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身为国王的最后一天

　　尼可罗马基雅维利说过：“国王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他貌似威严。”

　　虽然《君主论》很大程度上是在瞎扯，以至于在欧洲人们将自私自利的人称之为“马基雅维利主义者”，马基雅维利几乎成了自私自利的代名词。

　　可是作为流传至今的重要思想著作，这本书还是有些可取的论调的，它对于人性黑暗面以及权力斗争的剖析，有着相当独特的见解。

　　韩幸对此深以为然，其实国王这玩意吧，就好像是整个国家的大家长。一般人家里的父亲，不管受到了多大的打击，遇到了多大的困难，都会在自己的妻儿面前保持处变不惊的态度。哪怕心里同样怕的要死，虚的要死，也不能在妻儿面前流露出分毫。

　　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毕竟如果被倚为顶梁柱的男人都慌了，那家里还不得炸锅啊！套用在国王身上也是如此，他必须成为整个国家的表率，在艰难困苦的时刻挑起重担，作为人们的精神支柱，起到大家长的作用。

　　所以，国王必须威严，必须无畏无惧，哪怕是装，也得装出来，否则敌人还没来，自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还玩个蛇皮啊！

　　而路易十六的伪装技巧也许算不上顶级，但也算是个良好了，十几年的为王经历，外加十几年的“预备役”阶段，足够他学习并控制好自己表情以及保持优雅的风度了。

　　“我该怎么做？皮埃尔·勒德雷尔先生？我想你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吧？”路易十六强作镇定问道。

　　“陛下，我希望我和我的同僚们可以留在这里，那样我们可以为您稳住外面的国民自卫军！”这位内务部的首席事务官微微颔首道。

　　“但愿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我的瑞士卫队并不足以保卫整个王宫！”路易十六叹了口气道，他接受了这位内务部首席事务官的提议。

　　路易十六忽然转过身，对如今被遮挡在人群后面的韩幸道：“赛嘉德伯爵，你率领的瑞士卫队是否准备好了？”

　　随着路易十六话音落下，原本挡在韩幸面前的事务官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使得本来躲在人群后面竖起耳朵倾听路易十六和皮埃尔·勒德雷尔对话的韩幸暴露了出来。

　　韩幸很是无奈的上前答复道：“陛下，瑞士卫队都已经装填了弹药，准备好了刺刀，我们已经做好了用生命保护您的准备了！”

　　韩幸很不想在这个时刻掺和进路易十六的事，毕竟万一他说错了什么话，导致路易十六抽了风，搞不好就会改变未来的历史。而这对于韩幸来说是完全不必要的，只需要按照原来的剧本演下去，保证拿破仑可以尽快的远征埃及就行。

　　“我的瑞士卫队指挥官赛嘉德伯爵建议我前往国民议会寻求庇护！”路易十六指了指韩幸，对着内务部的首席事务官道。

　　周遭的贵族都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韩幸，仿佛他是个叛徒似的！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注意可谓是典型的馊主意，让国王抛弃自己的宫殿，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去先国民议会摇尾乞怜，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主意了！

　　“别看我啊！这个注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历史上，你们的国王陛下就是这么干的！”韩幸感觉到那些不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果目光锋利到可以杀人，韩幸可以肯定自己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陛下，这次的暴民非同小可！他们似乎得到了外省军队的支持！”韩幸立刻言辞恳切的对路易十六说道，并且站起身来到路易十六的面前，以规避那些不善的目光。

　　当然，那些贵族对韩幸不友善的主要原因乃是韩幸这个提议等于将他们给卖了，这些可怜人如今全靠路易十六的收容，要是路易十六跑了，他们不仅仅没了长期饭票而且还极可能步上那些已经被断头台“服务”过的亲朋好友的后尘。

　　就连绝代艳后也帮腔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杜伊勒里宫？这里是我的家，而且这里有守卫的保护！”她说完之后，那些流亡贵族，尤其是其中的女眷，立刻对这位王后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毕竟他们可不想被抛弃在这里等死！

　　所幸那位皮埃尔·勒德雷尔先生站在了韩幸这边，“我认为赛嘉德先生的提议非常恰当，陛下，这次的暴动非同小可，不仅仅有巴黎的市民，还有来自马赛和布列塔尼的外省军队作为支持！”

　　“他们似乎都忘了！忘了我——法国的国王的生命、财产安全也是受到宪法保护的！他们没有资格就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以为杜伊勒里宫是什么地方？公园吗？他们以为我是什么？我是是国王！他们的国王！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路易十六难得的发怒了，都说老实人发起火来比一般人都可怕，眼前的这位可是资深老实人，头顶绿得长草却依然泰然自若装不知道的主。如今发起火来，还真是天崩地裂般的惊人！

