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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彩色


  维琳没有再来,就跟她自己说过的一样。事实上,她们一天天朝着西南方全速继续前进的途中,维琳对这两个艾蒙村的女人不再理睬,跟茉蕾一样,跟任何艾塞达依一样。准确地说,那些艾塞达依也不是不友善,只是相当冷淡,不可亲近,就像是心不在焉一般。她们的冷漠加重了伊雯的不安,使她回想起孩提时期听过的所有传说。

  她的母亲总是告诉她,艾塞达依是一群跟男人一样不可理喻的人物,可是,不论她的母亲还是艾蒙村的其他女人实际上都没有见过艾塞达依,直到茉蕾出现。她自己跟茉蕾相处了不少时间,茉蕾对她来说就是艾塞达依并非跟传说一样的证明。冷漠的操纵者和无情的毁灭者。裂世的人。至少,现在她知道在传奇时代有许多男性艾塞达依,裂世的其实是男艾塞达依,但是,这没有多大的帮助。不是所有艾塞达依都跟传说一样,然而,有多少不是?还有,哪一个不是?每天晚上到帐篷里来的艾塞达依是如此叫她混淆,完全无助于她整理思绪。爱维琳冷漠而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一个购买羊毛和烟草的商人,她虽然对于奈妮也参与听课觉得惊讶,但是接受了,她的批评很严厉但是永远准备好再试一次。阿兰娜莫凡尼爱笑,上课的时候把多数时间都花在谈论世界和男人上。可是,阿兰娜对岚、珀林和马特流露的兴趣大得令伊雯觉得不安。尤其是岚。最糟糕的一个是梨安琳,她是唯一一个披着自己的披肩来的;其他人都在离开法达拉之前就把披肩收起来了。梨安琳坐着,用手指摆弄披肩的红穗,教得很少,而且很不情愿。她向伊雯和奈妮提问的态度就像是在审问犯人,她的问题全都是关于那三个男孩的。她从头到尾都这样,直到奈妮把她赶了出去伊雯不太清楚为什么奈妮要这样做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警告。

  你们小心着点,女儿。你们再也不是在你们自己的村子里了。现在,你们已经在暗藏危险的水中踩湿了脚。终于,队伍来到了一个位于莫拉河岸边,名叫梅度的村子。莫拉河沿着石纳尓和阿勒府之间的边界流动,最后会流入迩日琳河。

  伊雯很肯定,是那些艾塞达依问的关于岚的问题,再加上她对于岚是否和其他人一起追着瓦勒尓之角进了灭绝之境的担忧,使她开始梦见他。那些梦境总是很糟糕,不过,起初它们只是普通的恶梦。可是,在她们到达梅度的那个晚上,梦境变了。

  打扰了,艾塞达依,伊雯怯怯地问道,您知道茉蕾塞达依在哪里吗?那个苗条的艾塞达依摆摆手就把她打发了,继续在被火把点亮的拥挤街道中快步往前走,向某人喊叫说要小心照看她的马匹。虽然此刻没有披上披肩,但伊雯知道那个女人是个黄结;可是除此之外,伊雯完全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梅度是一个小村子虽然伊雯震惊地意识到,此刻她认为的小村子其实跟艾蒙村一样大此刻它淹没在比村民还要多的外来人之中。马匹和人们填满了狭窄的街道,互相推挤着往码头走去,在那些每次看到目中无人的艾塞达依都要下跪的村民身边走过。刺目的火光照亮了一切。那两个码头就像伸进莫拉河的石头手指,每一个码头旁都停靠着两艘双桅小船。那里,马匹被帆布摇篮包着肚皮,由隆隆作响的缆绳吊上船去。更多高船舷的坚固大船,挤在月光照耀下的河中,桅杆顶部挂着提灯,要么已经装满,要么就是还在等待。小舟把枪兵和弓箭手送往大船,竖起的长枪使小舟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棘鱼在水面上游动。

