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悲
许庭幽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着婚纱，却不是为你。
她的眼睛早已哭肿。
窗外已经蒙蒙亮，距离结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突然，门被推开了。
许庭幽急忙地回头去看，却看到一位披着长发、同样哭红了眼睛的女子。
一时间，四目相对，早已流空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庭幽...”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许庭幽急忙起身，拖着臃肿的婚纱向其走了过去，然后将其拥入了怀里。
“雪玲姐...”
两人相拥着，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坐在了床上。
张雪玲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可人，心里却是悲痛不已，抿着嘴眨了眨眼才止住又要翻腾而出的泪水。
看到许庭幽笑了笑，而这一笑，却是让张雪玲绷不住了，泪水再一次淌了出来。
许庭幽伸出手为其擦拭去泪水，“雪玲姐...不要哭了...泉轻哥肯定会带你走的。”
“可为了我，放弃所有，并与整个人族为敌，无法于世界上立足，这样来说，真的好吗？”她泫然欲泣，“对他来说，真的公平吗？”
“雪玲姐在说什么呢？你不是最了解泉轻哥的吗？他肯定会不顾一切来带你走的。”许庭幽肯定地说道。
张雪玲垂了垂眼眸，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是啊，别看他头脑聪明不像人，也冰冷得不让人接近，但为了真正在乎的人，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是呀！”许庭幽也笑了，“所以说不要再哭了，就算与全世界为敌又如何？你的身边始终有泉轻哥的。”
张雪玲点了点头，抬眼看了许庭幽的笑容，却是僵住了。
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说。
“没事的，”许庭幽却莞尔一笑，“我相信，他会来的。”
“但...”
但他已经去了里世界，又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这是张雪玲没有说出的话，而许庭幽的笑容在表示着，她知道张雪玲的意思。
“没事的。”
许庭幽再次重复了这三个字。
“庭幽，”张雪玲突然说道，“许伯伯一直在门外，他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庭幽扭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她怎么会不知道父亲一直在门外？
只不过父亲没脸进屋见自己，自己也没脸去请父亲进来。
“雪玲姐，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
“庭幽！庭幽！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房间里突然传出张雪玲惊恐慌乱的喊叫声。
在门外稍远处的许行至一愣，风之领域刹那间开启，瞬息便推开了房门。
“庭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坐在床上，咬着下嘴唇的女儿，看到她那悲伤的笑容，许行至深深地吸了口气。
张雪玲适时地走出房间，并关上了门。
许行至不忍去看如今的女儿，因为每看一眼，心里便会多出一道伤痕。
“坐吧？”许庭幽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许行至看起来有些局促，握了握拳头，才坐了下来---却是往离许庭幽稍远地方挪了挪。
他的手时而紧握，时而交叉，时而放在腿上。
是了，身为一个父亲，对于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甚至不是人---沦为工具，心中的心情又是该如何去形容呢？
悲伤？愤怒？屈辱？
不，这些都太单一简单了，而应该是更复杂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情感。
许行至却陡然一僵，因为他那无处安放的手背上突然传来了温暖。
是许庭幽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爸，我今天漂亮吗？”
扭头看去，比任何时候都漂亮的她在许行至眼里却是无比的丑陋。
就连自己都是如此痛心，而他再痛，又能比庭幽更难受吗？
庭幽，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便是他不敢面对自己女儿的原因。
许行至沉默不语，许庭幽又笑了笑，“妈妈嫁给你的那天，漂亮吗？”
“漂亮。”这次许行至没有任何犹豫。
“那...她幸福吗？”
许行至愣住了。
“不幸福对吧？”许庭幽看着地面，“妈妈有喜欢的人，但被家族强行拆散，与许家联姻。不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并沦为工具嫁给素未相识的人，所以才会在生下我后自杀的吧？”
许行至张着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愧是妈妈的女儿呢，竟会走上和妈妈一样的命运。”许庭幽垂着眸子，声音微弱到了极点。
却像是雷声轰鸣一般响在了许行至的耳边。
“不！”他怒吼道。
吓得许庭幽一抖，他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庭幽，你妈妈她没有自杀，而是求我放她回去。”许行至如同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她怀里抱着你，跪着恳求我放她走，你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嚎啕大哭，无论如何都安稳不下来。最后，我同意放你母亲回去，并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对外声称她已经自杀身亡，并立了坟墓，只不过这些你爷爷都看在眼里，但看在留下了你的份上，才没有追究。”
他叹了口气，“庭幽，我还可以左右你母亲的命运，让她假死并与相爱的人团聚，可是你的命运...爸爸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许庭幽愣愣地看了许行至好久，才咧了咧嘴，“原来是这样...”
她再次垂下眼眸，呢喃着，“原来是这样...”
又猛地抬起了头，然后抱住了许行至。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做的一切。”
许行至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甚至不敢回拥自己的女儿。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罪人。
就算他放走了许庭幽的母亲，但有些事实已经注定，回去的她还是原来的她吗？她与那名相爱的男子，又还能像原来那样幸福吗？
还有，他对庭幽做的那些事情。
就算可以美名其曰是为了她好，但那些事情...对庭幽的伤害有多么大，他心里清楚的很。
直到现在，庭幽还在忏悔着。
面对梁影，她始终跨不出最后一步，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赎罪。
就像现在，就算庭幽再如何期待梁影能回来。
她也会在心里对自己说，
梁影，别回来。
这样，就算是我的赎罪。
这是畸形的、可悲的、可怜的。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被她拥抱着感谢着的自己。
自己，才不配成为你的父亲。
许行至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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