　　“我要亲自出去检阅守卫宫廷的国民自卫军！我相信他们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保护好他们的国王的！”这位国王陛下从未如此的霸气过，居然一摆袖子率先朝着外面走去。就连那位皮埃尔·勒德雷尔先生都被他给震住了，只是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做他的小跟班。

　　韩幸也无奈的摇摇头，跟了上去，心想：“要是您老人家当年巴士底狱事件爆发的时候也能如此的霸气的乾纲独断，如今又何必面对如此窘境哪？”

　　“国王陛下驾到！”靠近宫殿的瑞士卫队开始喊了起来，杜伊勒里宫的华丽白色木质大门被打开了，路易十六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勒德雷尔先生，韩幸则在后面遥遥的跟着他们。

　　“打倒国王！”人群已经来到了杜伊勒里宫门前，就像韩幸预料的一样，国民自卫军并没有开火，大炮也仅仅是做了一个白色，他们用手中的火枪当作长矛，吃力的将愤怒的暴民们挡在警戒线外。

　　见到路易十六出现，人群中不断传来“打倒国王”的呼喊，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在其中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国王万岁”的喊声。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群都是暴民，至少其中有部分人还是保持了理智，也许其中还混杂着保王党人士。

　　当然，也有可能是法兰西王室多年统治的的余威犹在，人们潜意识中对国王还有敬畏，甚至习惯性的、口不对心的喊起了“国王万岁”也犹未可知！不过这些“国王万岁”的呼声终究还是不成气候，很快就被那震耳欲聋的“打倒国王”喊声给压了下去。

　　路易十六淡定的来到门前，看着外面被国民自卫军挡住的人群，然后对守门的瑞士卫队道：“开门！”

　　那两名卫兵听到路易十六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一人开口道：“但是····陛下，外面到处都是暴民啊！您的安全·····”

　　“开门！外面没有暴民，只有法兰西的子民，何况外面还有国民自卫军保护我哪！”路易十六只是继续威严的命令道。

　　那两名卫兵为难的看了看路易十六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韩幸，韩幸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开门。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将那扇镂空栅栏们打开了。

　　路易十六试图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可是他的脚步却已经乱了，区区十几米的距离，他却已经被磕绊了两次，如果不是韩幸和那位勒德雷尔先生扶着他回来，他此时早就已经狼狈不堪了。

　　这次检阅的结果非常不好，因为那些士兵居然用敌视的目光盯着他这位国王，人群中再也没有传来哪怕一声“国王万岁”，所有的暴民和士兵都像是饥饿的野兽一样，用冰冷而嗜血的目光看着这位国王陛下，仿佛他是一顿丰盛大餐似的！

　　最最打击路易十六的是，国民自卫军中的一名士兵当着路易十六的面，直截了当的对着他喊道：“别以为我们会保护你！肥猪国王！我们绝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开枪的！”

　　而最可怕的是，周遭的士兵对于他的言论并没有任何要反对的意思，就连他的长官都对此置之不理，甚至眼中闪烁着玩味之色。

　　这次虎头蛇尾的冲动检阅活动算是彻底打垮了路易十六的最后一丝幻想，他还以为可以通过继续让步来消减这些暴民的敌意哪！他还以为国民自卫军乃是忠于他的，在他需要的时候，甚至会不惜对那些暴民开枪哪！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他的权威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而杜伊勒里宫的陷落已经在所难免！

　　路易十六在走回宫殿的一路上小腿都在微微颤抖，额头更是布满了冷汗，就连手心也是湿漉漉的。别说是他了，就算是韩幸和那位勒德雷尔先生此时都觉得脚步虚浮，背脊发凉。

　　这还仅仅是因为二人站在路易十六上身边，遭了池鱼之殃罢了！作为他们主要目标的路易十六，能够继续走路已经算是奇迹了！任何人要是让数千人用吃人的目光盯上这么10分钟，怕是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了！

　　饶是如此，路易十六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变成了一个迟暮老人，脚步迟缓，颤颤巍巍，他的目光在扫过杜伊勒里宫的每一个角落时，变得异常的沉重、伤感，仿佛是要将这美景牢牢镌刻在自己脑海中似的！他的眼中甚至盘旋着泪光····

　　显然，他知道，这也许是他身为法国国王的最后一天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有机会继续回到这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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