  在左边的码头,伊雯找到了安娜雅,她正在监视船只上货,催促那些动作不够快的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对伊雯说过两个字以上的话,但她跟其他艾塞达依不太一样,她的气质更像一个来自家乡的女人。伊雯可以想象她在厨房里烘焙食物的样子;其他人都不会给她这种感觉。安娜雅塞达依,您见到茉蕾塞达依在哪里吗?我需要跟她谈谈。艾塞达依转过头看她,心不在焉地皱着眉。什么?噢,是你,孩子。茉蕾走了。你的朋友奈妮已经在外面那艘河之女王上了。我不得不亲自把她按在船上,她一直喊着说没有你她不会一个人走。光明啊,真够混乱的!你自己也应该上船了。去找一只往河之女王去的小舟吧。你们两个要跟艾梅林殿下坐同一艘船,所以上船之后要注意你们的言行。不要惹事,不许发脾气。茉蕾塞达依在哪艘船上?女孩,茉蕾不在船上。她走了,两天前,艾梅林正在为此生气呢。安娜雅歪着嘴摇摇头,不过她的主要精神还是放在那些工人身上。先是茉蕾和兰恩一起不见了,紧接着是梨安琳,然后是维琳,她们全都没有跟任何人留下一句话。维琳甚至没有带上她的守护者;托马斯为她担心得食不知味。艾塞达依瞥了瞥天空。没有云朵遮挡的盈月挂在空中。我们不得不再次召唤风,艾梅林也不会为此高兴的。她说,她要我们在一个小时之内出发前往塔瓦隆,她不能容忍任何延误。我可不希望自己是茉蕾、或者梨安琳或者维琳,下一次艾梅林见到她们时,她们会宁愿自己变回学徒。怎么了,孩子,你有什么事吗?伊雯深深吸了一口气。茉蕾走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必须找个人说说。找个不会嘲笑我的人。她想象了一下安娜雅在艾蒙村里的,倾听她女儿的烦恼的场景;这个女人适合这样的场景。安娜雅塞达依,岚遇到麻烦了。安娜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从你们村来的那个高个子男孩?你已经在想念他了吗?呃,如果他遇到了麻烦,我也不会吃惊。他那个年纪的年轻男子通常都会这样。虽然看样子另一个叫马特对吧?才像个爱惹麻烦的人。好啦,孩子。我无意嘲笑你或者轻视你。是什么类型的麻烦,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和英塔大人此刻一定已经夺回号角回到法达拉了。又或者,他们不得不跟着号角进了灭绝之境,那样的话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我认为他们不在灭绝之境,或者回到了法达拉。我做了一个梦。她壮着胆子说道。此刻她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很蠢,然而,那梦境是那么真实。当然,那是一个恶梦,却是一个真实的恶梦。起初,那里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的眼睛是火焰。尽管有面具,但她觉得那个男人看到她很惊讶。他的样子把她吓得以为自己的骨头会因为颤抖而粉碎,但是,他突然消失了,然后她看到岚睡在地上,盖着一件斗篷。有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女人的脸被阴影挡住了,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月亮般闪着光芒,在梦里,伊雯知道她是邪恶的。接下来,一阵闪光过后,他们都消失了。两个人都是。在梦境中这一切的背后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是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有许多利牙的陷阱正在困住一只没有疑心的羊羔。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她可以看到那钢铁利牙缓缓地合上。醒来之后,那梦境没有跟普通梦境一样消退。那危险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使她仍然边走路边想回头看只不过,不知怎的,她知道那个危险是针对岚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心想,那个女人是否会是茉蕾,然后又觉得不会的。梨安琳更像是那样的人。或者,是阿兰娜;她对岚也是非常有兴趣的。

  她没法把这个想法也告诉安娜雅。她很正式地说道,安娜雅塞达依,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他有危险。巨大的危险。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到。我仍然有感觉。安娜雅的表情若有所思。呃,现在,她柔声说道,有一个我打赌没有人想到过的可能性。你也许是一个梦视者。孩子,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已经有呃大约四、五百年没有出过梦视者了。而梦视跟预言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你真的可以梦视,那么你也许也可以预言。那将会成为红结的眼中钉。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恶梦,因为睡眠不足、吃冷食物以及我们离开法达拉之后的辛苦旅程而起。而你也很想念你的年轻男友。情况更像是这样。是的,是的,孩子,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你的梦有没有指出是哪一种危险?伊雯摇摇头。他就是那样消失了,我感觉到危险。还有邪恶。甚至在他消失之前,我就感觉到了。她打了个冷战,双手互搓。我仍然可以感觉到。好吧,我们上了河之女王之后再详谈。如果你真的是个梦视者,我会确保你接受本该由茉蕾在这里给你做的训练你!艾塞达依突然大喊,把伊雯吓了一跳。一个刚刚在一个酒桶上坐下的高大男人也跳了起来。还有其他几个人加快了脚步。那是要搬到船上去的,不是让你坐的!我们会在船上再谈,孩子。不,你这个傻瓜!你不能自己搬!你想自己受伤吗?安娜雅大步沿着码头走去,把那个可怜的村民狠狠地批了一顿,语气比起伊雯本来以为自己要遭到的重许多。

