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二卷第二十三章
李无欲讲述的语气平静无波，就像一潭死水难起波澜，仿佛他不是在讲皇室里那些惊天秘闻，而是说“今晚月色不错”一样。他坐在草地上靠着情花树，身前是堆了一地的情花，身后是如火如荼的红色花朵，整个人被情花包围，包围圈最上面露出一个小角，那里有一轮弦月，洒下淡淡的银辉。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白衣如雪，愈发不似人间所有，他低着头，掩去眸中神色，看不清那张美如鬼魅的容颜，只听到他冷清的声音在继续：
“其实他们还弄了其他玩物，那些人都死了，只有我这位朋友，天赋异禀，硬是撑下来，还真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那些人成功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伟大的成就？”
李无欲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祸水脸来，月光下五官不甚清晰，另有一种不同于白天的朦朦胧胧的美。他的脸上出现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那时真的很漂亮，漂亮到父亲都想侵/犯他。”
青禾一愣，瞪大了眼睛。
李无欲以捉弄青禾为乐，见青禾发愣就开心：“你还真信啊？那是他父亲，再怎么荒/淫无度也不可能对亲生儿子下手啊，哈哈，你还真好骗，哈哈哈哈。”
李无欲的笑又变成冷笑了，这让青禾无比怀念刚才看见情花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李无欲。
李无欲站起来，走向青禾。
青禾警惕地向后退，站在了离出口最近的位置上，随时能逃跑。
李无欲伸出双手去抱青禾，青禾一闪身躲开。
李无欲一把抓住青禾手腕，把青禾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拉。
青禾事先有防备，挣脱出一只手来，对准李无欲的脸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手上用了全力，一点没留情。对于李无欲这种人，得随时防备他发疯，青禾扇得很爽，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李无欲被扇中，捂着脸，愣愣地看着青禾，眼睛红红的，好像快哭出来一样很可怜。
“你想干什么？你最好规矩一点，你不是说要聊天吗？好，我就跟你聊天，我告诉你，谁都不应该因以前不好的经历而毁掉后来的人生，别人对你不好，所以你就要报复社会么？哦你听不懂社会是什么？你自己身在地狱，就要把所有人拉进来陪葬？”青禾指着李无欲怒道，“你自己中了魅欲蛊，你就要给我下蛊？这是什么道理！悲惨经历不是一个人以后做坏事的借口，我瞧不上这种报复社会的人，我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李无欲冷笑一声，眼神嘲讽，“我自讲我那位朋友的故事，跟你我自身有什么关系？你想差了吧？”
“好，那咱们就只说你那位朋友，你那位朋友小时候被人逼迫，如果那时有人说他是坏蛋，我一定会觉得是那人的错，可如果现在，你那个朋友完全可以自主的现在他还那么做，只能说明他真的是坏蛋。这世上的坏人总有一个悲惨童年来惹人同情，但注意不是每个有悲惨童年的人都成为了坏人，别人都能变好凭什么他要去报复社会？因为他自己没能耐，自己心灵扭曲性格有问题，就怪他自己，与人无干。路，其实都是自己选的，别找借口了，矫情。”
李无欲被青禾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没动。
连被青禾扇了一巴掌都忘了还回去。
也忘了去轻薄她。
呆呆地站在那魂不守舍。
李无欲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从来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被人这般大声骂过矫情，只有穿越过来三观极正军旅出身根正苗红的穆青禾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青禾觉得今天把话说明白了也好，免得以后他再纠缠自己：“四殿下，说老实话，这世上有许多人比你惨得多，你记住，比惨的话我们永远得不了第一，那么多命运悲惨的人也都在活着并且活得挺开心，报复社会的人毕竟是少数。我不想劝你放下仇恨，那话听着虚伪，我只想说你选了什么路就要承担什么后果，别一边走邪路一边哭喊我是被逼的，别抱怨，别老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衰样，你选了这条路你就去走，错也错到底，这才叫能耐，这算你是个枭雄。你要是忍不了那条邪路上的孤寂，你就走回正路来，你会收获很多朋友同伴与你一起走这条路，会发现这条路上的风景更美，放过仇人往往是放过自己。要么走邪路别抱怨，要么走正路别报仇，就这两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唧唧歪歪干什么，一点都不像你。”
李无欲听到这，缓缓摇了摇头：“晚了，可惜晚了，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只要上路就无法回头。”李无欲喃喃道，“故事没讲完，你想不想知道我那位朋友的结局？”
青禾没想到这故事李无欲竟给安排了结局。“说。”
“二十六岁那年，初春，他打猎回城，在城门口看见一个人，那人神色憔悴，应该是受伤或者大病初愈，衣衫褴褛，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神情却仿佛是这里的皇帝一样，高傲而自信。城门口的人都向他跪拜，唯独那个人傻呆呆地看着他不动。他原本早习惯色迷迷的眼神，那个人的眼神却纯是欣赏，就像看见一朵美丽的花而露出的赞叹之色。呆了半天那人才醒悟过来冲他下跪，即便跪着也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觉得这人实在无理，不免看她一眼，一看发现这人是女扮男装的。就是一眼而已，从此后他再也没能忘记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勾起他的兴趣，让他觉得生命中除了报仇之外还有其他意义。”
“别说了。”青禾终于第一次打断他。
她明白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这个可怜的孩子长大后喜欢上一个注定不可能给他幸福的人，这故事结局是他娘的悲剧。
