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自由了

　　桐城慕氏医院。

　　某特护病房房门虚掩，病床上雪白的被盖翻起，露出底下稍显凌乱的被单。病床两旁的仪器管线光秃秃的耷拉在地上，营养液的针尖上残留着一丝血迹，透明的液体兀自往外滴着。

　　这时病房大门被人推开，一抹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峭英俊的五官在病房白炽灯灯下，蒙上一层冷硬的光晕。

　　“人呢。”慕尘眸光落在空无一人的病床上，眼底怒意翻腾，西装袖口下的双手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身后的医生护士不寒而栗，那种冷是令人彻骨的寒冷，仿若粹了冰的刀，一下一下的刮着人的皮肉。

　　“刚才还在的……”小护士垂着头，吓得话都快说不利索，腿肚子直打颤。

　　桐城凡是知道慕尘的大名的人，就不会不知道他那说一不二，毁天灭地的狠决性子。

　　本该在这间病房里躺着的病人正是眼前这位慕总的夫人，左小落。

　　慕太太不见了！

　　“不好啦！天台有人要跳楼！”

　　走廊上传来一阵惊呼，带起一片慌乱的脚步声。

　　慕尘瞳仁猛的一收，心头不知为何涌起阵阵不好的预感，迈开长腿转身就往天台上快步跑去。

　　医院天台上，左小落拼尽全力翻过围栏，反手抓住栏杆，垂眸只往下看了一眼，手心就已经渗出密密的汗。

　　她恐高。

　　十层楼的天台，不算高也不算低，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

　　左小落抬头看向远方绚丽如血色的晚霞，目光空洞，仿佛透过那片云彩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左小落！”

　　身后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知是左小落的错觉还是什么，她从那抹声音中听出些颤音，还带了一丝焦急紧张。

　　呵……一定是她想多了，左小落垂下头，神情落寞，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自从与慕尘结婚以来，整整五个年头，她自认尽了为人妻的所有职责，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自我，只想默默做他身后那个女人，一个贤惠的妻子。

　　慕尘对她没有感情，左小落心里是清楚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及不上他心目中白月光杜笑笑的位置。

　　常听人说在一段感情当中，先动心的那个最被动，左小落就是最被动的那个，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慕尘的心再冷硬她也能捂热。

　　可是到最后被伤得伤痕累累，慕尘的心却依然留在他的白月光身上。左小落摸摸自己干瘪的小腹，这里不久前还有一条小小的生命在跳动，如今却什么也没有了。

　　心头酸楚难当，眼眶一阵润湿。

　　耳边又一次响起了杜笑笑对她说的那番话：当初要不是你误打误撞救下了慕老爷子，慕尘也不会被逼着娶了你，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他真的想留么？

　　左小落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心脏仿佛被人用钝器猛的一锤，痛的无法言喻。

　　当初慕老爷子让她随便提个要求，她提的便是要嫁给慕尘。

　　因为当初送老爷子去医院的时候，仅一面，就让左小落的心全乱了，她想要嫁给这个神祗一般的男人，无关乎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她在乎的只是他的人而已。

　　但是她却忽略了一点，骄傲如斯的慕尘，又怎会轻易任人摆布。

　　他们结婚的事只有双方家人知晓，结婚五年，慕尘几乎没有在家里过夜，左小落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从电视杂志上看到关于他的绯闻，甚至他与杜笑笑好事将近的传言。

　　她与他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也是因为慕尘喝醉了，识人不清，情到深处时，嘴里喊的那个刺耳的名字让左小落彻底寒了心。

　　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是肚子里的孩子支撑着她残余的信念。

　　可是事与愿违，左小落已经做到了最卑微，最虚无的存在，怎奈杜笑笑三番两次上门挑衅，两人在推搡时，左小落失足滚下了楼梯，脚下踏空的瞬间，她几乎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可是当剧痛袭来，下身一阵热涌的时候，她隐隐知道，慕尘和杜笑笑终于如愿了。

　　而当医生告诉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上孩子的时候，左小落脸上已经木然。

　　“左小落，回来！”慕尘冲她大声吼，映着血色残阳的眸子里一片腥红，探出手试图接近她。他不过出去抽根烟的时间，左小落竟然爬上了天台，看着她消瘦决绝的背影，慕尘一颗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就因为他那点该死的骄傲，让他不愿正视自己的感情，三番两次故意伤害眼前的那个女人。

　　他早就已经爱上她了啊！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了。

　　“别过来！”左小落尖叫一声，宽大的病号服在天台的大风中鼓作一团，黑发翻乱。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曾经令她神魂颠倒的俊脸，两行清泪无声的划落眼角。

　　为了这个男人，她付出了太多，是时候放手了。

　　收回目光往楼下看了一眼，脑袋一阵晕眩。底下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意图，三两聚集着对着她指指点点，神情冷漠。

　　左小落试着动了动酸麻的双腿，忽然一只脚上的拖鞋滑落，轻飘飘的摔落下去。

　　“呀——”

　　底下人惊声尖叫，纷纷往后退开。

　　“左小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回来慢慢说！”慕尘说着又往前探了几步，就在他的指间快要触摸到她的手腕的时候，左小落忽然扭头对他微微一笑，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绝望，同时松开了抓在栏杆上的手。

　　“慕尘，你自由了。”

　　“不要——”

　　慕尘疯了一样扑了上去，伸出去的双手僵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抓住，左小落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在他眼前落下。

　　“小落——”

　　“呀——”底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天台上的人赶忙七手八脚的抓住慕尘的身体，怕他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快救人啊！”不少人叠声的叫喊着。

　　左小落下坠的时候，目光沉沉地望着伏在栏杆上的男人渐远的脸，脑子里浮现了许多她早已淡忘的过往，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以及她为了他而放弃的理想。

　　她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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