  伊雯看着南方的夜空。他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不在法达拉,不在灭绝之境。她很肯定。坚持住,你这个满脑羊毛的白痴。如果你在我能把你救出来之前送了命,我会亲自把你生扒了皮。她没有想到要问自己如何把他救出任何困境,因为她自己正在前往塔瓦隆。

  她一边披上斗篷,一边动身去寻找划往河之女王的小舟。

  旭日的光芒把岚照醒了,他缓缓坐起来,呆看着眼前的情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一切都变了,或者说,几乎一切都变了。这里有太阳和天空,尽管太阳苍白、天空无云。洛欧和胡林仍然躺在他的两边,包在各自的斗篷里熟睡着,他们的马匹仍然绑在一步之外,可是,其他所有人都不见了。战士、马匹、他的朋友们,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没有了。

  洞穴本身也变了,他们三人此刻位于洞穴正中,而不是原来的洞穴边缘。岚的头部旁边,立着一根灰色石头圆柱,高三班,直径半步,上面深深地刻满了数百个、也许数千个图案和记号,用的是某种他不认识的语言。洞穴的地面上铺着白色石头,平坦得像个地板,打磨得十分平整几乎可以反光。洞的周围砌着宽阔高大的圆弧形台阶向着洞边升起,每一级的颜色都不一样。洞口附近的树木发黑扭曲,似乎被一场火灾烧过。一切景色看上去都显得比它应有的颜色苍白,跟太阳一样,显得很柔和,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只不过,事实上并没有薄雾。只有他们三人和他们的马匹看上去是真实立体的。然而,当他触摸身下的石头时,感觉告诉他,那石头也很真实。

  他伸出手去推洛欧和胡林。醒醒!醒来告诉我我在做梦。请你们醒醒!已经早晨了吗?洛欧边说边坐起来,然后,张大了嘴巴,两只圆咕噜的大眼睛越睁越大。

  胡林惊醒过来,然后一跃而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张望。我们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们在什么地方,岚大人?他跪倒在地,紧握双手,眼珠仍然飞快地转动着。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岚缓缓说道,我还希望这是个梦,可是也许这真是个梦。他曾经做过不是梦的梦,那是他既不愿意重复也不愿意回忆的梦。他小心地站起来。一切都维持原样。我看,这不是梦,洛欧说道。他正在研究那根柱子,样子并不高兴。他的长眉毛低垂着扫着脸颊,他的穗子耳朵像是枯萎了一般。我认为,这根石柱就是我们昨晚在它旁边睡下的那根石柱。我猜,我现在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头一次,他的语气是因为知道而难过。

  那是不。比起他的眼前所见马特、珀林和石纳尓人不见了,一切景色都变了那是同一根石柱不算更疯狂。我还以为自己逃脱了,但是,它却重新开始,再也没有跟这一样疯狂的事情了。除非,我发了疯。他看看洛欧和胡林。他们的举动并没有把他当成疯子;他们也看见了。那些台阶的某种特点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不同的颜色,从蓝到红,一共七个颜色。每种颜色代表一个结。他说道。

