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地重游

　　竟然，又来到了这个地方……站在C大标志性建筑庄严肃穆的西门外，思琳心中无比感叹。

　　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她已迫不及待单枪匹马提前来到了B市，确切地说是C大。

　　这天，思琳穿着一条浅紫色连衣裙，乌黑顺直的长发低垂及腰，放任下来的留海更添几分柔美。走在C大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如一朵安静盛放的丁香花，纯洁而美丽。

　　每到一处，思琳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企图搜寻那久远的气息。从烈日当空到夕阳斜照，毫无方向感的她随心所动，纵览群芳。不愧是亚洲唯一一所被列入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学，虽已非首次游览，成长却让眼光和心灵变得有所不同，如今C大的景观让思琳更加如痴如醉。

　　正值暑假，校内游人众多。茫茫人海，她不敢期待会遇到那个人，更无法揣测天意，此时此刻，他在何方，碌碌何为。

　　黄昏时分，思琳停驻在荒岛旁荷池边，细细品味着“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韵味。一阵爽风吹起，她急忙伸手稳住飘飘然不安分的裙摆，不料手中的校园地图趁机挣脱束缚，欢天喜地朝不远处的石桥翩然而去，最后不甘地落在桥头外侧茂盛葱绿的水草上。

　　思琳紧步追过去，扶着桥栏，探身下去，一只手抑制后方裙摆，一只手拾起地图来。这前后一折腾，汗珠从额头渗出，星星点点，晶莹剔透。好不容易立直身子，她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手背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思琳的脸上，她不知道，这一刻，她究竟有多美，特别是在此时出现于拱桥另一端那位男生的眼里。

　　“景枫……马景枫……”思琳的眼光终于撞上了那双灼灼凝视着她的眼睛。

　　“导游，怎么不走了，难道你刚介绍完这荒岛石桥成就了无数姻缘就遇上了？”一位跟在后面的中年男游客忍不住调侃怔怔顿住的景枫和他目光所在的女子。

　　景枫这才收回目光，带着队伍慢慢走下桥来，到了思琳跟前，稍顿片刻，沉吟道，“跟着我，别再走丢了！”。那声音、那眼神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别再走丢……好像以前屡屡迷路的是她一样？思琳恨恨而不得其解，耷拉着脑袋混在他的大队伍后方。

　　一路上，景枫用他大提琴般浑厚丰满的声音纯熟地给大家介绍着C大校园的各处景点。看着他棱角分明、日思夜想的脸，听着他久违动听的声音，思琳无法控制地出神，甚至忘记了隐藏自己落在他身上那肆无忌惮的眼光，只在他视线时不时扫过来时，才赶紧涩涩转向别处。

　　C大西门，景枫所带的团已上车离去。他回过身来，调整下呼吸，努力将自思琳出现到此时才不到半个钟，在胸口堆积如山无法宣泄的各种情绪稍作整理。

　　思琳站在不远处，低头把弄着紧张无措的双手，落日最后的光芒照在她红云密布的脸上，她此刻的慌乱、怨愤、困惑、激动各种杂味难陈被透视得一览无遗。

　　景枫抑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一步步似稳却急地走到思琳跟前，“你……终于来了……”他不由分说，略带侵略地伸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久久不肯放松。

　　“我一直在等你……”景枫在思琳耳边沉吟着，视线被强忍在眼眶的湿意渐渐模糊。

　　思琳怔忡地立在原地，不明就里，心有千千结，她用力想推开景枫，可他却抱得更紧。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信？为什么又说一直在等我？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高三每天问取件员，她都说‘没有，没有，没有’，大学，我还在傻傻地每天问宿管，答案也是‘没有，没有’，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一直走丢的人是你好不好！”思琳无力的双手捶着景枫宽大的胸膛，啜泣着，拷问着，絮絮叨叨，百般不解。

　　“我……我有，高三那年，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一封都没收到？”