李无欲没有停止，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那年早春，于跪倒在地的万千人之中，唯有她鹤立鸡群，他们对视，他心里掠过一阵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如果他能得到救赎，一定是因为那个女子。从那以后他开始调查她，特意跑到军营里想见她一面，那天晚上在河边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他亲了她，可他高估了自己，他居然害羞紧张得不得了，完全不敢跟她说一句话，飞快地跑了。”
青禾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无法回应，脊背僵直，她并不觉得甜蜜只觉窘迫，还有愤怒，说实话她不喜欢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她讨厌被一个男人强迫，强迫自己去听对方的表白。况且，对于李无欲的所谓表白，她一个字都不信，她越听越觉得惊悚和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后来他在燕子楼里见到她，他用了以前对女人的惯用招数来对付她，没料到这个女子竟如此刚烈，这反而更加引起他的兴趣，从那以后他天天想起她，他开始反思在燕子楼那一次是不是过于心急。”李无欲直直盯住青禾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真诚语气说道，“这是他最错的一件事。”
李无欲觉得自己错了？那说明那件事无可挽回，青禾问：“魅欲蛊真的无解？”
“无解。”
青禾失望地闭了闭眼，她这次信了李无欲。
“那我中了魅欲蛊之后会怎样？我现在什么病痛都没有，也没觉得自己比以前漂亮什么容颜不老乱七八糟的我都没有，为什么现在不发作？魅欲雌蛊有潜伏期？”
“潜伏期是什么东西？”
“殿下，你今天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将来到底会怎样？”
李无欲坚决摇头：“不能。”
青禾被这两个字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魅欲雌蛊的秘密，除非我死。”
青禾气得牙痒痒，心想那你就去死吧。
说什么自己活不过三十岁想博同情，谁知道这人嘴里有没有真话。
李无欲果然不愧是李无欲，变/态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还敢说喜欢自己，所谓“喜欢”，不过如此。
“殿下看上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看上你哪了，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从来没有真心待过谁，不过我想试一试，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尝试欲/望的人，唯一一个我看不透想征服的女人，我觉得如果是你，你也许不会在乎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不会在乎我在外面做过什么事，多么不堪和丑陋我都敢展示给你，你不会大惊小怪，你心胸宽广豪爽大气，所以我对你有期待。”
青禾明白了，李无欲说的根本不是自己，李无欲爱上的穆青禾只是他眼里的形象，不是现实生活真正存在的这个穆青禾。说白了，李无欲爱的，仅仅是他的幻想。
“你愿意跟我一起试一试么？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不愿意。”青禾十分坦白地说道，“我有心上人了，你无论为我做什么你就是为我死了我都不会喜欢你。如果魅欲蛊解不了，有机会我还要找你报仇。”
李无欲皱眉，思考了片刻，“要是你的心上人死了呢？那你也不选旁人吗？”
“那我给他报仇，报完仇守寡。”
“可龙戟分明不喜欢你，我听说他因为妻子自尽之事延后跟你的婚约。”
“我选中龙戟，这是我的事，跟龙戟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他不喜欢我，我就让他喜欢。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他开心，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的。”
李无欲在心里说，穆青禾，我要是叫你成功嫁给龙戟，我名字倒过来写，我只要活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
不过不急，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李无欲为了复仇从小就学会一件事，那就是忍。
李无欲换了个话题：“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兰秀儿的事。”
青禾奇道：“你怎么知道兰秀儿？”
“有两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跟你打声招呼的好。”李无欲平静地道，“第一件事，兰秀儿是血杀会的人，她是我的手下。”
青禾惊道：“她怎会加入血杀会？你不是骗我吧？”
“我创立的血杀会有一个‘情报司’，兰秀儿全家都是情报司的人，他们在丞相府替我监视徐衍之的举动，后来兰秀儿想脱离血杀会，没等我处置她，徐衍之就被陆季忠斗败，兰秀儿被陆季忠收做婢女，又偷跑，看在我的面子上陆季忠没有杀死兰秀儿，把她充了军，后来你都知道了。她跟着龙家军回到春予城，被龙迷城看上，如果不是龙迷城怕得罪我，早就动了她，哪会等到你回春予又把人抢回去。”
青禾听得惊讶不已，为什么兰秀儿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些？或许她认为这是不光彩的事不值得说，或许她想彻底摆脱血杀会做一个平凡人？青禾想到在懿德国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初到马家庄，兰秀儿一个逃走的军/妓，就能有钱买一幢房子，她的钱是哪来的？她以前做过什么？她的身份并不简单，越想越觉得李无欲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李无欲顿了顿，道，“兰秀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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