  不,岚大人,胡林哀叹,不。艾塞达依不会对我们做这种事。她们不会!我光明正大啊!我们都是,胡林,岚说道,艾塞达依不会伤害你的。除非你妨碍了她们。这有可能是茉蕾干的吗?洛欧,你说你知道那石柱是什么。它是什么?我说的是,我猜我知道,岚。我曾经见过一本古书的一部分,只有几页,但是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根这种石柱,这根石柱他的语调特别加重了或者,是一种非常和它非常相似的石柱。在图画的下面,写着,从石柱到石柱,在也许的世界中穿越,是无限的假如。那是什么意思,洛欧?我听不懂。巨灵忧伤地摇摇巨大的脑袋。只有几页纸。其中有提到传奇时代的艾塞达依,那些拥有穿越空间技能的最强大的艾塞达依可以使用这些石柱。它没有说要怎样用,但是,从我的推测看来,我猜那些艾塞达依也许是使用这些石柱来进入那些世界。他瞥了瞥那些枯萎的树木,但是立刻飞快地低下了眼睛,似乎不愿意思考洞外有些什么。然而,即使艾塞达依可以使用它们,或者曾经可以使用它们,我们这里并没有艾塞达依可以引导唯一之力,所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岚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艾塞达依可以使用它们。在男性艾塞达依存在的传奇时代。他隐约记得,当他入睡的时候,虚空正在包裹他,虚空中填满那不安的光芒。然后,他回忆起村子里的那个房间,还有,他为了逃走而向它伸出手去的那团光芒。如果,那就是真源中的阳性力量不,不可能。可是,如果它真的是那怎么办?光明啊,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逃走,而它一直就在我的脑海中。也许,是我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他不愿意再想。也许的世界?我不明白,洛欧。巨灵不安地耸耸巨大的肩膀。我也不明白,岚。那书里的话多数都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女人往左转,或者往右转,时间的流动会否分成两边?时间之轮将会编织两个时轮之模?如果她转了一千个弯,那么,将会有一千个时轮之模?多如繁星?是否,其中只有一个真实,其他的只是影子和镜像?你看,它说得不是很清楚。多数都是提问,多数看起来互相矛盾。而且,只有几页纸。他又盯着那根石柱,但是,他的样子像是希望它会消失。这样的石柱应该还会有许多,散布在世界各地,或者说,曾经有许多,只是我从来没听说有人发现过它。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岚大人?此刻的胡林站了起来,样子冷静多了,但是他双手都捏着外套的腰部,脸色焦虑。岚大人,您可以把我们带回去的吧,是不是?回到我们所属的地方去?我有妻子啊,大人,还有孩子。光是我的死讯就已经够米莉亚伤心的了,可是如果她连我的尸首都见不到,不能把我送回母亲的怀抱,她会伤心一辈子的。您明白的吧,大人。我不能让她得不到我的音讯。您会带我们回去的。如果我死了,如果您没法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她,您会告诉她的,至少让她知道。说到最后,他已经不是在提问了。他的语气越来越有信心。

  岚张嘴,想再次声明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这时候,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是你把他卷进来的。他想否认,然而,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能够引导,即使每一次似乎都不是出于他的意愿。洛欧说过,艾塞达依可以使用这些石柱,那就意味着,牵涉唯一之力。洛欧说他知道的事情,你可以肯定那就是真的巨灵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而附近没有其他人可以使用唯一之力。你把他卷进来了,你就必须把他带出去。你必须试一试。

  我会尽力的,胡林。因为胡林是石纳尓人,他又加了一句,我以家族和荣誉向你保证。虽然是一个牧羊人的家族和一个牧羊人的荣誉,但是,我会让它们跟一个贵族的家族和荣誉一样强大。胡林松开了捏住外套的手。此刻,连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信心。他深鞠一躬。很荣幸为您服务,大人。岚感到一阵内疚。现在,他相信你可以带他回家了,就因为石纳尓的贵族总是信守承诺。你打算怎么办,岚大人?不要这样,胡林。不要鞠躬。我不是忽然,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告诉他自己不是贵族了。此刻支持着这位嗅探者的是他对于一位贵族的信心,他怎能把这个支撑拿走。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是这里。不要鞠躬,他尴尬地说完。

  遵命,岚大人。胡林咧嘴笑了,笑容就跟岚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灿烂。

  岚清了清喉咙。是的。呃,就这样。他们俩都在看他,洛欧很好奇,胡林很信任,都等着看他下一步要怎么做。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我。所以,我得把他们带回去。那就意味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白色的石头地板,来到覆盖记号的石柱前。每一个记号都环绕着几圈小字,是他不认识的文字,奇怪的字母笔画由流畅的曲线和螺旋突变为锐利的尖钩和利角,然后又回复流畅。至少,这不是半兽人文字。他无奈地把手放在石柱上。它的样子跟任何打磨过的干燥石柱一样,但是,它的触感出奇的滑腻,就像涂了油的金属。

  他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点燃火焰。虚空姗姗而来。他知道,是他自己的恐惧、对自己正在做的尝试的恐惧在拖延它。虽然他尽快把恐惧丢进火中,但更多的恐惧仍然继续袭来。我办不到。我不想引导唯一之力。光明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他阴沉地把这个念头逼入静寂之中。他可以感觉到汗水在脸上流淌。他固执地坚持着,把恐惧推入火中,使它越来越旺盛。然后,虚空出现了。

  他漂浮在空灵之中。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是,他可以看到那光芒塞丁,他感觉到它的暖意在包围自己,包围一切,填充一切。它在晃动,如同油纸背后的烛火。酸腐的油。恶臭的油。