　　思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可直觉告诉她，景枫不会对她撒谎。

　　景枫稍带委屈，继续道，“你高考填报志愿期间，我还逃课回过一中找你，可你们班同学说你大半个月都没出现过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担心，可又不得不赶回来上课……思琳……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这样靠近你了，上天眷顾，让你再次出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他揉着思琳的长发，一向孤傲的他这时竟像个恐惧的孩子，思琳能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此刻，她心中仅有的怨恨荡然无存，她相信他，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毫无缘由地深信着他。

　　“高三后期，我有段时间肠胃炎复发，在家调养了。那些信可能迷路了，但我相信他们曾经存在过！你高考后一直音讯全无，像我们初见后一样，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思琳声音平和了许多，几年来浮在空气中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傻瓜，我怎么舍得放弃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此为证！”景枫从衬衣内袋里拿出他一直随身珍藏的那条紫白相间的幸运带，与思琳手腕上的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凝视着她。

　　“景枫哥哥……”思琳蹭在他胸前，破声像孩子般哭起来。

　　景枫轻抚着她的头发“我一直在……”

　　“乖，别哭了，我带你去饭堂吃饭，再晚就没好吃的了，吃完饭我们再好好说话。”

　　“嗯……”思琳破涕为笑抬起头来，景枫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拉着她的手往校内走去。

　　C大桃李园门口，景枫拖着思琳正想往里走。

　　“马景枫！是不是你？”一声粗犷爽朗的叫声在后面响起。

　　景枫缓缓回头，双眉微扬，声音淡淡道，“这么巧，杨磊同志！”

　　思琳低头，第一时间想把握在他掌心的手缩回来，可景枫却握得更紧了些。

　　“瞧，就是这副千年不变的酷样儿，不跟你熟络的人真觉得你很欠揍！”杨磊同学和身旁两位男生紧上几步，来到景枫身旁。

　　“走，一起吃！”粗线条的杨磊丝毫未留意到景枫手里握着的纤纤玉手。

　　“你确定要？”景枫瞪了瞪杨磊再斜睨了下思琳。

　　杨磊这才发现景枫身旁站着的思琳，开始无所顾忌地上下扫量着她。思琳涩涩地看看景枫，眼露哀光，求助……景枫淡然一笑，示意她放松，是自己人。

　　“好啊，马景枫，你真够可以的，怪不得对我们系花都无动于衷，原来暗地里藏着掖着一个绝顶大美女！待会吃饭不许逃，坦白从宽，饭堂见！”杨磊三人眼带审判，嘴含暗笑，先一步走了进去。

　　“景枫……”江思琳褚在原地不愿往里走。

　　“没事，是室友，不见外，丑媳妇还得见家长呢，何况我家思琳……。”

　　“你！讨厌……”思琳晕红的脸更加滚烫。

　　景枫嘴角微扬，大大方方地拉着思琳走了进去。

　　国家首府的饭堂都是非一般质量的，东西南北中，各种口味齐全，思琳点了几味钟爱的菜式，心满意足地跟在景枫后面。

　　“景枫，这里！”杨磊三人坐在大厅左侧靠落地窗旁的座位上，朝景枫招手示意。

　　“走！”景枫示意思琳一起过去。

　　五个人坐在并排的两张方形小桌上，杨磊和另外两位男生在一边，景枫和思琳坐对面，大家各自低头默默吃着饭，这种沉寂持续了不知多久。思琳食不知味，好不自在。景枫则坦坦荡荡，仿佛对面的人透明似的，只偶尔把自己盘中比较适合南方人口味的菜往思琳那里夹。

　　饭菜所剩无几，杨磊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马景枫，你什么意思？还不主动点，非得让我问？”

　　景枫缓缓抬起头，不紧不慢道：“我内人，江思琳。”

　　“噗……”对面三位男生外加思琳，四人同时喷饭，场面无比壮观悲戚。还好思琳及时克制住，用手挡住嘴巴，关键时刻，保住了淑女形象，只是被哽在喉咙的饭菜呛得直咳嗽。

　　景枫连忙拍拍思琳后背，温柔道，“没事吧？好些了吗？”

　　“没……没事……”思琳脸上一片羞红，又好气又好笑。她和景枫这些年说上的话都能数上来有几句。尤其这一别三年，刚重逢，什么都还不清不楚，他就郑重其事告诉人家，她是他内人，能不突兀，虽然这是她十二岁那年就认定的事实。

