不住地颤抖，险些就要握不住刀了。

　　一连串的响动终于引得酒楼里的其他人从睡梦中醒转，萧默躲在房间里，也能听见四周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般来说，这种夜里闹出争斗，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躲起来先求自保，至少不要被牵扯进去。尤其是对于那些不曾习武的人来说，江湖事往往和打打杀杀等同，避之尚且不及，又怎会有胆子出来凑这个热闹？

　　随后，便是几间房间亮灯。

　　萧默心里骤然一沉。

　　从刚才陈越走出房间开始，他就一直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颜依柔家里派来的护卫二话不说就动手，足以说明又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种情况下竟还有几间房间主动亮灯，里面住的也决计不会是那些普通的住客。

　　事态显然正在向更难控制的方向发展着。

　　果不其然，几扇房门忽然同时打开，几个持着各色兵器的男子径直杀出，登时就将颜家的那个护卫围了起来。颜家护卫只有一把刀，就算使得再密不透风，也不可能同时挡住六七个人的围攻。

　　正当此时，萧默只感觉身边一道人影闪过。柳鸿渐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拽开房门，转身绕出门外，出手就是一折扇。

　　扇骨虽然是薄薄的木头，但也要看是在何人手里。在柳鸿渐手中，这柄折扇就像是一根铁棒。萧默甚至刚刚看清柳鸿渐的袖子翻飞的轨迹，折扇就已经落在一人的后脑，干脆利落将他敲晕在地。

　　好功夫！

　　这次，萧默倒是由衷地赞叹道，全然忘记了柳鸿渐方才夺门而出，却将自己暴露出来的事实。

　　门外愈战愈乱，萧默一人站在房门后，没有躲藏，也没有出手。眼下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情况，墨钢刀或许是一个激他出手的理由，陈越或许也是。

　　但两者都还不够。

　　但加上颜依柔，或许就够了。

　　只见混战的另一头，颜依柔也打开了房门，一身红装在黑暗里也颇为显眼，眼睛里似有星辰。

　　这种情况，萧默以前只在金星河的眼睛里看到过。或许女人的眼眸足够水灵的时候，一点点光就可以映照出这样的效果。

　　但此时此刻，颜依柔眼中的光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

　　是七颗铁莲子。

　　铁莲子其实就是一种黑色的莲子，外皮坚硬，很难吃，除了禅宗的和尚可能会拿来做念珠手串之外，最多的用途就是作为暗器。而此时的七枚铁莲子，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十分恐怖，明显不是以寻常人的指力能够丢出的。

　　颜依柔刚刚开门就见暗器飞来，当即大惊失色，竟慌乱得忘记了躲闪，整个人干脆愣在了原地。

　　这个蠢丫头！

　　萧默心下一急，也顾不上回房间内取剑，只得立刻出手。只见萧默右手一扬，哗啦一声，分筋索瞬时弹射而出。九龙纹铁铸就的钢索如同一条钢铁的细蛇，蛇头向上一窜，正叼中了其中直指颜依柔喉咙的那颗铁莲子。

　　然后萧默手臂用力一抖，整条细蛇猛地甩动起身躯，又磕飞了三颗。还有三颗，萧默也实在来不及有所动作，但就算击中，颜依柔至少性命无碍。

　　所幸颜依柔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躲过七枚或许很难为她，但现在只有三枚铁莲子构成威胁，颜依柔还算有办法应对。腰身扭转之下，颜依柔立刻闪身在了一旁，两枚铁莲子擦着胸前飞过，只刮花了衣服，最后一颗也被她抓在了手里，才算是化解了这一危机。

　　战局的另一边，射出暗器的那人也被颜家的护卫一刀斩断了手臂，鲜血登时喷涌而出。在近十人的围攻之下，这个颜家的护卫和柳鸿渐互相照应，竟然也没有受太重的伤，反而先伤了对手。

　　陈越扭头，一眼就看到了夜色中的一袭白袍。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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