  他向它伸出手去他不太清楚自己如何伸出手,但是,那是某种动作,某种移动,朝着那光芒靠近,朝着塞丁靠近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像是伸手探入水中一般。那感觉如同一个粘糊糊的水池,表面漂浮着一层污垢,底下是清澈的水,然而,他无法舀出一滴清水。一次又一次地,它从他的指缝里流过,连一个水滴都没有留下,只有粘滑的污垢,令他的皮肤直起汗毛倒竖。

  绝望地,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他们原来所处的洞穴:英塔和他的战士们睡在马匹的旁边,还有马特和珀林,以及那根半埋在地里的石柱。他在虚空之外勾勒着这个画面,紧贴在包围他的空灵之上。他竭力把这个画面跟虚空连结在一起,竭力把它们逼迫在一起。原来的洞穴,他、洛欧和胡林一起回去。他头痛欲裂。一起,跟马特、珀林和石纳尓战士一起。他的头像是在燃烧。一起!虚空粉碎成千万剃刀一样的碎片,切碎他的意识。

  颤抖着,他圆睁双眼,踉跄后退。他的手因为紧压石头而疼痛,他的手臂和肩膀痛苦地发抖;他觉得全身粘满油污,他的胃恶心地翻腾,还有,他的头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前,当虚空消失时,它会像一个破灭的泡泡一样,一闪之后就不见了。从来不会这样像玻璃一样破碎。他的头发麻,就像是,那千万道划伤来得太快以至于痛苦还没来得及发生。然而,每一道划伤的感觉真实得像是用刀子划过的一般。他抚摸自己的鬓角,惊讶地发现,手指上没有血。

  胡林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仍然充满信任。要说变化的话,嗅探者是越来越相信他。岚大人正在采取措施。那就是大人们存在的目的。他们用身体和生命保护土地和人民,当问题出现时,他们会把它解决,并且确保公平和正义。只要岚在采取措施,不论那是什么,胡林都相信一切最后都会好的。那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洛欧脸上则挂着另一种表情,一个略略迷惑的皱眉,不过,他的目光也盯着岚。岚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值得一试么,他说道。在他的头里,那腐臭的油腻感光明啊,它就在我的头里面!我不要它在我的头里面!正在非常缓慢地退去,可他仍然觉得自己想呕吐。等几分钟吧,我会再试一次。他希望自己的语气够自信。即使他所做的事情有任何成功机会,他根本不知道石柱是如何使用的。也许要使用它们是有规则的。也许你必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光明啊,也许你不能两次使用同一个石柱,或者他不再继续想下去了。那样想事情没有什么好处。他必须成功。看着洛欧和胡林,他猜自己明白兰恩说责任重于大山的意思了。

  大人,我想胡林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大人,也许,如果我们找到暗黑之友,我们可以让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们怎样回去。如果可以得到真实答案,我会去问暗黑之友或者暗黑魔神本人的。岚说道,可是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三个。只有我。我是那个必须做到的人。

  我们可以追踪他们的痕迹,大人。如果我们能抓到他们岚瞪着嗅探者。你还能闻到他们的味道?可以的,大人。胡林皱着眉。很微弱,很黯淡,跟这里的其他景色一样,但是,我可以闻到痕迹。就在那边。他指着洞穴的边缘。我不明白,大人,但是昨晚,我可以发誓,痕迹就在那个我们原来睡的洞穴边上。呃,现在,它在同样的位置,只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在这里更微弱。不是平常那种陈旧或者微弱,而是我不知道,岚大人,我只知道,它在那里。岚考虑了一下。如果菲恩和暗黑之友在这里不论这里是哪里他们也许知道如何回去。如果他们到了这里,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而且他们手里有号角和匕首。马特必须得到那把匕首。不说别的,光是为了它,也得找到他们。他愧疚地意识到,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是他害怕再试。害怕引导唯一之力的尝试。相比之下,他宁愿跟胡林和洛欧一起面对暗黑之友和半兽人。

  那么,我们去追赶暗黑之友吧。他尽量模仿兰恩或者英塔的那种坚定。我们必须夺回号角。就算我们没法子把它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来,至少,等我们找回英塔时,我们会知道他们在哪里。只要你们别问我怎样找回英塔。胡林,你得保证那真的是我们在追踪的痕迹。嗅探者跳上自己的马鞍,因为自己能出一分力而迫不及待,也许,也因为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洞穴。他骑马匆匆走上那宽阔的彩色台阶。马匹的蹄子在石头上敲出响亮的声音,但是,没有留下一点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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