　　杨磊终于缓过劲来，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旁边愣着的两兄弟，或是满脸通红的思琳，他吹了口气，朗声道，“你别怪他，景枫总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记得有次我们宿舍在卧谈，聊到男人成家立业的话题，其他几位室友都表示要有点成就才娶媳妇，谁知从不参与讨论的景枫来了一句‘我十三岁那年就订下婚约了’，雷倒一大片！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思琳心里一阵悸动，原来他也没有忘记那年少时的约定。

　　“对了，我叫杨磊，跟景枫同室三年了，想知道他这几年的表现，随时问我，我给你……”

　　“咳咳……”景枫轻声警示。

　　杨磊顿了顿，向思琳挑了个眉，继续把话说完，“给你全盘托出，服务费全免！”

　　思琳忍禁不禁，爽笑起来，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毫不见外道，“谢谢杨师兄！”

　　“哇，嘴巴真甜，我喜欢！”杨磊向景枫使了个眼色，又羡慕又妒忌。

　　“我叫赵刚，景枫同班同学！”

　　“白远山，景枫同学！”

　　“赵师兄、白师兄好！”思琳一一点头致意，这下算是认识了。

　　“江思琳这名字很熟，似乎我在哪里见过。”赵刚翻着白眼思索，然后眼光一闪，“对，是大一下半学期，那时低我们一届的高考录取刚结束，我到景枫宿舍找他，看他盯着电脑屏幕里“XXX县一中2004高考光荣榜”上的一个名字发呆，那眼神如此的哀怨，痛苦，那一刻，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对他产生悲悯之心。

　　“赵刚同学……”马景枫用复杂的眼神瞪一瞪他，却仿佛没有阻止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意思。

　　“那个名字就是‘江思琳’，思念的思，琳琅的琳，没错，录取的院校是Z大。”赵刚说完低下头，不敢看景枫。

　　思琳心里一震，原来他一直在关注她，他远在北方的B市，而思琳却选择了家乡的Z大，他应该会很难过吧……思琳微侧过脸，斜睨了眼景枫，他脸上平静如水，继续默默低头吃饭。

　　杨磊听到这也来了劲，紧接着赵刚的话说下去，“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室友出去吃饭，庆祝高考录取一周年，从不喝酒的景枫竟然连续空了三瓶啤酒，醉得一塌糊涂，回来吐了一地是小事，在床上嚷嚷了一晚‘江思琳’那才大事，弄得大伙整夜无眠。”

　　听到这，思琳一阵阵心痛难安，可这不是她的错嘛，她安慰自己。

　　原来景枫冷峻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此脆弱的心，原来他真的很在乎自己……

　　看景枫没有强烈阻止的意思，杨磊继续侃侃爆料：“我之前一直纳闷，为什么景枫老关注Z大的BBS，对我们的水木社区倒兴趣索然，原来都是因为内人所在，前不久他盯着你们那校园美女排行榜，精神恍惚，灵魂出窍一整天，我们几位室友还嘲笑他谦谦君子原是好色之徒！现在想来，还是因为这榜首之人。”

　　噻，原来榜首事件的影响范围还覆盖到了北方这所第一高校，思琳心头一紧，鸡皮疙瘩悄悄爬上全身。

　　一直沉默的白远山也忍不住透露几句：“这大学三年啊，景枫同学就知道低头学习，抬头忙学生工作，那一身孤冷不知伤了多少C大少女心，要知道这里可是和尚庙啊，那女生们都是国宝级的，就这样一个个被他刺伤，不知拉了多少仇恨。”

　　这帮C大的才子，个个说话都是一套套的，思琳想笑又碍于景枫一直保持的清冷努力忍住，鼓得脸都红了。

　　“你们吃饱没有？”景枫终于抬头，非善意的目光横扫了对面一线，终于要下逐客令了。

　　“饱了，饱了，这就走，不打扰了！兄弟，嫂子，您们好好聊！”杨磊跟另两同学拿了盘子一溜烟撤了，景枫和思琳默契地相对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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